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洛砚正拿着水壶，给别院中的花草浇水。

距她醒来那日，已过去一月有余。

睁眼的第二天，她用灵识观察苍南山上下所有弟子，却没有发现苏景和的存在。

意欲毁灭的天道，虽然不仁，但也不傻。

明知局势不利，仓促之下，天道便动用了自己回溯时间的权能。

苏景和怎么来的榆中之隐，暂时无心考究，相比之下，他做出的选择更为重要。

他站在了天道的对立面。

洛砚需要观察他的为人，这样一个变量者，能否成为她的助力。

现在的时间线是五年前，目前山门里没有他的存在，唯一可能性的解释是，他是今年入门的新弟子。

四山三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各门派的弟子大选，皆为三年一次。

她醒来的那几日，刚好是新弟子的入门选拔日。

果然，在苍南山山门前的万阶天梯上，她找到了正在闯阵的苏景和。

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人，五年后也不过是临空玄境的境界，却仅用一把最普通的白铁剑，就敢刺向半步逍遥的魔尊无疆。

洛砚暗暗观察。

此时的苏景和，不过是下州刚来的无名剑修，境界停步在宿列黄境。

下州灵气稀薄，难有修行者，他因经脉杂质过多，修行受阻。

但细观他破阵所用的剑法，主张只攻不受，出剑迅猛果断，如流光疾影，凌冽破风。

他的悟性，远超他的境界。

甚至可以说，这个小弟子，颇有她剑法的凌厉风范。

她开始回想上一世有没有见过他。

现在的洛砚，只记得他是个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

对了，她见过他。

在修行界的玄武典仪上，算算时间正是两年后，也是她与无疆进入榆中之隐的前一年。

她当时坐在观赏席，灵力损耗的疲惫感，让她忍不住打瞌睡，却骤然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半抬眼望去，却见一位眉宇凌冽的少年人，不骄不躁，眼底却透露一抹势在必得。

他是唯一一个进入前十甲的外门弟子。

冰凉的溪水被花叶溅起，水珠打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让她回过神来。

望着喝饱的各色花草，逐渐舒展各自的枝叶，洛砚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

这一个月，借着逍遥峰的灵力，她一直在调养识海，还时不时吃些灵果灵植，以补补亏损的灵力。

眼下无疆不再来招惹她，只要她不用动识海灵力，息火暂时不会躁动。

时候到了。

她轻点足尖，飞往掌门沈忘生所在的青云峰。

*

青云峰

“今天是什么日子，师妹你竟有兴致来我青云峰？”

掌门沈忘生是青云峰峰主，从居所出来，发现院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袭皓白与雪青配色的衣裙，清冷而立，青丝如墨，不沾纤尘。

是不请自来的洛砚。

他神色一惊，捋着灰白的胡子笑了笑，饶有兴致看向她。

洛砚与他，同为前任掌门洛风的亲传弟子。

虽然他只是神游天境，但按入门时间算，沈忘生是洛砚的师兄。

除了去时斋吃灵食，她不常在山门走动，更是许久不来他青云峰了。

平日请都请不来的小祖宗，这次怎么有兴致来找他？

他有些好奇。

洛砚目光不躲不避，似笑非笑道， “近来无事，师兄不若算上一卦，猜一猜？”

不听不听，师兄念经。

“这……我哪里算得出你们逍遥神境的想法？走吧，入门仪式要开始了。”掌门沈忘生手下一顿，无奈地摇摇头。

自她进入逍遥神境，又从赤海血战中存活了下来，他就越发看不懂自家师妹了。

他和洛砚都师承前任掌门洛风，与洛砚的绝世剑法不同，他是衍天星算的传承人，不显名于武力。

“师兄不愧是衍天传人。”

听言，洛砚满意眯了眯眼，跟沈忘生一同前往太极广场。

今日是苍南山的入门仪式。

历届弟子进入山门后，都要经过初步选拔，最终在入门仪式上，确定内外门弟子的身份。更有天资卓绝者，直接被收为亲传弟子。

她想做的，是先把苏景和拉到身边，好好观察一番。

“师妹，你不会是要收弟子吧？”

“看它的选择喽。”

没有否认，洛砚在空中缓步，看向斩雪剑。

斩雪发出抗议的剑鸣，想从她手里飞走，却被她捞在了手里。

欲逃出剑鞘，又被她抬指按了回去。

“只是帮个小忙，你可真小气。”

听到她的抱怨，斩雪剑沉默下来，懒得理她。

见它妥协，洛砚回头目视前方，眼角泛着一抹难察觉的笑意。

沈忘生朝着太极广场看去。

五位长老已经提前到场，现场布置完善，弟子们也逐渐赶了过来。

倒是洛砚在他后面不紧不慢，凌空徐行。

掌门沈忘生踏步而来，按照仪式要求，率先点燃了清神香。

被他甩在后面的洛砚，却欣赏各殿风景。

洛砚缓步走着，悠哉游哉。

凌空来时，她俯瞰了一圈山门建筑，一如既往的周正。

古朴典雅的上善宫，雄伟壮观的玄虚宫，还有的是隐匿的试炼场所。

此时的太极广场，回荡着掌门讲话的声音。

“经长老们商议，结合根骨资质、修炼境界和悟性综合而看，本届选出的内门弟子有：吴十方、李若川、林若依……”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依次出列。

等到掌门和各位长老致辞结束，选完内门弟子后，她才姗姗来迟。

洛砚的到场，甚是瞩目。

一袭素衣飘摇而落，恰似流光回雪，不着痕迹地落在广场中央，惊艳了众人。

在场的人先是沉浸在对方清冷若月的气质中，紧接又震惊于她的举动。

眼见她将自己佩剑，随手一挥，毫不费力地将剑插入广场地面，如飒沓流星，坠入星野。

太极广场是弟子切磋的站台，地面由寒铁石打造，出了名的坚固。

平日弟子对战，在这里也不过泛起一层清尘。而她却将剑嵌入寒铁石内，剑与地面严密缝合，竟无一丝多余的裂纹。

所有人怔住。

掌门沈忘生和五位长老也面面相觑。

她没说话，被这么一震慑，也没人敢提前开口。

“今日，谁能拔出这剑，谁就是我洛砚的亲传弟子。”

她长眉微扬，凤眸含笑，似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但声音却慵懒淡漠。

洛砚说完，转身坐到了掌门沈忘生旁边的空位上。

掌门沈忘生低声问她： “你大早上来这里，搞这么一出，真的是为了收徒？”

“难道不行吗？”

洛砚端着老实脸，真诚地继续道：““你们都有徒弟，就我一个孤家寡人的，逍遥峰都没人跟我玩的。””

沈忘生扶额，摇了摇头，就不该指望现在的她能干出什么正常的事！

在场下的苏景和，听到他的话，睫毛轻颤了下，幽深如潭的双眸中，似有波光涌动，忽而又转瞬即逝。

心绪有些纷乱。

本来以为，会按照上一次的走向，他依旧是那个外门弟子。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来了入门仪式，还扬言要收亲传弟子……

他听得认真，漆黑的瞳仁，只装满了对面坐着的的洛砚。

一时间，未被选入内门的弟子个个蠢蠢欲动。

亲传弟子席位，是各位师尊们指定的继承人选，没有人不想要那个位置。

更何况，这不是一般的长老收徒。

而是当世唯一的逍遥神境，九州第一的传奇人物。

“排好队，一个个来试。”二长老孟柯修行阵法，黑袍肃穆，充满着威严。

他一声令下，弟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洛砚坐着，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向排在最后的苏景和。

一排排的弟子，也不知道试到什么时候。

沈忘生轻轻捋着胡子，偏过头去问她：“师妹，你看中了哪一个？”

她淡淡回道：“最好看的那个少年。”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沈忘生不由一愣，试探道： “你是真的要收徒，还是来找道侣的？”

出口一句好看，让他有些胡思乱想。

洛砚拧眉望去： “师兄你想到哪里去了？能拔出斩雪剑的人，天赋自然绝佳。”

“看来师妹，是已经看好人选了。”

她笑了笑，轻嗯了声。

沈忘生摇摇头，深感无奈。

进她的逍遥峰，不仅要剑法天赋卓绝，更好长得好看。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放眼望去，外门弟子中，能被洛砚这等挑剔的人，夸奖为长得好看的，姑且有两个人。

但她说的是少年，那便只有排在最后的那位了。

轮到苏景和时，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沉默地站到了那柄剑前。

洛砚跟沈忘生闲聊，视线看似不经意地从他身上掠过，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刹那间，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在空中响起。

他拔出来了。

“今日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

洛砚缓缓起身，朝他走去。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她一身雪蓝色轻衣，绣有海色波纹，所过处翩若惊鸿，落入一双深邃的黑眸。

感如清风拂过，苏景和旁边忽的多出一道倩影。

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寒，一如当年初见。

曾经的她，如檐上落白，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但他记得那纷扬大火，让她浸染了与他的红尘命数。

洛砚侧身，瞧见他的如墨长发。

苏景和束发用的，不过是一根寻常的红色发带，可不知为何，让她感觉很是眼熟。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不过是个宿列黄境的弟子，既然是她和天道对局中出现的变量，那么还是放在身边观察吧。

“剑呢？”

洛砚长眉微扬，目光锁在他身上。

按下纷飞的心绪，苏景和撑住眼底的清明，深吸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将剑双手奉还，恭敬道： “弟子苏景和，拜见断月尊上。”

她的葱白玉指流连轻轻掠过剑身，忽然长指一挑，将剑置于手中。

“呵，入门仪式结束后，你直接来我逍遥峰。”

洛砚一双眼眸如寒星闪烁，深邃而清澈，仿佛能洞悉所有，交代了一声。

苏景和只觉得脑中昏沉，应声说了声好。

不见对面的人作答，抬头见她的清丽的背影，目送她离开。

她没有认出他来。

谢谢好心人的收藏耶~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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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掷剑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