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栖川家目前的资产状况吗？”

临时借来的会议室里，栖川和纱沉默着将面前的几沓文件反复翻阅完，终于肯出声问：“两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她脸上带着一点惯性似的浅笑，声音也是温柔端庄的千金小姐语气。

只是那笑容已经很淡了，淡到认真去看的话，会让人搞不清她究竟有没有在微笑，这种表情莫名叫人背后发寒。

坐在对面的会计师与律师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会计师于是又从包里取出一沓文件来放到桌上。

他观察着和纱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目前整理到的就是这些了…… 这部分是栖川社长生前的捐赠详情，我们整理出来一些——”

“我要全部。”

“……”会计师停顿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栖川和纱在说话。

她没用敬语，语气强硬得不可思议：“请把所有捐赠记录都整理出来，尽快给我。”

“好、好的。”

看着那双倒映出自己身影的茜红色眼睛，会计师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下来。

律师见状，见缝插针道：“栖川小姐，其实社长生前还有几笔赠款没有完全付清，您完全可以——”

“我没听错的话，您是要我昭告天下、说我们栖川家已经穷到不得不打官司来要回赠款的地步了吗？”

“这、我……”律师一下词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从取出手帕来擦汗。

看他这样，栖川和纱反而笑了：

“请别误会，我很感激你的献策……记得您是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对吗？栖川家的情况有些特殊，请回去跟你们所长商议之后再来。”

事情完全超乎想象。

和纱老早就感觉到，父亲没有一点经商的才能，他甚至连个踏实肯干的人都不是。资产在他手里，别说增多了，能挥霍得少一点就是喜事。

但就算期望已经如此之低，栖川和纱也没想到拿到手的会是这么一个噩耗。

是0。

所有栖川家族控股的企业，账上的现金全部一分不剩。其他的动产不动产，不是早就出卖、就是被抵押出去。

尽管栖川家的人还住着别墅、出入坐着高档轿车，实际已经全是假象。

拿最现实的问题来说，栖川家各地房产的固定支出、以及司机、帮佣等人的工资加起来，每个月是不到两百万日元。

还有几天就是新的一月，和纱完全不知道这钱该从哪里出。

她手头倒是有些应急资金，但就算对付着出了一月的，二月要怎么办？

再说等到四月，她和珠绪奈升上高中，除了学费之外，校服运动服都得做新的，还得交理方初二的学费……

不，或许都等不到那时候。

她手头现金不多，准备好各家互送的新年礼物就是极限。等新年过后，在帝国酒店订的年夜饭她就该付不上账单了。

钱，钱，钱。

开着暖风的室内，和纱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脑海中疯狂找遍了每处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从京都到东京，从轻井泽的别墅到六本木的公寓，到处都翻不到一张钞票，甚至连枚10日元的硬币都不见。

这个新手律师倒是说的没错，如果主张穷困抗辩，说明这些捐赠会对栖川家的生产经营和家庭生活造成严重影响，说不定还能要回点钱。

可这样一来，栖川家成什么了？

从为人的层面讲，被骗光了所有财产是件值得同情的事；

但对于一个家族、一个企业来说，将窘境广而告之无异于自掘坟墓。

就像听到某家银行传出经营困难的消息，客户大都会慌忙将自己的钱取出来。对银行抱有同情之心，决定将钱留在那里帮忙渡过难关的人、——这种人在世界上存在吗？

栖川家面临的就是同样的境况。

因此，这件事绝不能声张。必须瞒住最多的人来解决。

和纱快速敲定了策略，对面前冷汗涔涔的两位专业人士，她重又端起笑容：

“贵所与我们合作多年，我很信任贵所的能力。请转告所长，这次的委托就使用风险代理吧。”

所谓风险代理，就是按照结果的比例支付委托费，能要回的钱数额越高，委托费也会越高。

可想而知，栖川家的委托如果使用风险代理，成功的话最后的委托费将会是天价。

不消说，面前的两人眼中立刻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不过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两位也清楚的吧？”

和纱微笑地看着他们：“不清楚也没关系，最初的委托合同上同样规定了保密条款，这件事让无关人士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两位回去稍看便知。”

两个人的神色收敛了不少，连连点头：

“是、是，我们当然知道……”

“那就好，”和纱对着他们客套地颔首：“那就请多费心了。”

这场会面发生在停灵的第二天，也是葬礼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主要是宾客祷念，悼念结束后再组织宾客参加餐会，最后遗体火化，整个流程就差不多结束了。

各个环节都是事先安排好并反复检查过的，不需要再过多费心。

会面结束后，和纱就回到了会馆。此时宾客已经陆续进场，暂时是珠绪奈和理方站在家属的位置帮忙接待。

简单打了个招呼，和纱就开始扮演伤心欲绝的遗属。

对，扮演。

对父亲的死，如果说和纱之前更多的是感到错愕，那么现在就只剩下纯然的愤怒。

越是看灵堂上父亲那张恬不知耻的脸，她心中的怒火就烧得越旺盛。

她不得不戴着悲痛的面具应付来往的宾客，脑子里却在飞快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虽然叫他们去整理过去的捐赠记录，但就算拿到记录，弄清楚栖川家究竟损失了多少财产，要通过什么途径拿回来也是问题。

走正当途径是没指望了，要是使点小花招、她可不认识什么极道人士。

所以还是只能靠魔法少女的能力……？

除了创造武器的战斗能力外，每名魔法少女签订契约时可以许下一个愿望。根据愿望不同，魔法少女们能获得不同的固有能力。

就像许愿「身体康复」，得到的固有能力或许就是「恢复能力增强」；许愿「中彩票」，可能就会比其他人更加「幸运」。

和纱的固有能力在这次事件中基本派不上用场，但珠绪奈不同。

和纱不知道珠绪奈具体许了什么愿望，但珠绪奈的固有能力，是精神操作魔法。

读心、记忆操作、常识更改……几乎能想象到的精神魔法她都能做到。

只是作为包罗万象的代价，几乎每种魔法都被大幅削弱强度，并增加了繁多的使用限制。

通俗点说就是每种都能用，但只能用一点。

这也足够厉害了。

只要稍微操纵一下接受捐赠的人，让他再把钱捐回来，这次的危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度过。

但栖川和纱仍然在犹豫，她拿不准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珠绪奈。

不管再怎么亲密无间，那都是作为同学、朋友、魔法少女同伴而言的。如果将双方都放到家族利益的层面看待，身为月光原家继承人的珠绪奈……真的能毫无保留地相信吗？

【和纱。】

正在栖川和纱纠结时，珠绪奈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这次葬礼，你邀请京都的那个禅院来了吗？】

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和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

禅院是栖川家在京都的……算邻居吧，和纱回京都时偶尔会在路上打个照面。

她其实看那家的人有点不顺眼，尤其是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男人。快奔三了还染着黄头发，打扮得不伦不类。

那个黄毛次次把他那辆改造过的跑车停在路中央，把和纱的车堵在路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这种关系，和纱怎么可能会请他来呢。

【可是，你看。】

和纱顺着珠绪奈目光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讨厌的邻居。

对方仍旧是平日那幅打扮，传统的宽袖羽织和袴，里面配高领衬衫。加上他的发色和耳上的耳洞，绝大多数人在初次见面时都会有几秒的瞠目结舌。

不过和纱已经见怪不怪，再说羽织袴混在主色调为黑的葬礼上也不是太乍眼。

比起这个，和纱更在意他在鬼鬼祟祟做什么。

禅院一直在离门比较近的角落里来回走动，那个位置比较巧妙，谁进来都能一眼看到，但对方却不容易发现他。

他像是在期待什么人出现一样，频频看向门口。

过了一会儿，他眼睛一亮。

和纱是第一次见他露出那种表情，忍不住也看向他目光所在的位置。

来人是盘星教的教主，夏油杰大人。

同样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他也仍穿着上次见面时的五条袈裟，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十来岁的女孩，不知道跟他是什么关系。

夏油杰的打扮跟葬礼场景契合到诡异。好几个宾客都以为他是被请来诵经的高僧，主动让开了路。

和目光游移的禅院不一样，夏油杰一进门就目标明确地朝和纱看过来。

这时两人正好四目相对，青年准备好似的微微一笑，朝和纱这边走过来。

*对法律与金融一窍不通，文中涉及均为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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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