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祭坛

寸寸寒意沉下夜色天穹,聚成寒风刮起山崖废墟的几粒碎石滚入一滩血色,发出窸窣声响。

强行咽下木偶的女孩捂着自己跳动的心口,眼瞳下移,眸光落在身旁的大片血迹,唇角勾起,身形样貌陡然间变为一位朱唇粉面的华衣女子。

蔺云芊缓缓站起,施法清去沾染衣衫的尘土,踩过溅落血色的泥石,迈步走出山崖废墟。

黑衣修士和周围村民双眸诡异地翻为白眼,身躯化为高大鬼物,簇拥着华衣女子而去。

一串鬼影从合抱之木下飘过。

“这只鬼长得好像树杈子。”

小器灵坐在宁雪肩头,对着一只满头生枝的鬼物诚恳评价。

“这只鬼的脖子也和面条一样长。”

宁雪御剑悬停在合抱之木枝桠间,瞄着脚下飞过的长脖鬼物也点评了一句。

一人一灵目送那些鬼影和华衣女子乘上飞舟离开。

飞雪皑皑,泻满天地。

宁雪收起载录影像的留影石,感受着经脉丹田间因服用过量聚灵丹滞塞的灵力,当即服下一枚云纹丹药,闭眼淬炼灵力。

她在村外弃屋察觉到那个扮做村民的邪修离开村子,就在须弥戒的法宝堆里拿出可化分身的石符变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分身。

方才被黑风卷走、被黄钟盖住、被变成木偶的宁雪全是分身。

真正的宁雪和小语则是隐身匿形,光明正大地藏在大门、草丛、树冠、山石、雪堆后看完这场惨剧,还站在黑衣修士身边用留影石和玉简记录下这一切。

轰啸在丹田经脉间的雷鸣逐渐停息,宁雪睁眼吐出一口浊气。

“全是鬼扮成的村民,一个邪修和一个老鬼,还有那个境界不明的女子长得和之前袭击村子的鬼魂一模一样。”

小语道:“现在那股灵力威压不出一刻钟就会扫尽整个雍州之地,和它们正面冲突的变数太大,而且那女子的身体给我的感觉很古怪,就好像……”

小语抓耳挠腮想了好一会,才道:“就好像尸体一样,但她方才吃下宁宁你的分身后,她的身体却突然有了心跳。”

“一般邪修在神魂离体后,会选择夺舍他人的身体重生,譬如我们在青州城遇到的那位雷灵根邪修现在就夺舍了一个修士的身体,但也一些邪修不喜夺舍他人身体,便会以原身为本,剥夺他人血肉,重塑躯体。”

宁雪抬手从山崖废墟里引来灵剑和五块木头。

“看来那女子盯上我的心,但能够以假乱真的石符分身替我挡下一劫,若是等石符分身失效,她恐怕会立刻回来找我。”

宁雪看着缠绕在木头表面的缕缕黑气,掌心灵力溢出,木头霎时变成石符碎屑。

小语忿忿道:“早知道这恶鬼刚刚会食人,我们也在石符下点料,让她被炸得魂飞魄散。”

宁雪眺向远方,一股如狂潮巨浪般的力量搅碎天上铅云,压着无尽暗色吞没途径的一切景致,奔袭而来。

她道:“灵力威压很快就会过来,我们现在要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小语神识锁向山脚的一个身影:“那个雷灵根邪修还没走。”

*

天昏地暗,一道身影踏过积厚的深雪,停在村外的冰河外。

那道身影看着不远处巡逻的数位金甲神兵,手中拂尘扬起,紧闭的村口大门忽地冒出一团团白影,无视古树灵符的阻碍,穿过一众金甲神兵,随同那道身影一同跳入河中的冰窟窿。

水声哗啦。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正在竭力逃命,听见冰河中传来的动静,脚下一点,纵身跃入冰河中。

一股恐怖的灵力威压从冰河上方横扫而过,刹那便碾碎扑来的诸多金甲神兵,而后闯入村子,将古树连根拔起,碎成齑粉。

寒意冰骨的流水在冰下徐徐流淌。

少女落在水中,抬头望着水面竟然奇异地反弹灵力威压,眸光一闪,即刻动身在周围寻找不同寻常之处。

一道灵力涟漪在不见五指的水里张开。

少女感知到那枚魂印消失在灵力涟漪内,于是飘到附近观察许久,但仍是不敢动作。

水面突而传来噼啪的冰裂暴响,一股灵力威压飞速往冰河压来。

少女眼神一乱,捏紧手中木符,朝灵力涟漪掠身而去,可是在半途却又惊慌地反身逃开。

大片黑气从灵力涟漪内溢出,化出一张狰狞恶鬼伸颈张嘴,猛地吞下来不及逃离的少女。

水面重归宁静。

某处隐秘的洞窟中,一道脚步声忽地响起。

覆在石壁表面的层层黑气被惊动,哗然聚成无数鬼眼,瞧向来者。

邪修无惧身周无尽视线,转身走过拐角,倏然瞧见一个八尺宽的深红鬼眼杵在前边,顿步,低头看了看倒映在鬼瞳上的两条白眉,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抹去。

石壁上凿出的一间牢笼突地发出一声长啸。

“你在对我的眉毛做什么!”

一个脸上画着两条白眉的木偶紧紧贴在遍布符文的铁栏,瞪大双眸,指着邪修与自己毫无二致的面目,放声大骂:“天杀的死邪修,你占了我的身体就算了,现在还敢对我的眉毛下手?我要把你挫骨扬灰!神魂镇入宗门火塔里烧一万年!”

邪修掌心雷光闪动,狰笑着将手上的一小撮白毛烧成灰烬。

白眉修士目眦欲裂,彻底破防:“我要把你抽筋扒皮!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这时一只螃蟹模样的木偶从铁栏旁冒出,伸出两只大螯,狠狠地夹了一下这人伸直的食指。

白眉修士当即惨叫:“弹丸小妖!我不就是在你差点逃出这鬼地方的时候打了你一下吗?抛开事实不谈,你连人族的话都不会说,当时举着两个蟹螯不是挑衅我吗?这事凭什么怪我!”

螃蟹嘴里吐起大团泡泡。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族修士!

白眉修士不忿,立刻和这螃蟹对骂起来。

邪修跨步走到一间牢笼,踹开铁门,挥手将困在袖中的一团黑气丢入其中。

少女甫一从黑气中滚下,心念一动,便立刻要启动手中的木符。

数道雷霆从她脚边轰鸣炸开!

少女猝然被一条雷蛇穿心而过,口中鲜血喷出,向后倒下。

附着在少女衣衫上的一粒尘埃无声飘走。

“不过是一个炼气修士。”

立在牢门的邪修嗤笑一声,抬脚将滚至鞋边的木符踩碎,而后伸手引出瘫坐在牢笼角落的一人。

倒地的少女勉强坐起,瞅见邪修手上那道身着锦衣华服的身影,眼瞳微微睁大。

载她来齐国的那艘楼船的船家?

船家无神地看着按住自己额头的邪修,双腿失力跪下。

邪修直视着船家双眸,眉心肌肤诡异地鼓起。

嘭。

洞窟角落的深红鬼眼转动黑瞳,牢门边一立一倒的两道身影便映入它的眼帘。

邪修看向身上的锦衣华服,感受着经脉间流动的强大灵力,大笑道:“元婴修士的躯体果然非同凡响。”

少女望着砰地倒在地上的那道身影,手脚发冷,惊恐地向后退去。

邪修回身看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偶,冷声道:“你以为你能侥幸逃脱吗?”

少女神魂裂痛,眼前登时一黑。

啪哒。

牢门封闭声响起,被扔到角落的一具木偶迷糊地睁开一双明眸,沉寂在神魂中的撕裂痛意便翻涌而上。

少女吃痛地咬牙,抬手抚上自己的眉心。

一截木臂闯入她视线。

少女一悚,很快发觉这是自己的手,环顾四周,盯着不远处的铁栏,挣扎地起身走去。

一道虚弱的声音唤住了她。

“小姑娘,没用的,不用试了,我们逃不出这里的。”

少女愕然,抬头看向被绑在牢笼顶部的一具木偶。

船家眼神空洞:“不信你就往外面看看,你的身体马上就会被那些鬼物吞了。”

少女闻言往牢笼外一瞧,果然看到自己的躯体被黑气聚成的一副森牙利齿整个吞下。

少女被吓得浑身发颤,抖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船家似乎是知道些许内情,遥望着外头飘逸的股股鬼气,叹道:“齐国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国,连个传送阵都没有,你应该是坐着我的楼船过来的吧?不过我好像没见过你这个面孔的,但你认得我的模样吗?诶,就是楼船船票天天涨价,被人打骨折的那个。”

少女嗯了一声。

船家更是唉声叹气:“我真是造孽呀,当初若是不开这一艘楼船载客,说不定遭殃的人就少一点。”

船家摇晃着悬挂自己的绳线,问道:“小姑娘,你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本源流失吗?你试着握一下手,会感觉没力气吗?”

少女握了握拳,一股酸软无力的感觉:“好像有一点。”

“这就对了,这种木偶好像是用噬魂木制成的,它会将所困神魂的本源吸收殆尽,用来做什么的我不知道,反正现在整个齐国的所有人,包括来到齐国的所有修士大概都被这群邪修抓走了,啊?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船家低头看向少女,心如死灰道:“你当我闲着没事才花大笔灵石才开楼船来齐国吗?自然是修炼一事无成,放不下尘缘,回家陪伴将死的凡人亲族,顺带载点来摘灵药的修士分摊灵石呗,齐国这地方只是灵气稀薄,还不至于是绝灵之地。”

“这次我回来本想是看看我那位命不久矣的亲族会把皇位传给谁,结果一进皇宫就看到有几个邪修在篡取齐国龙脉,我的亲族都遭遇不测,我看情况不对就立刻遁走,结果传送到三十里外就被一道灵力威压打得吐血,倒也没死,就是被一个高阶修士盯上了。”

船家继续摇晃着木偶身体,惨笑道:“然后我用尽了手段,遁到齐国国界,路上还发现几个奇怪的祭坛,这是要做什么我也无法探究,因为我马上就被那位高阶修士逮住,然后被封印灵力,丢到这个鬼地方,现在还被夺舍了。”

船家似是被刺激得不轻,哈哈大笑道:“好了,现在你也知道真相了,我们一块等死吧!”

少女面如土色:“我们难道就这么引颈受戮吗?”

“也对,确实不能这么憋屈地等死。”

船家歪头,脸色一变,咆哮道:“它邪修的!个个穷得叮当响的穷光蛋,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到处都是隔绝传讯的阵法就算了,竟然在齐国国境开三十六道大阵!还派出高阶修士在齐国到处抓修士?简直有钱得无法无天!死泥鳅,一定是有个胆大包天的势力在暗中勾结你们这帮畜牲!”

洞窟内的两道响亮的骂声交相辉映,久久不绝。

远处的邪修闻声,蹙了蹙眉,却没有丝毫动作。

滚滚黑气沿着石壁快速翻涌,汇入洞窟中央,最后沉入一个血色阵法中的陶罐。

陶罐不住摇晃,纯黑的罐身蓦地冒出一双双紧闭的鬼眼。

邪修见洞窟内的黑气全数消失,默念法诀,抬手将一股无形的气流引入陶罐。

陶罐一震,罐身仿佛被一块烫出了无数黑孔的红布蒙上,所有血色鬼眼骇然睁开。

一粒尘埃飘回少女衣袖。

“原来如此。”

少女望向那个遍布鬼瞳的陶罐,淡淡一笑。

船家看到她的唇角扬起的弧度,癫狂大笑:“哈哈哈,小姑娘你终于笑了,多笑点才对嘛,等会死了就没这么伤心了,毕竟我们失去神魂本源就等于魂飞魄散,不会再有下辈子了!”

少女仰头,忽然道:“你想活下去吗?”

“啊?”船家疑惑,“你说什么?”

“洞窟中央有一座祭坛,那位邪修在献祭这里所有人的神魂本源,试图解封一尊鬼族,感觉岁数挺大的,应该是它们的祖宗吧,外面好像还有几座祭坛在献祭。”

少女微微一笑,木偶内的微毫神魂本源被彻底抽空,一双明眸黯下光芒:“既然它们这么喜欢献祭……”

匿形在牢笼外许久的宁雪解开腕间平安扣,而后牵动绛红编绳,缚为结扣,将一把玉简和留影石紧紧捆在红绳内。

平安扣上闪过一丝灵光,眨眼便带着玉简和留影石消失无影。

少女的木偶身躯遽然化为石符炸毁:“那就献它们的祖宗!”

这时数道刺耳的尖叫响起!

洞窟中央,陶罐上的血色鬼眼纷纷惊恐地睁大,密密麻麻的黑瞳在罐身挤作一片,乍然将陶罐挤出数道裂缝。

缕缕黑气溢出。

邪修仰躺在地面,空茫的眼瞳盯着眉心上方的一团神魂,毫无生息。

宁雪的身形现于祭坛边缘,施法将一串金色符文推入神魂。

不断挣扎的神魂尖叫一声,即刻安静下来。

宁雪道:“我发现你是邪修的时候,就对你的神魂动了一点手脚。”

小语瞅着邪修神魂的本来面目,哼哼道:“还有那些村民也被我们藏进灵画里,毕竟这么大的靶子怎么会给你们留着?你刚才喂给那只死鬼的神魂都是假的。”

小语朝邪修做了一个鬼脸:“不过是一个金丹修士,你这个邪修在本器灵面前嚣张什么?”

邪修听不到小语的话,阴沉地盯着宁雪,痛苦道:“你……你炼气……打……不……过……必死……无疑……”

陶罐应声碎裂,大团黑气从中涌出,聚成一只占满半个窟顶的鬼物。

那鬼物睁着六个丈长的血色鬼瞳,瞧见破碎陶罐内的一块焦黑血肉,长长尖啸数声,张开深渊巨口咬来。

邪修冷笑一声。

“谁说打不过的?”

宁雪也笑了一声,“还有你在呀。”

邪修:“?”

邪修心中的疑惑仅生了一瞬,下一刻便被一道灵力大力拍往陶罐。

一团神魂啪地沉入焦黑血肉。

小语指着冲下窟顶的大嘴中的一处,喊道:“宁宁,在那!”

宁雪运转灵力,凭空捏起焦黑血肉往鬼物抡去。

鬼物巨嘴大张,气势汹汹地咬向地面的一点人影。

一团不明物体忽如鬼魅般穿过鬼物呼出的黑气,势不可挡地砸断双层利齿,砰地洞穿它的脑后,从一只圆硕血眼飞身而出。

鬼物顿下身形,痛苦地尖啸一声,而后闭眼向下砸去。

宁雪纵身跃离。

鬼物一头落空,轰地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宁雪掠至牢笼边缘,挥手甩出几张灵符。

四十九道金锐之气裂符而出,飞速斩向牢笼,数条铁栏刹时碎裂。

一个脸上画着白眉的木偶呆愣地看着这一切。

小语把这具木偶丢到大坑边,喝道:“破!”

一团神魂从木偶身上浮出,觑着一旁的无眉躯体,目光迷茫。

这是我?

宁雪仰视窟顶的一块焦黑血肉,回头道:“道友,帮我挡一会那几只鬼物。”

数十股黑气顿时从鬼头散出,随即聚成厉鬼飘出大坑,扑身杀来。

几只?

白眉修士回过神来,急忙返回原身,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躲开砸向自己脑袋的几根长舌,跃身退开大坑数丈,随后伸手摸了把光秃秃的眉毛,欲哭无泪地合起双手。

一道裂缝从白眉修士身前猛地张开。

数十只厉鬼正以雷霆之势冲身而来,左右两边的地面戛然掀起,将其迅猛拍成一片黑气。

宁雪将船家神魂甩进祭坛边的一具躯体后,并指朝窟顶一拉。

一块粘在上头的焦黑血肉被嘶地扯下,迅疾砸在鬼物的又一只鬼眼。

鬼物再度尖啸,鬼眼溃成茫茫黑气,然后争先恐后地窜入焦黑血肉中。

邪修神魂困在焦黑血肉无法逃离,怒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雪一本正经道:“把它们的所有祖宗献祭给你呀。”

*

齐国国都。

倾天碎雪洒下笼在浓稠夜色的一座宫城,霜白覆上数十所殿宇的碧瓦朱甍,又呼然飘下飞檐,落在地面,遮住铺满宫城的干涸血迹。

茫茫大雪中,一列青白面目的宫人飘过行道,无视周围堆积的如山死尸,直入一座灯火通明的巍然宫殿。

殿内,一位女子静坐在妆奁前,身周云集着一众宫人为其梳妆理衣。

炯炯烛光落在镜台上的瑞兽纹镜,映亮镜中的几个黑影。

一个黑影望着傅粉饰容的女子,冷声道:“你们本应在齐国蛰伏谋划百年,如今提前四十年解封你们的老祖,未免操之过急。”

宫人俯身为女子的面颊涂上一抹脂红。

蔺云芊往另一面鸾凤纹镜看去,净澈的铜镜镜面倏然映出一张双颊醉红的芙蓉面。

蔺云芊道:“回音谷意外覆灭,玄明宗宗主因此镇守在回音谷封印,而且苍南刚经历一场动乱,各大宗门世家也因此元气大伤,这个时机动手最好不过。”

蔺云芊闭眼,宫人取来青黛,持笔为她描眉。

“那可是一个能用半月就镇压苍南动乱的宗门,你们不会真以为它只是苍南的一条地头蛇吧?”

黑影不屑道:“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给你们鬼族布阵,可不想看一场邪不压正的笑话。”

蔺云芊睁开眼,挑起脂盒的一点红脂抹上双唇。

“正正邪邪,这天下哪有如此绝对的区分,不过是彼此面对利益纠葛选择的不同立场,各自为主罢了。”

蔺云芊轻笑,待宫人在眉心贴好花钿,又在面容饰上斜红、面靥,起身往一面长镜走去。

“献祭已经开始,我族的大乘老祖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解封,届时我们便会以齐国为始,往东攻取回音谷遗留的千里之地,再联以西荒族地的诸位同族,横跨两域结起一座天阶大阵,内立鬼门,布宣天下,替代回音谷空缺的三宗之位。”

两位宫人持灯立在长镜左右。

蔺云芊停在镜前,低首端详着镜中佳人身着的华衣上的缠枝团花暗纹,而后振袖一甩。

“而且本座为何要顾虑世人言语?为正为邪皆应凭我心意,无忌利害,反正到时我鬼门位列三宗,自有贤者为我辩经。”

华衣上的花枝暗纹兀然变为一片狰狞可怖的恶鬼纹样。

两个持灯宫人的脸色唰地发白。

蔺云芊笑了笑,施法将这两个活人困入长镜,回身穿过一群青白面目的宫人,走至瑞兽纹镜前。

黑影呵道:“但愿如此。”

蔺云芊眼睫垂下:“我很好奇,你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帮我们,仅仅是为了我的躯体和一条慧根吗?”

黑影避而不答:“各取所需,何必要问这么多?”

蔺云芊继续道:“能够如此迅速在齐国国境布下三十六道大阵的势力可没几个。”

一个闭眼养神的黑影低笑几声,淡淡道:“一个失去修为的筑基小儿,不过是侥幸找到了远古老祖的沉眠之地就能妄自揣测未知?你越界了。”

蔺云芊皱眉,正要再度辩言几句,殿外一只偶然望天的鬼物乍然脖子一僵,转身撞开殿门,自信地甩出自己的青黑长脖。

困在长镜的两个活人吓得晕厥过去。

鬼物身子伫在殿门,脖颈伸过宽敞的内殿,鬼头倒在妆奁边,歪好姿势,睁着一对黑瞳看她。

“……”

蔺云芊莫名觉得颜面全无。

黑影啧了一声,瞄着鬼物的眼眸颜色,奇怪道:“诶,你们鬼族的眼睛不都是红色的吗?怎么这只全是黑色的?”

鬼物眨了眨眼,纯黑的鬼瞳须臾炸开,两枚莲花道徽飞出眼眶,各自浮在半空,展开血书着“西荒”与“齐国”两字的金色地图。

蔺云芊顿住:“这?”

悬在右边的“西荒”地图忽然颤了颤,整个金色地图咻得染上一片血色,一枚莲花道徽在地图中央显出。

黑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故作惊讶道:“你们该不会是提前杀了抓来的玄明宗弟子扬威吧?哎呀,你们族地已经被打下来当他们的宗门驻地,永远都要不回来了。”

几个黑影大声怪笑:“笑死我了!惹了那尊蛮不讲理的修真界恶霸,你们鬼门要胎死腹中喽。”

悬在左边的“齐国”地图外沿也浮动着一圈血色。

蔺云芊脸色一变,抬手掐诀,当即要不惜一切代价启动所有祭坛,立刻解封老祖。

噗。

一行血迹洒在地面。

瘆人的冷风从大敞的殿门扑来,应时熄灭所有烛火。

满殿浸入暗色。

“这颗心是假的……”

蔺云芊瘫坐在地,捂着自己不再跳动的心口,嘴角鲜血溢出:“还有几座祭坛被毁了?”

浩瀚无垠的森然剑意斩下齐国地界,密布苍穹的铅云瞬间消散无形。

数道阵法碎裂声清晰响起。

黑影十分幸灾乐祸,贱兮兮道:“刚才还说着什么绝地崛起,怎么现在就要变成绝地求生了?”

蔺云芊眼神冷了下来,半张脸一时被暗色吞没:“你们再次出手的条件是什么?”

“现在就把东西给我们,再加上你族的独门功法,我们可以立刻派人帮你们挡下玄明宗四个时辰。”

一位黑影依旧阖眸,开口慢慢说道:“兵贵神速,蔺少族长可要快些解封,不然明天我或许可以看见你的脑袋挂在玄明宗的天泽水雾外,用来震慑其它再敢生出熊心豹子胆的芝麻小族。”

蔺云芊沉默一会,抹去唇边血迹,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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