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赔罪也就罢了，欧恩还让你喂他喝酒。

要是平时你肯定不会答应的。

但你想到给他的那巴掌，还有计划出逃浪迹天涯之前，那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如果不是恰好碰到了哥哥，哥哥又恰好认识欧恩，给了你缓和双方关系的这个机会。

不然……你或许真的只有变成家族罪人处置，抑或是再也回不到故土的下场了。

既然你答应了要赔罪，那欧恩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都理应配合才是。

最重要的是，要赶紧将这页揭过去。

“请喝酒，欧恩上校。”

你微微俯身，将酒杯递到他的唇边。

他的试探获得成功，你妥协了。

但他之所以这么做，却不是为了你。

因为在你同意后，欧恩第一反应是转头看尤金。

尤金面色沉静，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从他的表情里，欧恩还是看出了一丝不悦。

让你那该死的哥哥不舒服了，那他就舒服了。

这酒，也分外香甜。

欧恩喝着你喂的酒，抬眼看了你一眼。

虽然你对他还是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你像一个没有感情，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人偶一样。

但至少，也在表面上下了一些工夫，你学会了收敛控制自己的情绪。

有这点，也足够了。

喂完欧恩喝酒，你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饭桌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你能明显感觉得到。

一开始对你冷嘲热讽的欧恩，忽然殷勤了许多，让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欧恩和尤金提及与你的婚事，你才意识到，欧恩原来根本没有想过要放掉你。

即便，你将你不那么淑女的一面，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他依旧，愿意你做他的妻子。

阿诺家族的话事人不在，但长子尤金，勉强能算作半个话事人。

欧恩干脆就此事与尤金商议。

按照欧恩的意思，婚礼自然越快越好，他都等不及想要娶你这个美丽又可爱的妹妹了呢。

从用词上也能看出，欧恩几乎把先前的事情忘光了。

他回到了对你见色起意的阶段。

全然不管尤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一开始尤金还会回答，或者说，敷衍他几句。

到了后面，干脆沉默。

那就更好了，欧恩跳过他直接和你对话就行了。

并且，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尤金的确就是个烦人的绊脚石，隔在你和他之间。

典型的过河拆桥。

欧恩的转变令你意外。

但哥哥的隐怒，更是令你诧异。

总之结果就是你被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前半段艰难的饭局，在矛盾化解后变得柔和，等到收场之时，竟是如此焦灼。

月已中天，夜深风泠。

从酒馆包间出来，欧恩俨然以未婚夫的姿态宣誓主权，妄图将实际上和你关系更亲的哥哥排除在外。

你们两个走在前面，尤金跟在后面。

来的时候是你和哥哥一起来的，谁能想到，回去的时候，哥哥身边就没有人了。

欧恩低头，和你说话，培养感情。

你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他。

心里全都是哥哥来之前和你说的话。

今晚事情的发展情况远远超出你的预料，原本还以为平息欧恩的怒火就是最好的结果，谁能想到他会完全不计前嫌。

那么，哥哥和你说的那个，能够解除你与欧恩婚约的办法，是否还要实施呢？

你不知道。

“你喜欢月亮吗？”

忽然，欧恩停了下来。

当然，他也控制住了你的肩膀，让你随着他的脚步行动。

“看。”

他轻轻捏住你的下巴，让你仰头。

“没有啊。”

你第一眼没有看到月亮，但满天的繁星映入眼帘，你被沉溺在星光闪烁的紫色深海。

等到你终于看到月亮的时候，他已经将你扛了起来。

坐在他的肩头，你吓坏了。

这个人怎么……

事实证明，站得高看得远。

你的角度看不到，欧恩的角度看得很清楚。

月亮已经有圆圆的雏形，但肉眼明显可见，缺了一个角。

再过几天，就会变成银色的圆盘。

“满月舞会。”

欧恩凝视着天空，泰然自若，宽阔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大活人，可是就像那上面落了一根羽毛一样轻松。

他的心情极好，“如果天气晴朗的话——”

欧恩眯起了眼睛。

一切都会顺利。

明亮的如同绿宝石一般的眼珠映照了路灯的光辉，忽闪明灭。

你是一路被欧恩扛回去的。

这么晚了，路上没有什么人，可是旅店门口，驻扎的卫兵一个不少。

他们一边敬礼，一边瞪大眼睛看着你和欧恩进门。

你真的觉得挺丢人，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欧恩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反而乐在其中。

扛老婆，开心。

你要下来，也是不被允许的。

直到进了旅店大厅。

哥哥尤金护送也到此为止了。

这间旅店的客房早已被欧恩的军队包下了，不对外开放。

欧恩就差下逐客令。

他真的很紧张。

相较之下，尤金这会儿倒是坦然了许多。

在走之前，他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单独的。

欧恩挑眉，

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么？

不过，就算再怎么恣意而为，基本的礼仪他还是有的。

兄妹之间有悄悄话要说，欧恩没有跟过来。

月光下，尤金看着你的眼睛，语气认真，

“我们的约定，依旧作数。”

在这顿晚饭前，他向你承诺的事。

解除你和欧恩的婚约。

只要，你不想嫁给他的话。

洗好澡睡下。

床垫柔软，被单都是全新的。

躺在副官小山特意为你准备的房间的床上，你回想起哥哥尤金临走时，对你说的那番话。

他会在明天中午离开满月小镇，回去继续他没有完成的生意。

他希望你能当场给他一个回答。

嫁给欧恩，履行阿诺公爵许下的婚约，

或者，解除这段婚约，从此获得自由之身。

在哥哥问你之后，你的嘴唇动了几下。

你记得你依稀是做了回答的，可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和哥哥说的呢？

你陷入了沉思。

没有答案。

关于这段和哥哥月下对话的记忆，就像蒙上一层厚重的白纱。

当你想仔细去探究的时候，这层厚重的白纱，就会夺走你的视线。

扫到你的脸上，紧接着，白纱上细密的孔洞慢慢消失，变成了白纸。

白纸隔绝了你和空气。

于是，你无法呼吸了。

从模糊的意识中惊醒，窗户大敞，白色的窗帘飘飞。

一个噩梦。

昨晚睡得不太好。

洗完澡房间里很热，所以你把窗户打开了。

本想在床上躺一下就关窗的，结果竟然就睡着了。

后半夜去关窗，感觉有点着凉。

“阿嚏！”

跟欧恩一起吃早饭，你实在没忍住，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喷嚏。

现在正是深秋时节，昼夜温差有点大，你身体弱，得格外注意。

欧恩原本想陪你去看医生，但他今天有急事需要处理。

没错，连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都抽不出来。

他掉了一队人供你差遣后，竟然直接转身走了。

你还没有吃完早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欧恩的背影离开。

心理落差没有像此刻这么大过。

今天的他和昨天晚上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要不是脸都长得一样，你会觉得昨夜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所以说，还是不要对男人有所期待。

哪怕那个人，是你未来的丈夫。

你的心里有些失落。

但也能接受，毕竟，你也对他没有太多的感情。

身体不太舒服，去看医生这件事，你自己能做，也不缺人陪你。

你没有带欧恩给你留下的那队10人士兵。

而是跟侍女一起，前往旅店的医务室。

本着就近原则，复诊也方便些的想法，你敲响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不过，敲门声仅仅响了两声。

路过的一名士兵停下来恭敬地向你敬礼。

“长官夫人！”

即便你和欧恩还没有举办婚礼，但昨晚欧恩扛你回来的情景，却早已传遍了整个军营。

他们都学着小山，提前喊你长官夫人。

你朝他微微点头。

接着，他告知了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军医出外诊了。

估计这两天都不会回来。

所以，你要是想看病，得找其他医生了。

说完，那名士兵就退下了。

“咳咳！！”

就很奇怪，你原先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在听到医生不在后，病情似乎立马急转直下。

一整个上午，你的咳嗽不断加重。

吓得侍女脸色惨白。

不能任由你的病情这样发展下去，侍女打听了满月小镇最好的医生的住所，又去套了一辆马车，准备带你去看病。

在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尤金。

侍女这慌慌张张的样子，自然也瞒不住事。

尤金看到你的刹那，眉头紧锁。

二话不说，他拦腰将你抱了起来。

没有上侍女套的马车，也不看什么满月小镇的赤脚医生。

你的情况这么严重，得去城里。

一场风寒，让你踏上了前往附近最大主城的路。

半天时间，尤金的队伍抵达安西城。

还来不及回他的住所，他就直接带你去了城里最好的医院。

为你看病的是这里的女院长。

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家里为你安排看病的医生就是女医生，所以你对女性医师有天然的好感。

而人类的特质就是，不会对对自己有好感的人有敌意。

以至于，即便化验了你的血液后，院长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后，也没有对你发脾气，毕竟，她的时间真的很宝贵，禁不起浪费。

再加上，你的症状描述，的确和感染风寒没有区别。

“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院长找寻着可能性，她让你仔细回忆，从你的症状开始的时间算起。

接触过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你从昨晚回到旅店到早上醒来倒退回想。

医务室的门，大厅的桌椅，新打扫的房间……

都不是。

一直推，推回了昨天晚上。

你愣住了，也的确是有一些不同寻常之处的。

想到那个可能。你的脸刷得红了。

“想起来了？”院长问。

不知道这能不能算。

你骑着的男人。

欧恩强行把你扛在他的肩膀上。

为了稳固，你的手抓着他的头发。

“毛发过敏？”

院长也愣了一下。

但这明显超出了寻常学科的范畴，如果你真的对人类的头发过敏，那你就一定会知道。

这个可能性看起来也不太大。

院长还在冥思苦想。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嬉笑声。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你走到窗边。

院长也听到了那些令人不适的声音，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清晨开窗通风，一直忘记关窗了。

忙不迭忽然被这些肮脏的声音侵入，她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你就在窗边，不用她多说，你也知道对面那条是什么街。

夕阳西斜，暖橘的辉光洒落。

夜幕即将来临，一般商户都打烊了，某些特殊的行业却在此刻开门。

打扰到病人，院长表示很抱歉。

她伸出手刚想把窗关上。

“等等。”你面如死灰。

“没有办法，”院长收回了手叹了口气，“旧时代的糟粕，需要一些时间消融。”

你的反应她不意外。

她认识你的哥哥尤金，自然也知道你是养尊处优的贵族淑女，见到这样的场景，肯定是有冲击的。

料想你是第一次见，所以有些无法接受。

归根结底还是怪她，没有关窗。

或者说，她不该带你来这间诊疗室。

院长误会了你的意思。

你也不加掩饰。

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声马犬色建筑，和建筑门口花枝招展的女人们。

刚才令你万分触动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门口。

你平静地说，

“我看见了我的未婚夫。”

院长：“……”

“进去了。”

欧恩去了妓.院。

而这，也就是他所说的，他必须要去做的事。

你的喉口哽住，几乎要无法呼吸。

随着而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猛烈咳嗽。

好像肺管子都要被咳炸了。

也正是在这阵咳嗽之后。

你喉咙里的异样感消失了。

身上的风寒感冒症状也得到了缓解。

咳完后，将手从嘴边放下。

你和院长说，你感觉自己好像没事了。

院长不理解并表示大为震撼。

被老公气一气病就好了？！

信仰崩塌，就在今天。

到底是恨的力量，还是医学奇迹，她说不清楚。

离开了医院，面前是那条风俗街，背后是安西医院。

你的右手手掌紧紧捏成一个拳头。

将拳头展开。

一团包裹着黏液的鲜红肉球，就像一颗初生的心脏，

正在你的掌心里怦怦跳动。

［打印机纸条：《凯尔特志怪词典》——雨魂交易所，一般以雨中商店的形式出现，售卖来自地狱的货品，进行交易会燃烧顾客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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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