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倚靠在大殿外的朱红檐柱上，无聊地揪着一个锦囊上下晃动。
她摆弄许久，见锦囊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秀眉不由蹙起。
宁雪嘟囔：“这个叫储物袋的里面真有东西吗？”
宁雪正准备把锦囊内翻过来，忽而双耳一动。
一道脚步声落在她身旁，宁雪立刻转身，眼中绽出欣喜之色：“师尊。”
殷熙寒看她手上拎着储物袋，笑道：“储物袋要等你引起入体，身体有了灵力才能用。”
宁雪脸色微红，闷头把储物袋重新系回腰间。
“等会有长离峰的师姐带你去听雨峰。”
“啊？”
宁雪惊讶地抬头：“师尊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殷熙寒摇头：“你先回听雨峰，我会尽快回来。”
宁雪眨眼，欲言又止，却还是伸出手挥了挥，低声道：“那师尊再见，不对……是快见，快一些见面。”
殷熙寒颔首：“嗯。”
一道剑气划破晴空万里，裹挟着烈烈大风呼啸至悬山大殿。
一位明媚娇艳的绿衣女修在空中潇洒地跃剑而下，却脚下一歪，落地一个踉跄，狠狠地向前走了几步才稳下身形。
绿衣女修顿时松了一口气，抬眼却撞进宁雪迷惑的眼神，心神一跳，连声解释：“咳咳，刚才只是失误！师妹，我平时御剑很厉害很稳的！”
宁雪懵懂地点头，抬起手指了指急速飞过来叼走剑的灵鹤：“师姐，你的剑。”
绿衣女修面色大变，转身哀嚎地追去：“又是你这只呆鸟！我都说了几百遍了，我的灵剑不能吃！你给我松嘴！”
过了好一会，绿衣女修发髻微散，抱着自己的灵剑，忿忿地与停在宁雪身边张喙舞翅的灵鹤对视，一人一鹤眼中俱是鄙夷不屑。
灵鹤伸喙碰了碰宁雪的肩膀，清鸣一声，低下身子，示意宁雪上来。
宁雪小心翼翼地踩上灵鹤的背，灵鹤一动不动等她站稳。
宁雪伸出手抱了抱鹤颈：“小鹤，要辛苦你把我送到听雨峰了。”
解青遥呵呵笑道：“师妹，它才听不懂人话，你叫它呆鸟就可以了。”
灵鹤立刻转头向她犀利一啄，解青遥惨叫地抱头后退。
“师尊，我走了。”
宁雪回头看向悬山大殿，殷熙寒站在一角阴影里注视着她。
灵鹤展翅起飞，宁雪不舍地频频回望，直到眸中的那道心口聚着一团魔气的清绝身影彻底消失。
小语收回覆在她眼部的灵力，宁雪双眸的痛意骤然退去。
“宁宁你刚刚应该哭着抱着你师尊，要死要活地等她一起回去才是。”
小语盘坐在灵鹤一片洁白的羽毛中，“但谁要做魔头的好徒弟。”
宁雪闭上眼，又立刻睁开：“三宗之一的回音谷出事，宗门高层应会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殷熙寒一时半会回不去听雨峰，我们趁她离开仔细搜寻，应该会找到她入魔的蛛丝马迹。”
小语叹道：“可惜了，虽然能看到我的只有你，但我也不能离开你的身体暴露在高阶修士的灵识下太久，那她迟早会发现我的。”
她伸手揪灵鹤羽毛，手心一穿而过，低落道：“不然我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那魔头，不信她漏不出半分马脚。”
“小语，你看。”
宁雪唤她，小语不由挺腰看去，青翠浩荡霎时灌入她的眸中。
风拂动了宁雪的发丝，她轻道：“这是玄明宗呀。”
灵鹤嘶叫一声，群峰万山在鹤羽下掠过。
雾色氤氲，璇霄丹台若隐若现，空中数百道剑光划过，壮阔的玄明宗山门如一幅画卷在她们脚下徐徐展开。
小语失神，呢喃：“原来这就是宗门。”
她只在无数人的幻境中看过宗门的一角，却从未自己亲眼看过自己守了无数岁月的宗门。
小语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灵鹤身沿俯瞰宗门，静静地不说一句话。
解青遥御剑与灵鹤同行，滔滔不绝地为宁雪介绍宗门各座灵峰。
“师妹，你看到了那个周围有一大片灵田的灵峰了吗？那是灵簌峰，我们宗门最好的饭堂！你饿不饿？师姐带你去吃饭。”
“不饿吗？诶，你快看，那最高的是宗主峰！里面住的是我们的宗主，她可是这个天下最厉害的修士……”
宁雪不断循着她的指引看去，极为配合地惊呼赞叹。
解青遥在宁雪一声声夸奖下逐渐飘飘然，不禁在空中表演一次了御剑大周天，结果被罡风一吹，差点身形不稳掉下去。
“哈哈，师妹，你看那座灵峰。”
解青遥心惊胆战地重新站好，尴尬地指往前方的一座灵峰，试图转移宁雪的注意力来掩饰自己的失误。
“那是天聆峰。”
宁雪心中一颤，抬眼去看。
天聆峰却刹那从她身旁滑过，隐入重重云雾中不见踪影。
……
听雨峰。
宁雪跳下灵鹤，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露出里面几颗裹着糖霜的果子。
宁雪将手举过头顶，道：“小鹤，你送我过来，我请你吃话梅。”
灵鹤盯了这几颗话梅一眼，探出脑袋用长喙夹了一颗。
解青遥疑惑：“这呆鸟还吃这玩意？”
灵鹤仰头吞下，圆黑的瞳孔忽然一亮，伸头把宁雪手中纸包剩下的话梅夹走吞下，原地欢快叫了几声。
“下次我再请你吃更多的话梅。”
宁雪放下手，灵鹤蹭了蹭她的脸颊，振翅几下就离开飞走了。
解青遥看着宁雪手中的油纸若有所思。
“小语，你听过灵剑话梅吗？”宁雪在心中道。
小语笑道：“这个可是以后的宗门常识。”
“是呀。”宁雪道，“宗门灵鹤很喜欢恶作剧，看到弟子把灵剑悬停在空中就去抢走，罄竹难书，但就是屡教不改。
直到有人发现灵鹤很喜欢偷吃话梅，于是试着在离开灵剑的时候摆上几颗话梅。
这回灵鹤吃了话梅却没把灵剑叼走，悬停灵剑时要在上面放话梅的方法就在宗门流传开来。”
“那时我在问仙梯听过很多次你的名字。”小语惊喜道，“就是你做的话梅被灵鹤偷吃了。”
宁雪转身，对解青遥道：“师姐，灵鹤好像很喜欢话梅，你下次在灵剑上放两颗话梅，也许它就不会再叼走灵剑了。”
解青遥语气欣喜：“可以试试，我再撒点泻药，以报我灵剑二百六十五次被夺之仇！”
宁雪嘴角一抽，默默地折好油纸收起。
解青遥领着她在半山腰走了会，最后在一块空地前停下。
解青遥手中夹起一张黑色灵符，朗声道：“师妹，你选个喜欢的地方，师姐马上给你放洞府。”
宁雪不解地看她，天真道：“师姐，哪里有洞府？”
“在这。”
解青遥把手在她眼前摊开，掌心上的灵符灵光一闪，一座精巧的屋舍跃然纸上。
“是三长老给你配的心意洞府，你想这个洞府什么，它就是什么。”
解青遥心念一动，小小的屋舍霍然变成宏伟的琼楼殿宇。
“好神奇。”宁雪眼中闪现亮色。
解青遥大笑：“等师妹住进去会感觉更神奇，你想好了在哪里放洞府了吗？”
宁雪仰头看了一会空地，又在周围走了几圈。
半响，她失落地摇头：“师姐，我还没想好。”
解青遥耐心道：“师妹可以慢慢想。”
她腰间的玉牌颤动，解青遥在原地顿了一瞬，眸中忽然染上了一片焦急。
解青遥将灵符拍在宁雪手上，急道：“师妹，你喜欢哪里就把灵符放在地上，洞府会自动长出来的，师姐我有急事要走了。”
解青遥风风火火地唤出灵剑，轻点足尖，一下跃身踏剑离去。
空中遥遥传来她的呼喊：“师妹！我下次再找你玩！”
宁雪无声地捏住灵符，转身向叶声沙沙的竹林走去。
小语坐在她肩头道：“她是不是有家人就在回音谷？我记得你还给她收过尸，后来有一个回音谷长老和你道谢来着。”
宁雪失声道：“我那时在洛山埋了好多好多的人，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修拿着画像过来问我见没见过她女儿，我只能指着一个刚填好的坟包说在那。”
小语情绪低沉，眉心的朱砂都暗了几分。
宁雪突然道：“哎，等封印了殷熙寒，我们在她封印前也插两柱香吧，再摆两盘果子糕点，给魔头也立个灵牌。”
小语噗嗤一笑，调侃道：“坏徒弟要欺师灭祖喽。”
宁雪胡言乱语：“我可是二十四孝好徒弟，到时候就请一百个人在师尊封印前吹上十天八天唢呐，在听雨峰大摆筵席，庆祝她入土为安。”
小语心情由阴转晴，当即欢快地蹦起，挥手将灵力聚到宁雪双眸。
“我们快找哪里有魔气，争取这个月就吃上魔头的席，然后再去探探回音谷的情况。”
宁雪点头，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听雨峰闲逛。
“极品灵湘竹、子语花、天地灵生泉、七宝菩提树……”
小器灵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探查越暴躁，到最后彻底破防：“眼红死器灵了！魔气半分没找着，这哪是魔窟？就是一个天材地宝满地跑的宝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密密麻麻的灵植拦在宁雪面前，全都通体灵光异彩，还有好几棵灵草枝叶上爬满了金色道纹。
“……”
宁雪不敢动，她可不想在殷熙寒表演无知徒弟抱着一堆残枝断叶撕心裂肺道歉的桥段。
她敢这样做，魔头估计会把她大卸八块，小语每年含泪给她上坟。
小语离开宁雪飘入宝光刺眼的灵植堆中，宁雪蹲下来观察这些灵植。
过了良久，小语带着一张气得通红的小脸冲回来。
“整个听雨峰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古怪的地方，全是要闪瞎器灵眼睛的宝光！”
宁雪在心里疑惑道：“一般合体修士的身家也没怎么夸张吧，灵峰到处都是天材地宝。”
“你是不知道这低调的魔头的出身，那可是号称富可登天的北海世家。”
小语不忿道：“世家弟子的执念多是一些亲族倾轧，彼此勾心斗角的破事。
但我当初却看到殷熙寒有一颗无尘道心，便认为她是宗门之幸，结果她却是魔头。”
宁雪不禁问：“殷熙寒的执念会是什么？”
“是一棵不结果的柿子树。”
小语回忆道，“她一直等着柿子树结果，可是柿子花开了却又很快落下，她等了那棵树好几年都没有它结果。
后来她站在树下等到下雨，在雨中淋了一会，心中若有所悟就走出了执念，直上三千阶成了真传弟子。”
宁雪思绪涌动，莫名思考殷熙寒是天生魔族，还是后天入魔。
但她很快掐断自己的联想，这不重要，因为殷熙寒已经是魔头了。
宁雪站起来，向不远处的庭院走去。
小语在她肩上握拳挥舞，振奋道：“还有魔头的住处没去，这回一定能找到她入魔的证据！”
宁雪推开封闭的厚重门板，淙淙流水在她眼底蜿蜒，滔天的灵气迎面扑来。
宁雪满脸好奇地踏着青石砖，朝着几栋屋舍走去。
碧青莲叶下灵鱼游动，跃出水面惊飞停落水面的彩蝶，水面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宁雪打开屋舍的木门，谨慎地进去走了一圈，眼尖地发现屋子里有点灰尘，于是假借打扫的动作，开始四处搜寻任何可疑之处。
小语不安地看着额间冒汗的宁雪，担忧道：“都扫了几间屋子还没发现，而且哪个合体修士不在住处设下阵法？我们一路也没遭受什么阻拦，不会是进入幻阵了吧。”
宁雪脚步不停：“先找完再说吧。”
宁雪又推开一间布满书籍的屋舍，覆着灵力的双瞳忽然一动。
小语惊讶道：“好强的魔气！宁宁你看到了吗？”
一道紫色的灵力火焰隔着书架在宁雪眸中明明灭灭。
宁雪在心里轻语：“我看到了。”
她慢慢上前，穿过层层的书架隔断，脱下身上披着的深暗阴影。
久久未归的殷熙寒坐在椅子上，黛眉轻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小语嗖地一下跑回宁雪的识海，迅速收回借给她的灵力。
宁雪眼中的殷熙寒蓦然消失。
“宁宁小心！魔头隐身了啊啊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