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的电工在两天后的上午上门了。

是个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提着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自称姓王。

沈厌特意请了半天假，守在屋里。江寻则一如既往地待在次卧，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但沈厌知道，他肯定又在进行那种“宇宙级”的沉思。

“师傅，麻烦您了，主要是最近家里电器老是闪，跳闸倒没有，就是感觉……不太稳定。”沈厌领着王师傅进屋，一边介绍情况，一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次卧紧闭的房门。

“行，我先看看总闸和线路。”王师傅很干脆，放下工具箱，先去了门口的配电箱那里，打开盖板，拿着电笔和万用表开始检测。

王师傅在屋里忙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摘下安全帽，一脸困惑地对沈厌说：“小伙子，你这线路，健康得能去参加奥运会了。电压稳，绝缘好，负载低，没任何问题。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我……确定。”沈厌有点子紧张，正当自己那坚定无比的信念开始动摇时，师傅又说。

“那可能就是外面网线的问题，你这里又是旧房子，外面线趴在墙头可能会被野猫什么的碰几下，又或者是信号干扰太乱，反正没啥大问题。”说着他就收拾起自己的工具。

沈厌瞬间松了口气，自己吓自己。

他心里那叫一个舒坦！看吧！果然不是江寻的问题！就是巧合！之前那些电器闪烁，肯定是那些野猫搞的，或者就是这片区信号太乱干扰的！王师傅不也说了嘛，信号干扰也有可能！

送走一脸茫然的王师傅，沈厌腰板都挺直了，感觉自己捍卫了科学的尊严。他走到次卧门口，敲了敲门。

江寻打开门，依旧是那张帅得惊为天人的脸，眼神空茫，仿佛刚在脑内完成了对某个平行宇宙的测绘。

“没事了，”沈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电路检查过了，一切正常！所以之前灯闪什么的，都是意外，跟你没关系，别胡思乱想。” 他刻意忽略了电脑乱码和咖啡馆事件，那些……那些也都是意外！对，意外合集！

江寻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沈厌清了清嗓子，试图进行友好沟通：“那个……江寻啊，你来我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有没有……记起点什么？比如，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他内心有点小期待，万一他真是个落难王子什么的，以后康复了说不定还能念他点好。

江寻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仿佛来自遥远星空的、带着混响的语调，缓缓开口：“吾之真名，不可念诵，不可书写，凡有知者，必将陷入永恒的癫狂……”

沈厌：“……”

他立刻打断，表情严肃：“打住！江寻同志，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名字就是用来叫的，哪有什么念了会疯的？你这是典型的妄想症状，得治！” 他苦口婆心，“你看啊，你肯定是之前玩游戏或者看什么克苏鲁神话入戏太深，加上可能受了点刺激，暂时失忆，就把自己代入进去了。这叫……叫什么来着？对，角色扮演型心理障碍！”

沈厌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简直可以去考个心理咨询师了。“你放心，”他拍拍江寻冰凉但坚实的肩膀，“跟着我，保证用科学的阳光，驱散你内心的‘混沌迷雾’！等你病好了，还得靠你出去找工作分摊房租呢！”

江寻看着沈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又抬眼看看对方慷慨激昂的脸，那双眼睛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这个碳基生物在说什么鬼”的波动。

房租的压力依旧没有减轻。

咖啡馆的工作黄了，沈厌瘫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银行里可怜的数字，唉声叹气：“唉，钱啊钱，要是天上能掉钱就好了……或者，中个彩票？”

这纯粹是社畜疲惫时的口头抱怨，与祈求明天不用上班属于同一性质。

然而，旁边正在“待机”的江寻，突然转过头，看向他：“彩……票？”

沈厌愣了一下，随即精神一振。哟，还对这词有反应？看来对“钱”相关的东西挺敏感嘛，好事！说明有融入社会的潜力！

他立刻坐直，化身金融科普讲师：“对啊，彩票！就是一种……嗯，低投入高回报的……梦想投资！”他巧妙避开了“赌博”这个词，怕刺激到对方脆弱的神经，“花两块钱，买一张，上面有号码，开奖的时候对上了，就能赢很多很多钱！”

江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盯着楼下街角那家福利彩票店，看了足足十分钟，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分析可控核聚变的原理。

沈厌满意地收回目光，继续刷他的招聘APP。挺好，知道关注社会经济活动了，病情有好转迹象！

下午沈厌去超市采购，回来时发现江寻不在家。他心里一紧，赶紧出门找，结果在楼梯口撞见他正走上来，手里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

“你去哪儿了？”沈厌松了口气。

江寻没说话，把纸递过来。沈厌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一张机打的双色球彩票！

“你……你去买的？”沈厌震惊了，“你知道怎么买？跟人说话了？” 这社交能力突破得有点突然啊！

江寻摇了摇头，指了指彩票上的数字——一组随机号码。

“机选的啊，也行。”沈厌点点头，随即想到关键问题，“等等，你哪来的钱？” 他可是清楚记得这位室友身无分文。

江寻脸上露出一点类似于“这还是个问题？”的轻微困惑，然后伸手，指向沈厌放在鞋柜上的零钱罐。

沈厌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少了两个一块钱硬币。

他挠了挠头。嗯……估计是自己出门前没注意，他自己拿的？虽然没经过同意，但知道钱放在哪里，并且能独立完成“拿钱-下楼-找到彩票站-选择机选-支付-回家”这一系列复杂操作，这简直是病情好转的里程碑式进步啊！至于没经过同意……嗯，精神病人认知能力不健全，情有可原，下次加强教育就行。

沈厌把彩票收起来，塞进钱包，板起脸教育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要用钱，必须跟我说，经过我同意才能拿，知道吗？这是基本的社会规则，也是为你好，免得被人当成小偷。”

江寻看着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厌心中欣慰：孺子可教也！

两天后的晚上，沈厌一边嗦着泡面，一边随手查了一下那期双色球的开奖号码。他本来没抱任何希望，纯粹是习惯性动作，直到视线无意间扫过钱包夹层里那张几乎被遗忘的彩票……

“噗——！” 满口的泡面精准地喷在了手机屏幕上。

中……中了？一等奖？！！

沈厌像被电击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到快要罢工，手抖得如同得了帕金森。他死死抓着手机和那张瞬间变得滚烫的彩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次卧门口，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直接推开门。

江寻还是那个标配姿势——面窗而立，仿佛在吸收月之精华。

“江……江寻！！” 沈厌的声音因极度激动而严重变调，破了音，“中了！彩票！一等奖！！我们发了！！！”

江寻缓缓转过身，脸上毫无波澜。没有惊喜，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丁点好奇都没有。那平静无波的表情，就像是听到沈厌说“今晚月色不错”一样寻常。

他静静地看了激动得快要晕过去的沈厌几秒钟，然后，用那自带空灵回响的嗓音，非常认真，甚至带着点求证意味地开口：

“这，够，房租了吗？”

沈厌：“……”

那一刻，沈厌感觉一盆冰水混合着无语凝噎的复杂情绪，从头顶浇下，把他那被巨额奖金点燃的狂热浇熄了大半。

大哥！咱们中的是头奖！头奖啊！别说下个月房租，就是把你这辈子要交的房租都提前包圆了也绰绰有余！你脑子里怎么就只剩下房租这回事了？！你这病……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根深蒂固啊！这是对金钱的价值完全没概念！是病，得抓紧治！

看着江寻那张认真且无比帅气的脸，沈厌一时间竟不知该仰天狂笑还是该抱头痛哭。

“够……太够了……” 他扶着门框，有气无力地回答，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别说房租，以后咱俩天天拿毛肚当饭吃都行……”

江寻听到“毛肚”二字，那双仿佛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几不可查地微微亮了一下。

好吧，沈厌在心里叹了口气，至少他还坚定不移地爱着毛肚。病情虽然深重，但吃货的本能尚存，总算还有挽救的余地。

至于这随手买张机选票就中头奖的、逆天到堪比陨石砸脑门的运气……嗯，一定是小概率事件！统计学上，再微小的概率也是存在的！对，一定是这样！他，沈厌，坚定的科学卫士，绝不向任何怪力乱神和超自然现象妥协！

当务之急，是赶紧带着这个运气好到爆棚却病得不轻的室友去把奖兑了，然后……必须、立刻、马上，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这病情，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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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有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