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小车里面顿时落针可闻。
谢清第一次鲜明地感受到陆承身为顶级alpha的压迫感——就在他犀利的目光短短扫向他小腹的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嗅到了一丝极为清凉的气味,过于灵敏的感官几乎立刻将其判定为alpha的高等级信息素。
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像是他自己的幻觉。
回过神来时,陆承还是那个内敛的alpha,方才似乎只是顺着话语望了一下小腹又迅速礼貌地收回,这样礼貌的alpha更不可能对着他一个初识的omega散发信息素。压迫感演化成了些许的好奇与无限的包容,谢清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此时的静谧反而更像某种醉人的序曲,车上又开着暖气,把谢清熏得有些脸热。
顶着陆承温和的眼神,谢清忍不住期待这alpha顺着他的话说些什么,又或许,让他再感受一下方才是不是真的错觉。
但陆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甚至连神情都不露端倪,好像刚刚谢清暗含挑逗的话从未被说出口。
他只是正色问道:“你有办法引诱段珲到东区?”
“嗯?哦,他一直在骚扰我,我可以约他见面,试一试。”
什么呀,明明是他先问段寻的事的,现在又不接茬。
谢清心里生出微妙的不快,虽然还在配合问话,脸色却显而易见地垮了下来,了无笑意。
陆承对他的神色变化似乎无动于衷,只是继续讨论正事:
“那么,你和他约定一个地址,然后告知我们,我们去抓人。为了安全,你待在护卫局直到抓捕结束,可以吗?”
“他这个人疑神疑鬼的,光约定地址不行,得我当诱饵亲自现身,他才会出现。”
“让我们队的人假扮成你呢?不走到面前,他不会发现。”
“不行,他有方法辨认是不是我——我身体里还有芯片。”
“芯片?”
“段家想控制人,总不可能真靠纹身吧,”谢清嗤笑一声,“本来想拿到救济金后去取出来的,现在看来,它还能发挥一点余热。”
“如果你告诉他你已经把芯片取掉——”
“那就更难让他相信我,不行。”
西区段家的alpha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样做无异于将这位孤零零的omega置于险地。
陆承眉头紧锁,不再搭话。
“担心我的话,不如帮我多申请一点赏金。”谢清快刀斩乱麻,打断了陆承心中的思绪,“我冒这么大风险,一点点奖金可不够;还有,你们要帮我加急通过身份申请。”
“这太危险了。”
alpha关切的神情做不得假,谢清在西区习惯了刀光剑影的日子,极少被这样关心,不禁有点儿别扭:
“是我危险,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我还是个黑户,在东区法律里都不算一个人,就算被一枪轰了也不影响你的政绩。”
“你怎么会这么想?”陆承先是诧异,可一想到之前omega可能遭受的辛苦,就对这种误解生不起气来,好声好气地细细解释,“我不是担心我的前途,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那你就布置周全一点。”谢清顿了一下,那双漂亮含情的眼睛又开始盯着陆承,“对我用心一点啊。”
“……”
这个omega。
陆承家教严格,自己待人接物也一向板正,根本招架不来谢清随口而出的暧昧话语。
甚至,他理应是反感这种轻佻做派的。
可这话从谢清口中说出,好像又成了理所应当,不仅不招人厌,还让人有些……心动神摇。
他认真思考一瞬,把这份轻佻归结为是谢清流落在外迫不得已养成的习惯,所以不招人厌;又把心动神摇归因于谢清长得过于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故而并不是他自己别有心思。
“别想了,这是双赢的事,”谢清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让他回神,“我需要钱,你需要功劳,大家都承担风险,很公平。你不让我去,难道也是代表护卫局说的?队里有这种规定吗?”
“没有。”
“那你对所有遇到的omega都这样护着?”
“也没有。”
“那——就是你对我有私心啊?”
“……”
又来了。陆承有些招架不住谢清狡黠的目光,只好报以窘迫的沉默。
直觉上,他只觉得他们刚刚认识,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合时宜;可他认认真真在脑海中搜罗了一圈,也不知该怎么辩驳。
事实是的确无可辩驳的。
“陆队,公事公办,可不能有私心。”
谢清对他的反应心满意足,转而笑眯眯地补充:
“从私人角度说,我也不喜欢被拒绝。”
陆承对他的保护欲很好理解。
一个流落在西区又好不容易逃到东区的来自上星域的omega,至今还是黑户起早贪黑地打工调酒,连御寒的衣服也买不起,偏生又长得招人,后颈还有个标记。任谁看了,都很容易勾勒出一副颠沛流离的悲惨图景。
可他偏偏讨厌这样的打量。
若非陆承这个alpha一直表现得很有分寸,他也不会对陆承感兴趣。
这个alpha果然听话,收起了自己的泛滥的爱心,开始认真和他商讨。
下半个月末刚好是夕月节,通俗来讲,就是下星域的情人节。而禁令会在夕月节后生效,大量积存的飞云草制剂会都赶着在这段时间内倾销,还能赶上一个情人节促销的名头。
“约他夕月节见面最合适,成功的话我到时候会告诉你。”
“夕月节?”
“对啊,你们这的情人节——是有点可惜,本来我还想去找你的。”
正在埋头写备忘录的陆承猛然抬头,撞上了谢清早有准备的笑容。
尽管入夜后昏黄的街巷让一切都显得晦暗,这笑容却相当明媚,以至于陆承下意识问出心里的话:
“他对你有想法?”
“不然为什么约夕月节?”谢清反问一句,又自顾自地笑起来,“他想睡我很久了。”
从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里,陆承听出些许被隐藏得很好的厌恶,或许,还夹杂着当初刚到西区时的慌乱。这样的omega在西区的确是群狼环伺的。
霎时,陆承感觉胸腔里升起隐隐一股怒气。他天生冷静自持,这点怒气并不暴烈,但沸腾得想要在心间灼出一个印子。
这种怒气并不罕见,他毕竟办过不少穷凶极恶的罪犯,有不少嫉恶如仇的时候。可是一旦想到这个潜在受害对象是谢清时,这股怒意就烧灼得厉害,不像是简单的嫉恶如仇,像是出于某种飞速燃起的、隐秘的、不好宣扬的心思。
但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徐徐追问:
“所以在西区时,段寻也算你的保护伞。”
“嗯。”
陆承的单刀直入一时让谢清不大适应,可也不知为何,他在这个alpha面前,轻而易举就燃起了倾诉的**:
“没人敢动段寻的omega,西区就是这样,以暴制暴,没有法纪。”
“所以你走了,你不喜欢仰仗别人过活。”
“你很懂我呀,”谢清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开了一瓶果酒,“我在段寻手下活着也不容易。”
“不过他好像对你还不错。”
坦白来说,谢清对段家各派系的熟悉程度,乃至他对于引出段珲的自信,都明晃晃地显示着他在西区段家的地位,绝非是一个无足轻重仰赖他人鼻息的小情人。
“唔……一开始也不好,后来总归有点感情的。”谢清含含糊糊,一句带过,忽然觉得浑身都涌上疲惫,干脆闭上了眼,“想到他就烦。”
“那就不想了。”
陆承见他闭目似要休息,伸手关掉了他头顶上的小灯,很用心地安慰:
“你已经到东区了,在东区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一个人,都能好好生活。”
也不知是哪句话说到谢清心里,在温柔的光晕下,陆承能清晰地看见omega脸上又浮起可爱的小梨涡。omega还是阖着眼,似有困倦。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谢清觉得自己脸上快烧着了,眼睛一闭上,也懒得再睁开,只想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小睡一觉。
迷迷瞪瞪间,他好像听到有人问,能不能帮他擦掉什么什么的。
擦掉什么啊?
一想到身边人是陆承,他便懒得深想——陆承又不是段寻,又礼貌又体贴的,这alpha总归不会做什么让他难受的坏事。
于是迷迷糊糊嗯了几声,他的思绪就滑落到幽静甜美的梦乡中。
再次睁眼时,他还恍惚了几秒,竟生出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半晌,看到身边认真办公的alpha,他才回了神。
“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而已。”
外边天已经黑透,下起了蒙蒙细雨。路灯的光亮得惨白,幽幽地照亮行人道边上的在风里打颤的绿叶。
可车里温暖又明亮,谢清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张毛绒绒的小毯子。
一时间,他竟然生起一种自己已经回到了上星域的家里的错觉。
虽然身边的alpha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这是在下星域的东区,离自己的家相隔何止万里,还隔着猛烈的星际风暴,能将一切思念狂暴地撕碎冲烂。
谢清按下车窗,想要吹吹风,却不经意发现自己手腕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一点青黑的印记。
omega不敢置信地回头盯着alpha看。
陆承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轻声解释:“抱歉,我擦掉了纹身——我以为你睡前答应了。”
谢清不说话。
谢清这样的omega一定很讨厌别人自作主张。
陆承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补救:
“或者我再去帮你买一张同样的——”
“算了。”
“嗯?”
“反正也是要擦掉的,我自己没听清,又不怪你。”
陆承面露欣喜,谢清却没趁热打铁,只是打开车门人便要钻出去。
在出去的前一秒,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问:
“陆承,今天太冷了,你有空送我回家吗?”
“好。”
身后立刻传来alpha温和的声音,谢清便轻巧地迈出去,踩着地上飞溅的雨点,向灯红酒绿处走去。
来晚了!!
最近上班真的有点艰苦,昨天失眠头痛还呕吐,明天还有很多活,还好我有存稿嘿嘿嘿!
如果明天能做完我一定要猛猛码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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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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