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在国公府还算顺利,安国公是一家之主,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他人的态度。
她的闺房布置得雅致贵气,清一水的紫檀木家具,是曾经曾祖父救驾有功,开国太.祖赏的,摆件也都是前朝珍品,骏马飞奔,仕女弹琴,瓷花瓶里还有一束粉白相间的水芙蓉,配着嫩绿的荷叶,更显清新。
桌上放着的小香炉也是造型别致,下人点上了驱蚊虫的香料,此时轻烟袅袅,倒有几分仙气。
皓月坐在桌前,黎晓晓正和她说话,“我这几天去了几位大官的书房,发现皇帝应该是要对京城里的勋贵下手了,这些勋贵大多没有出息,却领着丰厚的银两,靠着祖辈的功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国库也不富裕,皇帝打算削得削,贬得贬,来个干净。”
黎晓晓也想去御书房,可是她进不去,应该是有什么结界一类的护着吧,要不就是皇帝确实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不对,要是有龙气护身,应该只是不能近身,直接进不去御书房肯定不是因为所谓的龙气。
不过黎晓晓因为好奇远远看过皇帝一眼,二十出头的样子,看着还是个少年,却已经很有威严,长相也很俊美。
他的后宫人不算多,只有两名妃子,一位婕妤,尚未立后。
这和他的出身有关,当今圣上是先帝嫡子,先帝早年也很喜欢这个儿子,只是这份喜欢在先皇后去世后慢慢淡了,后来更是受宠妃挑拨,险些杀了这个儿子。
只是皇帝技高一筹,联合自己的母族萧家直接逼宫,先帝成了先帝,皇帝做了皇帝,那年,他只有十五岁,尚未娶妻纳妾。
后来的事情就明了了,皇帝纳了几个妾,却并不热衷男女之事,黎晓晓怀疑他是被先帝的宠妃恶心到了,或者生性不热衷此事。
当然,民间有其他传言,传说皇帝是在等萧家表妹长大,这就不晓得了,黎晓晓去萧家的时候还专门看了一眼那位姑娘,相貌也是上佳,但若是比起皓月,就要逊色太多了。
她去萧家倒是得知另一信息,皇帝行事狠辣,萧老太爷怕皇帝容不下他们,吩咐家里人小心行事,皓月得知此事陷入沉思。
皓月分析黎晓晓带给她的情报,“如此,只怕要拿世袭罔替的勋贵开刀。”
当朝没有异性王,勋贵里比较惹人注目的就是几位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和侯府,要是能一代代降下去,最终也会归于平民,问题不大,更不必大动干戈,世袭罔替才是最大的麻烦,说得难听点,哪怕就是府里的一条狗,也是国库养着的。
皓月道,“此事需得告知于父亲,只是不能直接说。”
怎么说呢?皓月正烦恼于此事的时候,安国公递了把梯.子过来。
既然入了安国公府每天早上就要去向老国公夫人请安,皓月也不是懒惫的人,每日起得本就早,黎晓晓直说就当锻炼身体了。
这日清晨,墨桃唤皓月起床,皓月初来没有合适的丫鬟,国公夫人便把她身边的墨桃墨杏给了她,皓月起来以后,墨桃伺候她洗漱,墨杏负责挑选衣裳首饰,又另有一小丫头伺候她梳头,收拾齐整便往荣喜堂而去。
国公府准备的衣裳首饰都很漂亮,黎晓晓跟在皓月身边夸个不停,今日皓月穿着一身浅粉底纱裙,裙子上绣着水芙蓉,因她尚未及笄,头发只是简单挽起,用金镶粉宝石的插梳固定住。
皓月就笑,母亲可真是,日日都夸她,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刚有了自己的小私库时两人曾去看过,皓月虽看不到母亲的表情,可只凭想象也能猜出母亲有多么惊叹。
不过母亲的惊叹也只是对宝物的欣赏,皓月捡出一匣子母亲喜欢的珠宝,打算以后埋在母亲坟前,尽一份哀思。
黎晓晓不知道她这些想法,又说她要先走一步去荣喜堂,一下子耳边甚是安静,皓月有些不习惯,谁知不一会儿,母亲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月月,你别去请安了,荣喜堂里的老巫婆怕是要为难你。”
因为知道皓月不能回应自己,黎晓晓也不卖关子,“安国公昨日下午送薛姨娘见官了,薛姨娘虽是贵妾,未入奴籍,可恶意交换府中嫡长女乃是大罪,今日一早薛家得到消息便来告于老夫人,那老巫婆竟然说得出若非是你,不会有此事的言论,什么祖母,畜生不如!”
其实老国公夫人说得更难听,只是黎晓晓不愿意皓月听到那些话选择了隐瞒,皓月这样可爱聪慧,老国公夫人真是瞎了眼睛,盲了心肠。
黎晓晓气得恨不能给那老巫婆几巴掌,可是别人感知不到她,她就像是空气一样的存在,甚至除了皓月,没有人能听到她说话。
皓月倒不惧,她甚至不曾停下脚步,劝安国公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此事没有转圜余地。
她和安若月能和解是因为她们都无罪,不管是安若月还是她都是这场互换婴孩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受害者,更因为她们的父母都对此毫不知情,所以她们尚能叹一句各得其所。
可是薛姨娘却踩着皓家与安家两家的血泪,她本以为安国公夫人不能生了,安国公之位必是安为松的,谁知安国公夫人竟然怀孕了还平安生产,嫉妒之下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丑事,后来又因为给安为柏下套才暴露。
此人一罪在于心胸狭窄,害得两家骨肉分离;二罪在于无悔改之念,再次出手祸害嫡子,她必须付出代价,否则国公府家风不正,难出好笋。
皓月思绪间便到了荣喜堂,只见往日欢声笑语的荣喜堂今早一片寂静,只来了个小丫头带她们进去,皓月见人都来齐了便微微行礼坐到自己平常的位子上去了。
老国公夫人视线如刀地盯着她,皓月也不理会,只端起茶杯轻轻刮着茶沫。
老国公夫人咳嗽一声,“皓月,可是你向你父亲进言说要将薛姨娘送官的?”
皓月还没说话,旁边的安若月忙道,“回祖母,不是,皓月姐姐不曾……”
老国公夫人喝道,“我可没问你,皓月,你说!”
又剜了国公夫人一眼,“你的好家教!”
国公夫人担忧地皱起眉头,眼含忧虑看向皓月,她当时想把女儿拉拢到自己身边是不是做错了。
安如月就道,“又不是安家人,怎么好意思待在安家。”
安若月脸色一白,皓月神色平淡道,“安若月待在安家是父亲的意思,父亲说互换婴孩一事错在国公府,所以需待安若月一如从前,只是皓月也不知道,此事错在国公府,错在何人?错在何处?不知老夫人和三妹妹可否为我解惑?”
皓月既归家,自然为嫡长,虽还未入族谱,但也是国公府嫡长女,安若月便排序为二,安如月为三,皓月此话不曾气愤难当,仿佛就是平时的闲谈,安如月却瞬间被激怒,只她不曾争吵,竟是生生落下泪来,“姐姐何故如此说?祖母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姐姐为何要责问于祖母与我,我便罢了,祖母可是我们的长辈!”
皓月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我何时责问祖母了,只是你有疑惑安若月为何待在国公府,我恰巧知道便为你解惑,三妹妹何故做如此姿态?”
她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这样的场合,绕着弯说话,又明里暗里指责挖坑,皓月觉得有这时间不如多看几页书,她快刀斩乱麻,看向老国公夫人,“既然是父亲的意思,祖母可直接问父亲的想法,父亲大人做事自有章法,孙女愚钝,不敢揣测,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谁知安国公下朝后直接来了明月院,说是邀皓月在亭中赏荷,皓月知他有话要说,便令墨桃墨杏守在远处,只说得了皓父新送来的茶要和安国公品鉴一番。
正是夏日,湖泊里种满了水芙蓉,一阵风吹过,荷叶随风而动,清晨的露珠来回滚动,一不小心掉进水里,惹起一阵涟漪。
安国公坐下看向远方的水面,“圣上今日夸奖了我,我昨日刚将薛姨娘送官,今日早朝圣上便夸奖我刚正不阿。”
皓月似是真的在品茶,她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安国公转头看她,“我儿如何看待此事?”
皓月笑道,“父亲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非要来问女儿。”
安国公感叹于她的聪慧,“若是我不曾将那罪妇送官,我又将如何?”
皓月也看他,“越国范蠡在齐国时曾给大夫文种写过一封书信,父亲可知其内容?”
安国公刚开始不理解她的意思,等反应过来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一语点醒梦中人,圣上容不下他们这些建朝时受封的勋贵了吗?
他身处局中,竟没有女儿看得通透,安国公细细回想圣上的举动,只怕此事已有迹可循。
只是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竟没有感知到危险的临近,安国公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好一会儿他才轻叹出声,“何至于此?”
皓月就叹,“无用罢了。”
这四个字随风飘散在夏日初升的阳光下,安国公却觉遍体生寒,对啊,他们已经无用了,白白花费国库的金银,却少有能臣猛将,如同盗窃圣上存银,圣上如何容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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