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十七万、地阶法器一把、上品淬灵丹六颗……”
琳琅满目的灵石法器、丹药灵植不断被堆到一个瘫坐在地的修士脚边。
王乘风靠在冰冷的地牢墙壁,对着身边诸色宝光视而不见,仰首望着被数位修士簇拥的浅衣少女,眸中满是空茫。
“还有无相峰的三十年供奉。”
袁娇合上契书,抬眸看向墙边那道形销骨立的身影,道:“从今以后,你我二人结清一切,那些心境木灵遇害与我无关,皆是你一人所为,你我两不相干。”
“小娇,那我和你呢……”
王乘风恍然地看着她手里握着的一把灵剑,挣扎地要撑手而起,焦急道:“你还有一把灵剑没有心意相通,你的剑阵……”
银亮剑光铮然划过他的面颊。
王乘风的声音顿时凝住,双手一软,复又落地坐下。
一柄灵剑脱鞘而出,凭空在浅衣少女身周旋飞一圈后,剑柄微顿,落身降入她的掌心。
袁娇抚过手中第十八把心意相通的灵剑,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道:“我们的仙途仍未停下,乘风。”
王乘风脑袋一顿,空茫的双眸忽地现出亮色,缓缓起身直视她,低笑几声道:“好散好聚。”
袁娇点点头,转身离去。
行道两侧燃起烛火驱散地牢的昏暗,赤橙火光洒向砖石。
“袁娇,你不要走入歧途。”
许月危立在地牢入口的不远处,拧眉看着这个被二长老袁松视为掌上明珠的无相峰天才。
“好呀。”
袁娇满面春风道,“我绝不会像误入歧途的许长老一样,要到几百年后才能散值。”
许月危面色一僵。
一行人脚步不停地走出刑堂,袁娇忽而顿步,视线投向远处那道御剑而去的身影,道:“真是可惜。”
身侧几人也叹息道:“听说夏潮生长老几年前外出时被问水宗的贼人下了操控心神的蛊虫,用特殊法器对宗门魂灯做了手脚。这事前些日子被查了出来,宗门追查了三百年内的修士生死,幸好没有一例冤亡假死的修士出现,不然也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宗主之下的三大长老各执玉玦、玉琥、玉璜,其他长老依据功劳贡献,依次执赤、蓝、青、白的玉佩。
唉,但魂灯的事一出来,夏长老功绩直接被宗门降到白玉末位,若是没有这场飞来横祸,夏长老本来凭借这次苍南动乱的功绩可稳居赤玉长老之首,再进一步就是被列为宗主人选的三大长老之位了。”
袁娇把玩着掌心的玉琥,嘲声道:“命不由人罢了。”
*
天聆峰。
冷冽朔风拂来,数月未清的道宫废墟咂咂响动,一地枯叶随风刮过华发老道的脚边。
“原来是地脉乱了,怪不得。”
夏潮生淡然地抬手,满地碎石断木啪嗒响动,漫天的灵压横扫过峰顶。
石土飞扬,几座巍峨的道宫轰然重建。
数十株被催折断裂的梅子树倒在两排屋舍间,夏潮生踱步走去,俯身拾起一根枯枝,眸中闪过怀忆之色。
“那些修道宫的人倒是有心。”
夏潮生感叹,挥手撒出几道青蓝灵力。
枯死的梅子树霎时重现生机,浅褐树枝接连从断口处生出,一片绿翠俏上枝头。
数声号响忽地在他脑中响起。
夏潮生目光一愣,随即神色自若地将枯枝放在一旁,又在道宫内外走了一圈,再踏步回到屋舍,闭目打坐。
大小一致的四团金焰落入夏潮生视线,其中一团焰舌灿动几下,陡然缩小一圈。
夏潮生大惊,连忙催动藏在神魂的符文,神秘的道韵荡出,立时在他识海张开一线裂缝。
一道伞影落在他识海。
夏潮生双眸骤然变得混浊迷茫,只听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荡进他的意识,凿入他的神魂:“忘掉。”
夏潮生呆滞地重复:“忘掉。”
“你要忘掉什么?”
夏潮生一字一顿道:“忘掉少宗主托付于我的魔种。”
“还有什么?”
四团一般无二的金焰滚入他的视线。
夏潮生顿了顿,说道:“忘掉孕养魔种的灵气出现异常。”
一声轻笑响起,伞影散于识海。
夏潮生双眸恢复清明,意识登时被拉入一个隐蔽的空间。
数道黑影聚到夏潮生的意识身躯前,开口问道:“如何?”
夏潮生翻手推出四团金焰,“无碍。”
数道黑影端详金焰片刻,视线无声探向苍颜老者,大笑道:“原以为你被发现后就会陨落,不过你对自己倒狠,早在对玄明宗魂灯动手的那一刻就给自己种下蛊虫,拼着修为暴跌到化神境界的巨大代价,硬是洗清了嫌疑。”
“只可惜了那些魂灯,不然暗地把一些碍眼的人处理掉,玄明宗岂不是任我闻家拿捏?到时再将那个废人推上宗主之位,就可以得到玄明宗传承万载的圣物——太上剑,那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强者的佩剑,近乎于仙器的至强法器。”
“可那位天下第一强者再怎么厉害,最后不还是被一刀捅死了。哈哈哈,可怜玄明宗那几位大乘呦,全为当年的一念之差,白白为那废人送死了。”
数道黑影怪笑起来,取出一片玉色琉璃的叶子递给夏潮生。
“你且来东洲一趟,到时候我等便会寻来天心玉髓,将你的境界重新提回返虚巅峰。”
夏潮生接过叶子,“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黑影沉默一会,叹息道:“还是那个老样子,强渡金丹雷劫给他的道基伤害太大,再找不出玄灵道果修复道基,此生便只能止步金丹了。”
一个黑影道:“不过最近在一处遗迹里寻到记载如何培育玄灵道果的古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细密的雷光浮动于池面,粗如车轮的衔珠雷龙盯住一个身影,腾身跃出,以雷霆不及掩耳之速袭向岸边。
剑影洒动,暗袭而来的衔珠雷龙戛然被斩成数段。
雷鸣轰响数下,被斩下的龙首化出一条丈长的衔珠雷龙窜入岸边人影的身体。
良久,宁雪呼出一口白气。
一阵浓郁苦涩的药味扑入她鼻翼。
宁雪眼神一顿,大步后退了几步。
傀儡啪地一声蹦到宁雪身边,端着一碗黑褐汤药的木臂横在她的退路。
宁雪瞥了瞥黑褐的汤面,嘴角一抽,偏眸看向青衫女子,问:“师尊,我今天能不喝吗?这药闻起来越来越苦了。”
殷熙寒摇头否决道:“若是你没有把天地灵气泉附近的无味草给拔了,这药本来是不苦的。”
“……”宁雪沉默。
前段时间她和小语在天地灵生泉附近探查的时候,偶然发现未成熟的无味草附近很可能有那股奇怪灵气,查阅玉简又发现无味草是不入品阶的灵植,于是欢快地全拔了。
然后当天就遭了报应,被殷熙寒告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喝药的不幸消息。
并且还悲剧地发现拔了无味草之后,天地灵生泉附近的奇怪灵气还是没有消失。
简直是惨绝人寰。
“师尊,我想突破炼气七层了。”
宁雪试图挽救。
“我可以不喝药压制境界吗?有几个和我同时修行的内门弟子都已经筑基了,我每天服丹用药,在雷池淬炼神魂灵根,努力修行了四个月却还是内门弟子里修为最低的那几个。”
其实对于当初是二寸灵根的她来说,四个月能晋升到炼气六层已经是痴人说梦的地步了,毕竟她前世刻苦修炼了十年才勉强筑基,而且就算是靠着意外出现的五寸雷灵根也不可能有如此神速。
可是殷熙寒几乎是把她当药罐子一样,天天要她服下些令人咋舌的珍贵丹药,还有各种固本培元的天材地宝也是不要灵石地喂。
小语都觉得若是没有进阶雷劫,随便把这样丹药灵植填给一个资质尚可的炼气一层的修士,怕是能硬生生造出一个元婴了。
可殷熙寒还是要求她压制境界。
宁雪面露茫然道:“师尊,过几天就问道堂考核了,到时所有入门弟子在都会在秘境里进行最后一场考核,我怕我境界太低过不了考核,今年出不了宗门。”
殷熙寒眸中映着她不安的神色,问道:“宁宁,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想要延长灵根长度,就必须在筑基之前渡过逆天大劫吗?”
宁雪点头道:“逆天大劫只能在即将进阶筑基的时候渡,我想把将五寸雷灵根延长到九寸,就必须渡过逆天大劫的九道雷劫才能成为九寸灵根,之后再加上筑基境界的一九雷劫……我要渡过十八道雷劫才能顺利进阶筑基……”
“逆天大劫凶险非常,绝大多数渡劫者都是有去无回,还有一部分即使能活下来,也是道基尽碎,成为了永远无法修炼的凡人,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逆天改命地使灵根蜕变。”
殷熙寒垂眸,伸手摸了摸宁雪的乌黑发丝。
“那些渡过逆天大劫的修士无一不是将炼气境界锤炼到极致,慢慢来,一年后你再进阶筑基境界,到时再同时渡逆天大劫和一九雷劫会更好。”
话落,殷熙寒又补了一句:“新种的无味草明天可以就采摘了。”
宁雪低下脖颈,认命地叹了口气,接过瓷碗,仰头饮下。
黑褐药液甫一接触宁雪嘴唇,苦涩的药味便迫不及待滚入她口中,勾动她的四肢百骸不住微微颤抖。
傀儡在一旁欢汴鼓舞地蹦了蹦,朝地扔下几张灵符,捧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废弃矿石,飞速地贴出歪歪扭扭的“良药苦口”四个大字。
瓷碗中的药液被一饮而尽。
宁雪搁下瓷碗,瞥见那四个字,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嘴硬道:“一点都不苦。”
傀儡叉腰弯下,像是笑得直不起身。
宁雪撇下勉强勾起的唇角。
躺着一个纸包的素白掌心探到她眼底。
宁雪抬头。
殷熙寒道:“今天的糖瓜。”
宁雪接过,拆开纸包,拈起一颗糖瓜含在口中,满嘴苦涩顿时被丝丝甜味驱散。
宁雪秀眉轻挑,继续嘴硬:“师尊,刚才的药也没有多苦。”
殷熙寒唇角勾起,道:“可宁宁方才笑得很苦。”
宁雪眼睑轻眨,头一偏,迎着斑斓的日照倏然弯下眼角,双眸漾出一搓碎光,潋滟笑道:“那现在甜不甜?”
风声扫过。
殷熙寒心绪一动,忍不住屈指碰了碰她的眉心。
“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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