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低头看向手中的碗，米粥的青菜娇绿鲜嫩，丝毫没有萎蔫的模样。
然后她又听云礼道：“被摘下的菜，不就是死的吗？”
宁雪对上云礼平静的双眸，乐道：“云礼姐姐，是有人摘了你的菜吗？”
云礼古井无波的眸子泛起一点恼色，手中凭空出现一碟青团，放在桌上。
云礼淡淡道：“好好吃饭，你等会还要去问道堂。”
宁雪恍然，她差点忘了这件事。
入门弟子从今天开始都需在问道堂学习修真界的各种基础理论和法术。
只有通过问道考核，宗门才会允许新弟子离开天泽水雾。
宁雪收回心神，眼中映着浑身毫无魔气沾染的黄衫女子，道：“云礼姐姐，你知道我师尊去哪了吗？”
云礼垂眸看她，反问：“你知道回音谷吗？”
宁雪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听说那是和玄明宗、东则门并称的天下最强的三宗之一。”
云礼一叹，往潭边悠然自在的灵鱼看去，“在我们这个世界外，还有一个叫魔界的世界，里面生存着一群性情残暴的魔族，最喜杀戮。”
“上古时代，魔族在东洲撕开一道世界裂缝，大举入侵东洲，所过之处皆是尸山血海，生灵涂炭。
当时的天下修士联合在一起，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将魔族全部杀光，重新封印了世界裂缝。”
宁雪心中不安，隐隐猜出她要说什么，果然听云礼道：“世界裂缝又突然在回音谷出现了。”
云礼沉声道：“回音谷遭受大量魔族入侵，谷内的两位大乘为了不让众多魔族离开回音谷闯入修真界，自行兵解，用阵法封闭了山门。
等玄明宗宗主到的时候，回音谷上下已全为抵御魔族而战死。
现在各方势力都已带人前去回音谷，准备封印世界裂痕，你师尊估计在宗主峰忙活此事吧。”
潭中斑斓游鱼跃离水面，水声交碰，点滴水花飞出又落回潭水。
宁雪盖不住眼底的惊骇，慌忙对云礼问道：“世界裂缝怎么会在回音谷打开？”
前世明明没有出现世界裂缝！
识海中的小语也是被吓得抓头发，绝望道：“怎么还会牵扯到上古时代的世界裂缝呀！”
这完全是小语的知识盲区，她是在玄明宗创立的太初时代被铸造的，而太初是上古以后的时代。
小语翻出那个炼器师给她解闷的巨量书籍，小小的灵体坐在书堆中，苦恼地翻阅着自己以往嫌弃的上古史书。
云礼摇头，凝眸看她手中的粥碗：“晚点你可以去问问你师尊，现在你还是快点把早膳吃完吧。”
云礼嘴角难得地扬起，“不然你要迟到了。”
宁雪抬头看天色，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立即一大口又一大口给自己送着粥。
用勺子速度太慢，宁雪直接抬手把碗端到唇边仰起，动勺碰碗，把剩余的粥送进口中，一口咽下。
宁雪搁下碗勺，道：“云礼姐姐，我吃饱了。”
云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青团。
宁雪注意到她的眼神，顿了一瞬，拿起一个垫着油纸的圆润青团，撕开油纸，咬下。
面皮有些淡淡的艾香，豆沙丝甜不腻。
宁雪弯眉，真心实意道：“云礼姐姐，你做的青团真好吃。”
云礼不动声色地看她三两口吃完一个青团，又自然地拿起下一个后就收回目光。
“吃饱了就走吧。”
宁雪直接把青团塞入口中，然后拿起碟中的最后一个青团站起，动手掐诀，施出一道清洁术。
桌上餐具霎时光洁如新。
宁雪费力咽下青团，缓了口气，指着碟碗兴奋道：“云礼姐姐，这是昨晚师尊教我的清洁术。”
宁雪神采奕奕，双眸亮色，对云礼骄傲地炫耀着自己新学的法术。
云礼面无表情地吐出三字：“很厉害。”
*
湛蓝天穹传来一声清锐的鹤唳，轻风扫过，灵鹤叼着两把灵剑飞落在院子外。
“小鹤？”
宁雪认出这是昨天载她的那只灵鹤。
灵鹤张开双翅要回应她，鹤喙顿时一松，两把震动的灵剑从鹤喙脱出，铮地一下急速遁入空中。
灵鹤疑惑地看向灵剑遁逃的方向。
“小鹤。”
宁雪喊它，摸了摸鹤颈，灵鹤垂首，圆黑的双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呆在她掌心的青团。
宁雪回头，道：“云礼姐姐，我能给小鹤喂青团吗？”
云礼瞥了灵鹤一眼，手中陡然出现一碟青团。
“喂多点吧。”
云礼意味不明道：“这鹤昨晚挺可怜的。”
宁雪：“？”
灵鹤伸长鹤颈要吃宁雪手中的青团，宁雪一个一个撕开油纸递给它。
灵鹤吃完青团就低下身体，张翅拍了拍宁雪。
宁雪小心地踩上鹤羽。
云礼抬头道：“好好听话，别在问道堂闯祸。”
宁雪乖巧地对她挥手道别，乘着灵鹤破开云雾，掠飞于云端之上。
甫一离开听雨峰地界范围，一只灵鹤便振翅飞赶至宁雪身旁。
“宁宁！”
温澜立于灵鹤背上，急声对宁雪喊道。
宁雪看到她眼底挂着淡淡的青色，心中咯噔一声，愕然道：“温澜，你不会是在听雨峰外守了一夜吧？”
温澜担忧道：“你的师尊……”
温澜看了看灵鹤摆动的纤长羽翼，两人距离太远了，她碰不到宁雪，也无法借助阿姮的力量让她们用心声交流。
道典结束后，温澜立刻就被李夙音带走，而她在灵簌峰刚安顿好，就听到宗门三长老终于收了一个徒弟叫宁雪。
那位三长老的名字就叫殷熙寒。
想到宁雪昨天警告她，在玄明宗潜伏的妖魔就叫殷熙寒，自己会离开玄明宗去回音谷，可转眼就在悬山大殿见到她，还听灵簌峰弟子议论回音谷被灭的消息。
温澜心神大乱，在听雨峰阵法外守了大半夜。
温澜把话在心里斟酌几遍，道：“你怎么会拜三长老为师？”
宁雪眨了眨眼睛，传音给她：“认错人了。”
“啊？”温澜两眼迷惑。
宁雪开口道：“师尊说我与她有缘。”
她不能把温澜牵扯进来。
*
问道堂。
宁雪与温澜经过身穿灰白道袍的外门弟子，拾阶而上，步入问道堂二楼。
温澜碰了一下宁雪肩膀，心里问道：“宁宁，你怎么就认错三长老了？”
宁雪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低声道：“我之前太紧张，把那个仙人说的顺序记反了，妖魔要害的人是殷熙寒，我师尊才不是魔头。”
宁雪把自己昨天对温澜的话全推脱给一个不存在的仙人。
仙人在她测灵时告知她未来种种，却又在她要离开时又突然告诉她妖魔在回音谷，劝她留在玄明宗就消失了。
这时殷熙寒刚好过来要收她为徒。
“我会保护我师尊的。”宁雪握紧双拳，谎道，“无论如何，绝不会让妖魔害她。”
内室，身着蓝白道袍的内门弟子正坐于簟席，皆是目光炯炯地看着立于讲坛的测灵长老。
宋禹川和蔼道：“我乃宗门长老宋禹川，接下来会由我来传授你们修真的基础理论。”
宁雪与温澜相邻而坐，忽觉几道目光炽烈地看着自己，下意识看过去。
“嗨！”
角落躺着的一堆眼底如黑炭的乱发修士激动朝她挥手。
宁雪眼角一跳，迅速回头。
过来蹭课的邋遢尸修们望着满堂弟子目光陶醉，亢奋地互相传音。
“感觉快要被尸体同化了，出来吸两口阳气。”
“刚才那个弟子是不是发现我们了？要不要多贴张泯息符？宋长老可不许我们吓人。”
“好多好新鲜的活人味，我又活过来了。”
宋禹川瞥了一眼那些兴奋的尸修，看见宁雪被吓到，心底诧异，又想到她的师尊是谁。
“到底是三长老的弟子，竟然这么快引气入体，炼气一层就有如此强大的灵识。”
宋禹川心想，了然地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道：“修行有九大境界，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返虚、合体、渡劫、大乘。修行至大乘巅峰渡过九九雷劫，方可至道飞升为仙者……”
宁雪端坐认真聆听，又将一分心神沉入识海，与小语一起翻看浩如烟海的书籍。
良久，宁雪的目光停在一页古旧泛黄的书页上，喃喃道：“小语，这本传记写着上古时代有魔族自东洲世界裂缝走出，疑是两界比邻相碰之祸，每逢万年可能会撞开一道世界裂缝。”
小语抓起一本书道：“宁宁，这里也写着当初并未将入侵东洲的魔族至强者杀死，封其在北海。
我看看具体位置……这不是北海世家族地旁边吗？你师尊就是大魔头！”
一人一灵继续翻阅着书籍，逐渐理清了纠缠她们的问题。
小语飞出宁雪的识海，立在檀木书桌，仰头道：“好消息是世界裂缝只能由世界碰撞天然产生，不是魔头做的。
坏消息是你师尊是凶残暴戾的上古魔主，前世封印她的回音谷没了。”
宁雪垂眸，翻动着手边的《修真通识》，崭新的米白书页飘出缕缕墨香。
“北海离玄明宗太远，我会传信找人去查看北海封印，一有异常就立刻传信给仙门世家揭发殷熙寒。
没有的话我继续在听雨峰待着，总有一天会找出殷熙寒入魔的线索。”
小语点头叹道：“哎，只能这样了。”
小语无聊地偏头看去，突然被阴暗角落里迷醉呼吸的黑眼修士吓得一个激灵。
“哪里来的尸修？大白天的吓死器灵了！”
宋禹川右手摊开，掌心缓缓凝聚着一道缠绕着金青色的气旋。
“我已在学堂设下阵法，你们试着气沉丹田，闭眼感受外界灵气，将与你最亲近的灵气牵引至手中，聚成的灵力气旋便是你引气入体要纳入体内的灵气。”
宁雪虽然已经引气入体，但也是颇有兴味地与周围弟子一同闭眼。
斑驳陆离的绚烂光点霎时闯入她的黑暗视野，繁如天星，如梦如幻。青蓝二色的光点浮动，挤开其他颜色的光点，紧紧贴在她身边旋游。
宁雪心念一动，试着将青蓝光点聚于掌心。
紫色光点射来，登时撞散宁雪掌心的气旋。
宁雪诧异，以为是意外，再次尝试。
紫色光点再次袭来。
宁雪猛地睁眼，起身转头对上一双恶意满盈的双眸。
“嘁。”
鹰目少年扬眉，张嘴就是一句淬了毒药的话。
“凭什么这个水木二寸的废物也能和我坐在一个地方！”
“徐烈！”宋禹川横眉怒视。
徐烈张开手掌，恨恨道：“我可是和三长老相同的雷灵根，她为何不收我为徒？我怎么就比你这个二寸灵根差了！”
刹那间，他手中团起三道闪现雷光的气旋，随后猛地掷向宁雪。
宋禹川动手就要把徐烈镇压，忽然浑身灵力滞塞，动弹不得。
几个尸修在角落里大笑：“哈哈哈！宋长老，这捡漏的极品定身符对你还挺管用的。”
宋禹川青筋暴起，“小尸崽子！！！”
他现在无比后悔收了这帮腐臭尸修弟子的孝敬，信了他们的鬼话，让他们进问道堂沾一点新弟子的阳光气息。
他尸修的，全是**沟里不能信的无耻之尤！放太阳底下暴晒三年还是一堆臭烂尸体！
宁雪凝起灵力挡下直击她双眸的三团灵力气旋，雷光炸开，迸出一道闪电刺开宁雪灵力，戳向她心口。
宁雪侧身要躲开，脚下簟席兀地游动细细的电光。
宁雪霍然跳开，紫色长光落空，射入问道堂木墙，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雷声震响，矮桌被席上窜出的雷电掀翻。
“这愣子怎么被我选进来？我怎么又看走眼了！”
小语落在半空，懵然地望着焦黑一片的矮桌。
满室弟子惊声，几个内门弟子冲上去要拉住徐烈，被他用灵力狠狠震开。
宁雪平稳地在过道落下，对着手中聚着青色灵力的温澜摇摇头。
宁雪传音道：“我自己来解决他。”
温澜抿唇，仍不散去灵力。
宁雪抬眸，对徐烈道：“你在问道堂对我动手，就不怕被宗门惩罚吗？”
“你这个二寸灵根竟然这么快引气入体了！”
早已炼气二层的徐烈两眼发红，伸手竖起一道灵符。
周围弟子害怕地缩到边缘，生怕被波及。
平躺的尸修兴奋地从阴暗角落爬起，躲开这群小矮子，手舞足蹈欢快道：“打起来！打起来！好香好浓的活人味，吸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