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压住心头的诡异感，跟着走到了窗户边，扫了眼窗外的海德宫，眼神立刻就停住了。

那是一片大型宫殿群，几乎占满了整个视野，所有建筑都被漆成了低调的暗金色，但在明媚的阳光下，依旧闪耀得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不算富裕的公国的继承人，薇薇安立刻就开始盘算这片宫殿需要多少钱才能建成。

南北起码有八百米，东西至少有五百米，而且，上面还镶嵌着大型魔法阵……

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威弗尔小姐？”安娜小姐看着陷入了漫长沉默的黑发骑士，有些胆怯地喊了一声，“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薇薇安回过神来，努力地把目光从那片奢华的宫殿上移开。

这里果然应该是神迹吧！要不然怎么会一个能负担得起如此庞大宫殿开销的公国呢！

今天天气十分好，天空湛蓝得像是最干净的油画，从这里望出去，还能看见刚才放飞的零零散散的彩色气球，吹进窗户的风似乎还带着节日的余韵，莉莉丝舒服地眯了眯眼——她向来喜欢高处的风，但安娜小姐大概并不这么想。

可能是这风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冷，不过这短短时间，安娜小姐便弯腰咳嗽起来，情形看起来比之前要严重许多。

薇薇安迅速关上了窗，并试图扶住似乎要被繁重衣裙压倒了的公爵小姐，但安娜小姐拒绝了她。

“……我、我、我没事！”

“小姐！”

一道人影飞一般从门外窜进来，迅速扶住了柔弱的法师，同时开始絮絮叨叨，“小姐，医官都说了，您不能吹风！您看，您又开始咳嗽了吧！真是的，您怎么就不能好好保重您的身体呢！今天的订婚仪式本来就繁重，您可别再因为别的事情受累了……”

“好了好了，芭芭拉，你太小心了。”安娜小姐轻柔地打断了她，又转向身边目瞪口呆的三人，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抱歉，我可能得回去休息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芭芭拉会帮助你们的。”

薇薇安若无其事地放下正摸在背后重剑上的手——刚刚，她差点要拔剑了。

这位芭芭拉的身法恐怕比那些刺客还要精妙！

“好，您可要保重身体。”

三人目送着芭芭拉几乎半抱着安娜小姐离去，一时谁也没开口。

莉莉丝默默翻看着笔记本上记录下的内容。虽然安娜小姐出现得就像一个时机刚刚好的工具人，但她确实提供了很多相当有价值的信息。

比如说，她们现在所在的四季公国一共就只有四座城市，春夏秋冬各一座，四座城市之间还居然都是战争状态！至于信仰的神灵……

“不好意思，什么是‘信仰’？”

当听到安娜小姐说出这句话时，莉莉丝就明白了一件事——这里绝对是神迹！

而且这里的主人，并不一定是四季之神，不，应该说，百分之八十不是那位四面的神灵。背弃主神的神迹会在叛离的瞬间失去力量源泉，分崩离析只在眨眼之间。但还有哪位神灵愿意在自己的神迹里容纳另一位神灵呢？

女神啊，埃尔希都弄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鸟型壁钟慢悠悠地敲了四下，莉莉丝才纠结地开口：“你们不觉得安娜小姐有些奇怪么？”

“咳嗽那么严重，嗓子居然一点也不哑，美丽得古怪，似乎所有人都迷恋她。而且，她好像被某种规则限制住了一样，有些事情只能由她人来完成。”

“没错，就像是一个漂亮但不太聪明的玩偶。还有她的魔法？”薇薇安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那可以算是魔法么？”

“神迹内，一切皆有可能。”一直没有开口的艾登大师严肃道。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是哪位神明的神迹？那位消逝的四季之神？不太像吧？而且，为什么一条龙会在她的巢穴附近放一个神迹？”莉莉丝扬起眉毛，挑衅似的看着老法师。

“哼！”

艾登大师气势汹汹地一甩魔法袍，“那就要去看看那位亚伦骑士了！”

当然，如果他的魔法袍没有这么破破烂烂的话，恐怕他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薇薇安忍住嘴角过分昂扬的笑意，“既然安娜小姐觉得亚伦骑士有秘密，那么恐怕我们得有个理由接近亚伦骑士才行，你说呢，莉莉丝？”

突然被点名的巨龙整条龙一震，像是过电一般地挺直了腰板，飞快地接了上去，“当然！”

“既然安娜小姐说她未婚夫缺猎杀魔兽的人，不如我们就去报个名？”

艾登大师不赞同地摇摇头，“如果这里真的是神迹，那么我们最好别碰那些会动的，它们说不定是那位神明的爱宠呢！”

“毕竟，我的老朋友就曾经因为一条鱼而触怒了海洋之主，要不是因为祂的宽容大度，他说不定就死了！”

莉莉丝：“……”

这老法师确定海洋之主能用“宽容大度”这四个字来形容吗？不管是和行旅之神比，还是和美欲之神比，海洋之主都算得上是阴晴不定、劣迹斑斑的那种了！

“什么神明？”门口又一道声音穿来，这回却是低沉的男声。

来人身量极高，头顶几乎要碰到门框了，进门时很熟练地抬手扶了一下门框。他一身泛着微光的丝绒，剪裁合体的马甲勾勒出他精瘦健美的身材，一排镶嵌在纽扣上的宝石熠熠生辉，腰间一柄长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此时正有些好奇地望着房间内三个狼狈的旅人。

怎么回事？莉莉丝万分确信自己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这人是从哪里上来的？单他腰间那柄剑和那些零碎的配饰，就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阁下是？”艾登大师皱着眉，奇怪地看着不请自来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是位骑士，但不知怎的，他竟然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魔法波动，就跟刚刚那位安娜小姐身上的一样。

“亚伦·史密斯，”亚伦骑士微笑道，冲着两位小姐风度翩翩地脱帽致意，“叫我亚伦就好。”

“我听说安娜邀请了诸位来白塔，就过来看看。最近事务繁杂，再过几天就是丰收节了，来城堡的人太多了，几位也是来参加丰收节的么？”

莉莉丝嫌弃地看了眼亚伦骑士，突然觉得那位总是跟她唱反调的老法师也可爱了起来。

“是啊，”薇薇安点点头，“不过，听安娜小姐说，您最近有些缺人手，我们正好囊中匮乏，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啊，那可太好了！”亚伦骑士一脸惊喜，激动得上前了几步，“听说您是位剑士，那么另外两位都是魔法师么？”

薇薇安笑道：“没想到您消息这么灵通，是的，我的这两位同伴都是魔法师。”

“这位是艾登大师，这位是韦伯小姐。”

亚伦微笑着转头，然而，一个一脸倨傲，另一个一脸冷漠。

这可不太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先聊一聊安娜，“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很少会有魔法师过来，想必安娜看到两位高兴坏了吧？”

莉莉丝敷衍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差不多吧。”

艾登大师稀疏的眉毛一挑，心道：原来这家伙就是这么一视同仁地讨人厌！

他忽然有些欣慰了。

薇薇安忍俊不禁，忙接话道：“安娜小姐的魔法造诣可真是高超，那座魔法阵很少有人能驾驭呢！”

现任的守卫官大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莉莉丝，下意识地把偏了偏身体，以便能让些许阳光照到他身上——他非常明白，光影能让他看起来更迷人。

他不喜欢别人忽略他，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位高挑的女性魔法师。

“哪座魔法阵？”

薇薇安眼中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继续温声道：“就是穹顶上绘着壁画的那一座啊。”

“啊……”亚伦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惊呼一声，对薇薇安解释道，“那是她母亲的，安娜只是能操控而已。”

“哦？所以安娜小姐的魔法是和公爵夫人学习的么？”艾登大师突然插了进来。

一身丝绒的黑骑士突然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几声，说道：“是啊，安娜是和她母亲学的魔法。”

母亲？而不是公爵夫人？

薇薇安和艾登大师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里微妙的用词差别。

莉莉丝仍然冷着一张脸。不看脸的话，亚伦刚刚的举动还不错——和埃尔希和杜恩对亮闪闪万年不变的热爱不同，她很爱丝绒那种微妙的光泽。

但很可惜，安娜小姐的未婚夫太喜欢招蜂引蝶了——她可不喜欢这种。

薇薇安假装没注意到眼前骑士的异状，一脸仰慕道：“没想到公爵夫人竟然是这么厉害的法师！不知道您有没有可能向她引荐一下我们？”

亚伦骑士一愣，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般人见到他刚刚的神态，都会识相地闭嘴，少有的一些也不过是些愚蠢的关心。

但是，引荐？这可真是，开玩笑！

他长叹一口气，神色中渐渐多了些悲伤，尴尬道：“唉，说实话吧，安娜的母亲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郑重地开口：“而且安娜的母亲也不是公爵夫人，几位在洛西大公面前可千万不要这样称呼。他会生气的！”

情妇。薇薇安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这样的话，安娜小姐还有继承权么？

“为什么他会生气？”莉莉丝疑惑道，“难道真正的公爵夫人不生气么？”

“呃，洛西大公并没有妻子。”

亚伦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觉得这对话似乎在止不住地滑向一个诡异的方向，这位灰眸的法师看上去竟然还有继续问下去的趋势！

打听一位大公的私生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洛西大公对安娜小姐很好，只是他现在年事已高，而公务又十分繁杂，总有些顾不过来的时候，”身着丝绒套装的守卫官慢条斯理地开口，蜜糖般的眼睛温柔地看向了窗台边绽放的红玫瑰，又冲着眼前年轻的魔法师，极其诚恳地说道，“是这样的，现在城外出现了一头吃人的魔兽，已经残害了许多人，过几天就是丰收节了，然后还有婚礼，这么任由它在外游荡总是不好，不知道几位能不能帮我解决这个它呢？”

莉莉丝：“是什么样的魔兽？”

“唔，俱那些有幸逃脱的佣兵们说，它有着人的上半身，但下半身却是马。”

“半人马，吃人？”莉莉丝脸都皱成了一团。她记得，半人马可是只吃素的智慧种族，而且，即使出了什么神奇的变种，对着一道和自己有一半相像的大菜，真的下得去口么？

巨龙坚强的胃有些翻腾。

而面对着魔法师骤然改变的神色，亚伦却有了一丝微妙的满足感。这位法师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英勇无畏嘛！

“别误会，我已经向佣兵工会申请了最高等级的支援，虽然有些迟缓，但我相信，他们应该很快就来了。几位尽力就好，我可不能看着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命丧于残暴的魔兽之口。”

尤其是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亚伦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惜。

“好，”黑发的骑士点了点头，“那么请容许我们休息一日再上路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艾登大师瞪着眼，手里漂亮的魔法杖不住地点地，硬生生把法杖用出了登山杖的架势。

宽敞的房间内，三位洗漱以后焕然一新的旅人或站或坐，争论的声音被无形的魔法收束得严严实实，尽管窗户大开，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我也想去看看‘吃人’的半人马。”莉莉丝耸了耸肩，往后瘫倒在了满是软垫的沙发上，无所谓地说道。

她不是那种喜好享乐的巨龙，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在连日与落叶、魔兽为伴后，这里舒服地简直像是天堂。

没问你！老法师脸上的愤怒骤然飙到了一个新高度，眼中似乎能射出实质性的火焰。

“神迹中发生的事情都会和它的主神有关，或许我们能从半人马身上获得些线索呢？”薇薇安说道，“况且，如果这里的半人马和外界一样能知人心的话，也许还能知道一些关于这对未婚夫妻的消息。”

“另外，也许还能获得一点四季之神的消息。”莉莉丝补充道。

“一样？”艾登大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外面的半人马可不吃肉。”

“不是还有您吗？”薇薇安微笑道。

“神迹之内，一切皆有可能，”莉莉丝对着老法师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说不定是那种特别讨厌半人马的神明设下的神迹呢？”

“比如……”黑发的继承人起了个头，却没再说下去——在神迹之中提及主神的名字可是大忌。

毕竟，神的名字都是有魔力的。水泽之神、牧神，鸽神……哪一个都有可能。但……

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似乎都不怎么对劲。

“话说回来，既然亚伦说这里很少有魔法师过来，那么海德宫的魔法阵又是谁在维护？安娜小姐么？”莉莉丝纠结了一下，问道。

艾登大师扯了扯嘴角，瘦削的脸上是怀疑，“哼，我看那位亚伦骑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娜也一样！这里可是神迹，说不定海德宫的魔法阵根本不需要维护呢！再说了，如果那位小姐能维护海德宫那么大型的法阵，她岂不是自己就能把半人马给解决了？还用得着找佣兵？”

“一切都和安娜小姐有关！”莉莉丝感慨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亚伦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他很有可能另有所图！”

“至于安娜小姐，可能确实是个人偶！”

“洛西大公没有妻子，但是想要一个孩子，于是就找来一位术士制作了一个可以生长的人偶，因为一些未知的缺陷，安娜小姐体弱多病却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安娜小姐的母亲并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制造她的人。至于亚伦骑士，他通过半人马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十分殷勤但现在开始疏远安娜小姐了，可他仍然想要洛西大公的庞大财产，于是就一边打算和安娜小姐成婚，一边杀掉唯二的知情人之一！”

“而神迹的关键，就在安娜小姐身上！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她！”

“这很合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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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