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魔头不让你外出历练了!”
终于苏醒的小语刚为宁雪勘破心魔高兴一会,转头就听她宣布这则惊天消息,当即从识海一下窜出。
藏经阁,股股人潮从少女身侧川流而过。
宁雪向一位执事递出身份玉牌,登记来访,径直穿过重重阵法,没入阁内浩瀚无垠的书海中。
“东洲的玄牝秘境会在明年立春之月开启,宗门布告宗内炼气修士与筑基境界修士届时皆可参加,她劝我这段时间留在宗门专心修炼,准备进入秘境历练。”
宁雪一边和小语说着她沉睡期间发生的事情,一边不断从书架中抽出各种书册翻阅。
“我答应她这段时间不离开宗门,专心修炼至炼气十二层境界,就会跟随她前往东洲。”
良久,宁雪目光停顿在某本杂记上的一段文字。
“吾生二百八十六年,喜得友人赠岁火十余,中有九火生灵,皆以异兽故忆之见自取名姓,甚奇。”
宁雪不动声色地翻过这页纸页,继续道:“虽然目前暂时无法离宗,但我们委托散修寻找的材料都被找到了。”
坐在书架层板的小器灵眼前一亮:“影响魔头体内魔气的奇怪灵气来源有三股,宗门禁地的灵气来源已经被我们封印,现在只要拿到委托材料,我们就可以封印万灵峰的灵气来源。”
小语心头登时无比欢喜:“这样一来,只要再找到极品灵髓,我们又能去无忧峰封印最后一股灵气来源,引出殷熙寒身上的魔气,将她魔头的身份昭告天下,然后在听雨峰摆宴庆祝她封印入土!”
宁雪垂下眼睫,道:“我们现在可能封印不了殷熙寒。”
小语闻言一愣。
宁雪话语在心头转悠许久,才坦言道:“我们委托散修去寻找封印材料耗资甚巨,存在修真界钱庄的灵石只剩下四百七十二块了。”
小语呆滞,不敢置信地惊声大喊:“啊?!!”
宁雪阅览完最后一行字迹,合起书册。
她身上虽然有宗门奖励她的大量灵石,须弥戒里还有一堆极品灵石,但若是殷熙寒发觉她有异心,追查这些灵石的去向,势必会查出她与散修的交易。
她不敢侥幸,给予散修的任务报酬有些是功法,这种报酬可以在符令上直接交易,但另一种灵石报酬,她却从没有和散修当面交易。
修真界中有许多钱庄可存贮灵石,她和小语有前世记忆,会在符令上接灵物踪迹或是修炼解答的任务,然后托散修将灵石报酬存入钱庄的某位修士账下,其他散修完成她们的任务后,就可以通过钱庄领取灵石报酬。
由此,她就可以不暴露身份让散修寻找封印材料,散修会将任务材料放在约定地点,只待她出宗就可以取回。
“我们怎么会变成穷鬼……我们怎么会变成穷鬼……”
小语失魂落魄地瘫在书架。
“好想卖几本失传的绝世功法,这样说不定可以买得起极品灵髓,可是太引人注目了。”
小语作为问仙梯器灵,坐拥天下道法万千,却愣是因为不能引起有心人的觊觎追查而暂成穷鬼,一时悲从中来,欲哭无泪。
宁雪瞅着这小器灵绝望地倒向书册,透明的灵体从书封一穿而入,身影霎时消失无踪。
宁雪不由安慰道:“我方才在符令上告知一个散修所需的灵物所在,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有六百灵石的报酬。”
一点朱砂从书脊冒了出来,小语萎着脑袋,道:“极品灵髓大多伴随极品灵脉而生,珍贵非常,一经出世便会被各大宗门世家哄抢,我们就算有一千灵石也买不起极品灵髓的一点粉末。”
小语飞回宁雪识海,抬手幻化出一幅最新的修真界地图,而后标注起未出世的灵脉地点。
“上品灵脉也有可能诞生极品灵髓,我记得前世有上品灵脉在这几个地方出世,这个大凶之地也有极品灵脉的踪迹,到时就算我们找不到极品灵髓,也能暗地里把这些灵脉挖了去买。”
小语气愤道:“要不是迟迟没有找出魔头的破绽,我们早就可以靠着卖功法挥霍无度,视灵石如粪土,何必如此谨慎小心?”
宁雪分出一缕心神落入识海,也在地图标注灵脉可能出现的地点。
“无论我们怎么寻找,如今都没能找出殷熙寒的破绽,她真不像一个魔头。”
宁雪莫名出声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披着人皮的变态在天下比比皆是,谁又能料到这些人背地里是什么样子?只不过是时机未到才伪成那般君子做派。”
小语说道。
“况且为达目的隐忍一时的做法,谁又不会?若是我演四十年傻子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封印魔头,我也能装疯扮傻四十年!”
宁雪手指微顿,画完了记忆里的最后一条灵脉。
“静水深流,不管她藏得再好,前世她的确入魔,我对她的所作所为亲眼所见,她就是魔头。”
宁雪无声瞥过神魂里蹦哒的灰白火焰。
她每天也能看到她体内的魔气。
一人一灵互相确认完灵脉所在地图大致无误,便离开藏经阁。
宁雪跨出门槛,甫一脱离守阁阵法,便看见远在天边的一座灵峰兀然爆发出冲天火色。
藏经阁外人潮云动,群声喧闹,哄乱一片。
宁雪怔然地站在门边,心神大震。
数位修士高声悲呼:“大长老**了!”
*
长离峰。
殷熙寒看了眼外头一株几近枯萎的梧桐树,走过行道,踏入深雪堆覆的道宫。
室内,身着墨色道袍的纪思言正摆弄年久失修的聚灵阵,见一位青衫女子走来,唤道:“熙寒。”
殷熙寒目光落在放于聚灵阵的一小颗灵石粒,沉吟半响,出声问道:“还是没有线索吗?”
一抹灵光在聚灵阵上一闪而逝。
纪思言默然摇头,视线扫过青衫女子腰间的琉璃坠子。
“听说熙寒收的那位徒弟阻止了鬼族献祭齐国,救下了很多百姓,很是勇敢。不知她可有留下伤患还未痊愈?我这里还有些疗效不错的丹药。”
殷熙寒道:“宁宁伤势已好,并无大碍。”
纪思言拿起还剩零星灵气的灵石粒,往内注入灵力。
“数月前,放置宗门魂灯的悬山大殿生变,宗内上下彻查事因,发现幕后主谋乃是问水宗的几位长老,但他们已在苍南动乱时全数意外身亡。”
纪思言说起宗门魂灯一案,光色暗沉的灵石粒一动,须臾重新焕出明彩。
“我得到宗门传信,驱使夏潮生对魂灯做手脚的问水宗蛊虫出自东洲秘境,我当时也身在东洲,偶遇宗门修士追寻蛊虫来源,便与其设法进入秘境,却发现整座秘境被夷为平地,所有传承遗迹已不复存在。”
纪思言道:“问水宗或许并不是真正的背后主使,可能是另有其人意图对魂灯下手。”
殷熙寒点头:“夏潮生陈述自己是被蛊虫所控,若不听背后存在的命令,将会神魂消亡,因此才会铸下大错。刑堂依宗规对他神魂进行搜查,虽然他的记忆与所述差别无二,但世间并非不是没有手段能躲过搜魂之法,他的神魂记忆被蛊虫影响,并不可信,与幕后主使勾结的嫌疑并没有洗清。”
殷熙寒沉声道:“宗门已勒令他百年内不得踏出天聆峰一步,静候后续追查。”
纪思言将灵石粒再度放回聚灵阵:“宗门魂灯事关重大,这样谨慎一些也好。”
聚灵阵亮起浅淡灵光,峰内小股灵气正朝其聚拢而来。
殷熙寒蓦然道:“宗门长老依据贡献分为赤蓝青白四级,如今居于赤玉长老之首的夏潮生被贬于白玉长老之末,余下赤玉长老寥寥无几,若宗主飞升,宗门或许只剩下你我与二长老相竞宗主之位。”
聚灵阵灵光崩解,灵石粒戛然碎成四分五裂。
纪思言沉默少顷,道:“熙寒,我的寿元并不能撑到那时,届时我的位置空缺,便从赤玉长老中选出一位合体修士,再有宗门诸位长老同意过半,那人就是玄明宗新一任的大长老。”
殷熙寒闭了闭眼:“我并不想看到大长老之位出现空缺。”
纪思言道:“宗门三大长老之位不分前后大小,待我身死,你也可以自行登上大长老的位置。”
殷熙寒凝声道:“你还是要决心**?”
纪思言拾起灵石碎屑:“当年她与我强结同命契后就为我耗尽寿元身死,我苦寻她的踪迹多年,至今一无所获,不久前却感应出她神魂即将消散于世。”
若有两位修士共结同命契,将可同享寿元,互知安危,但若一方修士不惜以寿元反哺同命契,另一方修士的寿元便会因此大增。
“她故乡霜寒城的照烛之火或许能寻出她,我便求来一缕照烛之火置于丹田,如今被其反噬,过不了两年也会死,倒不如借**之法为她续命。”
纪思言神情无喜无悲:“照烛之火早和我的灵根融为一体,我已无法回头了。”
“若有办法让照烛之火熄灭呢?”
殷熙寒忽然取出一个木匣,酷寒冷意霎时溢满整座道宫。
纪思言眼神一顿,只觉灵根中的撕裂灼痛大减。
“宗主在回音谷封闭前,见到一位传闻早已陨落的炼器大家竟也前来回音谷助阵,便托其炼制能够压制照烛之火的法器,这种法器在今日送来宗门了。”
殷熙寒将木匣递到她身前,“思言,纵然你能借照烛之火为她续命,可你的寿元也只能让她再活两个月,若你能够熄灭照烛之火,突破渡劫境界,或许可以打断她设下的只能由她反哺寿元的同命契限制,与她同享渡劫寿元。”
纪思言目光停留在木匣许久,却没有伸手接过,只是道:“劳烦宗主费心。”
殷熙寒轻叹道:“思言。”
纪思言望向窗外一株凋零无叶的梧桐树,呢喃道:“我不能熄灭照烛之火,因为她明天就要死了。”
*
赤烈火色一刹噬尽灵峰,滚滚浓烟腾啸,骇然化为白茫烟潮席卷天地四野,火声轰锵狂响。
周冉飞步奔过一座桥梁,她的影子穿过映着蔚蓝天穹的一半河面,毫不犹豫地扑入另一半被漫天火光染得极红的火海中。
一位修士忽地出现在桥头,捧着一颗灵珠,唤道:“大师姐。”
周冉止步,抬头望着火光冲天的灵峰,恍然想起幼时友人曾对她言说仙凡之别,亦如人与那些只有朝夕寿短的蜉蝣,一入仙门,她的所有亲族好友对她来说就与蜉蝣一般朝生夕死,一念之间便会天人永隔呀。
她想寻仙,就只能放下凡尘世俗中的一切。
于是那时的她舍弃自己的凡心,踏上问仙梯,在悬山大殿问那位坐于宗主右侧的女子,自己心无凡念,一心可为大道而生,可否登仙?
纪思言说可以,收她为徒。
可是如今,纪思言却为情**了。
周冉拳头握得噼啪作响,对着阻下自己步伐的茫茫火海,放声怒喊。
“为什么师尊你放不下这些将你折磨至此的情爱?这些难道真的比命还要重要吗?”
“我不理解!”
“我从不理解!!!”
周冉立在烈火布天的长离峰前,忽而沉默不语。
可是……
可是……师娘到底在哪里呀……
一只三足乌鸦掠过盖天烟雾,腾翅落在少女身侧蹦了蹦。
宁雪拍去它羽翼上的燃木灰屑,喂了几块糕点,取出一袋晶石给它玩。
“我记得上次我们和那个长离峰修士去捅邪修窝时,不是在那里发现了一颗灵珠吗?前世大长老因被照烛之火焚身而死,那种灵珠明明能熄灭她体内的照烛之火,当时那个长离峰修士送你回宗门后就去给大长老送灵珠了,她为什么不用?”
小语不解道。
“喜欢的情感真的能让人自毁仙途,不顾一切也要去求别人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吗?”
宁雪眺望远方似若凤凰展翅般刺入天穹的烈红大火,说道:“世间能够让人舍生忘死的情有万种,纵然不是喜欢的情感,也会有人因为滴水之恩为别人奋不顾身,只是……”
宁雪语气顿了顿:“前世大长老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出事,她为何会提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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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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