没有幸存者发出信号,我画了个零,揉着鼻梁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
我的一天是这么组成的:
早上起来,如果天气很好,我出门检查哨所有无异兽入侵的痕迹。
每周大概一次,我会离开哨所,走得远一点,寻找异兽出没的痕迹并收集泥土样本,分析污染浓度。
如果我出门,我会在晚上返回时吃饭,进入休息区睡觉。
如果我没有出门,这一天我会整理文书,开启电台接收信号,接收补给并将样品和报告交出去,清点库存,偶尔会翻看一些破损的闲书,在战后找到书籍不是很容易,但还好哨所里有一些机械操作手册,几本破旧过时的言情小说,我打发时间很容易。
关上电台,把今天记录的活页捏起来,我先回房间把它订回工作日志。
拽了两下锁,确保这天晚上李好好无法翻看我的抽屉。
偶尔我会把工作日志带回房间去写,这就给了李好好偷看的可乘之机。
夹着的那张照片过于古老,无论是那个五斗柜,还是那只猫,都遥远得好像上个世纪。
我甚至也不太记得那只三花猫叫什么名字。
回过头,李好好已经蹲在门口,用手指头犯禁,伸进门里试探,被我看了下,又缩回去,俨然是一只欠揍的猫。
每周她长出来的东西都无伤大雅,手指无非是有些惊悚,胡子不过是难看了些,猫耳朵在她长出来的东西中,已经是最无害的一种。
我记得在战前,曾经有过那么一些人,对猫耳有别样的嗜好。其中分为两类,一种喜欢兽化程度更深的,简言之,是只人形的猫,至少不该有人的耳朵;另一类则只对着三角形的两个尖尖感兴趣,戴个发夹也能满足他们的癖好。
我倒没有任何癖好,李好好倒是不停地挠,好像那不是她长出来的似的。
“吵。”李好好说。
真让我意外,我以为她蹲在门口是要说“饿”。
毕竟到了饭点,我该进仓库寻找点东西吃。
“吵?你听见什么了?”
“滴滴答答。”她说。
滴滴答答。是雨声。
但哨所墙壁厚度十分可观,隔音很好,至少我是听不到的,她多了一双耳朵,听力加倍了。
我想了想,打开个人物品柜,翻出了一件陈旧的破口的棉服,从里面掏了两朵棉花出来。
“塞在耳朵里。”
那件棉服尺码偏小,之前我打算把布料和棉花拆开,用棉花缝两个护膝,但冬天过去了,我也懒得动手。
李好好犹豫了下,从软蓬蓬的棉花上扯了两撮,塞进她人类的耳朵里。
然后抬起头听了听,还是皱起眉头:“吵。”
我懒得管她,她一会儿就会静悄悄地把棉花挪到正确的位置去。
出门反锁,用身子挡住锁孔,李好好忽然起来,往左边走去。
我的房间在三楼的尽头,中间当然也还有数个房间。
她往前踩了一步,竖起那对猫耳朵听了听,又往前走了好几步,再折返回来,停在我旁边的房间。
三楼的房间门都漆成棕黑的木色,这是为了还原出战前人类偏好的木门家具的质地特地设计,但这无法遮掩银白色墙壁的冰冷,地板是瓷白色的耐高温特殊材料,一块块六边形犹如蜂窝一般拼凑在一起。
李好好捂住耳朵,在这白色蜂窝里打了好几个滚:“吵啊,吵。”
“下午有听见什么吗?”
“我上来,听见的。”
“我们第一次上来的时候你有听见吗?”
李好好奋力地揉搓着猫耳朵,从自己的耳朵里把棉花掏出来塞进耳朵里:“一开始上来,不吵。你去工作了,我在下面也没有听见声音。然后我饿了,我上来,就吵了。”
“声音是从哪里来?”
李好好指了指我旁边的房间,把耳朵贴在木门上。
李好好虽然很能作妖,但她不掌握什么开锁的技能,二楼和四楼以及地下室对她来说都是封锁区域,三楼也只有我的房间会不上锁——她只能在一楼的大多数房间活动。
她没来过我旁边这个房间,此时听见了声音,不由得好奇起来,侧耳听了会儿,哪怕隔着棉花也把她吵到了,捂住耳朵望向我。
我的房间上,挂着我的名字和职称。
何染研究员
传出我听不见声音的房间上,只有空白的一个牌子。
“是什么样的声音?”
我能理解李好好和我的不同,她是另一种生物,和我的心理活动与思维方式截然不同,而且她会以令我难以想象的方式每周变化,因此有些我听不到的东西也是合理的。
李好好就皱起眉头。我判断屋子里的声音不是很具体的东西,否则面前这个叮呤咣啷的小疯婆子不会露出这种凝重的神情。
大概过去一分钟,李好好点点头,示意她已经听懂了,猛地张开食指,冲着墙就挠了起来,发出刺耳的瘆人的怪声。
“好了。”
李好好收手:“吵死了。”
“吵死了。”我附和。
李好好莫名其妙地因为我附和她而高兴起来,笑盈盈地用力把猫耳朵猛地往下压:“吃什么?”
“麦片粥。”
笑容消散,李好好难以置信我就给她吃这么寡淡的食物。
我之前也经常给她吃没什么味道的食物,她习惯表情夸张,好像天塌下来似的,这个表情我见过不下十次。
库存有限,咖喱烤鸡是三个月都不一定能碰到一次的珍馐,李好好对我们的食物库存没有概念。
但这次她忽然就学会了点什么,捏着她的耳朵小跑在前:“猫平时吃什么?”
她今天决定扮演猫了。
我认真地回复:“吃麦片粥。”
李好好很容易被我的表情蒙骗,她一开始信了,听天由命地迈动双腿下楼,走进厨房,拉下小桌板,拿出两个不锈钢碗和勺子摆好。
可我没有忍住发笑,尽管我用力憋了,在外面看来,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李好好立即明白了我刚刚在胡扯,她很少理解“谎言”和“玩笑”,更别说其中的区别,立即耷拉下脸:“欺骗。”
“不,这是玩笑。”我纠正。
李好好弄不清楚其中的区别,虽然还在生气,但她好奇:“猫吃什么?”
我当然不可能跟她说吃肉罐头——我算过了,这个月能吃的肉罐头份额只剩1罐了,我打算切一片明天焖煮在饭里。
猫粮?我还需要解释一下猫粮的成分,那是个复杂的概念,我懒得开口。
“主人吃什么,猫就吃什么。”
李好好皱起眉头:“欺骗。”
“不,这是真的。你看到的那只猫,和我吃一样的东西。它吃我剩下的。”
“所以它那么小,你这么大。”李好好简单地认为食量和体型正相关。
“猫就是那么大。这是物种的不同,就像鸡,不管吃多少,也不会长得比我高。”
“但我见过比你大的老鼠。”李好好说。
她指的是异兽。
“我说的是战前的,正常的生物。战后,世界变得很不同,很多东西是不正常的。”
李好好停顿了会儿,她的时间概念和我的不同,她的世界并不存在和我一样的“战前”和“战后”,她的认知很模糊,我也没有详细地解释过这些事,她只能揣测。
她的思绪拧了很一会儿,兜兜转转绕回来:“所以我必须吃你剩下的吗?”
“倒也不用,你只是长了猫耳朵,不是猫,”我语重心长地劝她,“而且猫只能吃麦片粥的粥。”
她立即决定当人了:“我想知道猫有什么习性。”
“你想要模仿猫?”
“因为再过一二三四……六天,我就没有猫耳朵了,想多用一点。”
“不是会听声音吗?”我提醒。
李好好愣了下,从耳朵里拿出棉花,疑惑地私下张望,跑上三楼一趟又跑下来:“没有声音了。”
“这很好,不会打扰你睡觉。”
“你不好奇那个声音?”
“李好好,”我从厨房里翻出她根本不会主动去碰的麦片,“我是人类,不应该去乱听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这是战后人类的生存之道。考虑到你也有比较高的智慧,建议你堵上耳朵不要乱听。”
“那我的猫耳朵就没有用了。”
“你可以卖萌。”
“什么是卖萌?”
我自知失言,往锅里倒入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过期麦片,李好好缠着我的胳膊:“‘卖’是什么,‘萌’是什么?”
“萌是可爱的意思。”
“‘卖’呢?”
“记得‘买卖’吗?就是那个卖。”
“那我要买肉,”李好好抓住我,“我要吃肉。”
在开火前我必须把她解决了,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可供她食用的肉。
李好好满脸疑惑:“我把‘萌’卖给你了,你为什么不给我肉?”
等一下,是这个买卖的意思?
再等一下,李好好什么时候卖萌了?
“‘萌’呢?”
李好好双手托腮:“这里。”
她在说自己很可爱。
出发点大相径庭,但结果好歹是她实实在在地给我卖了个萌。
蓬蓬头的小姑娘顶着塞了棉花团的猫耳朵,叮呤咣啷地乱窜,捧着脸郑重地和我做交易。
我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换成了小指:“只能换这么一点点肉。”
李好好高兴极了:“好,好,我明天还卖。”
“但你已经卖了,现在你已经是我的财产了,无法再卖一次。”我偷换概念。
李好好呆住了,难以置信地坐在桌子边:“‘萌’这么便宜?这个耳朵后面几天都没有用了吗?”
我开火煮粥,李好好不知道自己嘀咕了什么,等我端着锅往她碗里倒黏糊的看起来就倒胃口的麦片粥时,她一咬牙,下定决心:“卖!我要吃肉!”
“把你的‘萌’收好吧,今天我们不吃肉,明天才能吃。”
“不卖‘萌’也能吃肉吗?”
“吃肉有定时。”
“那下次还有什么时候能吃?”
“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你什么时候能想好?”
李好好穷追不舍,但我心硬如铁,往自己碗里刮净了锅底,面无表情地捏起勺子。
“好吧,那明天什么时候吃肉?你明天出门吗?我能吃这么多肉吗?”
李好好大胆地伸出拇指,比划了一个指节那么大。
我点头应允,李好好高兴地端起碗,就着明天的肉吃了今天的粥,吃得面色红润喜气洋洋的。
你们怎么就发现我开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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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猫耳朵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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