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你想喝榛果拿铁,还是摩卡?”朱如站在一家兼卖咖啡和奶茶的饮品店,来试验许山倾给他提过的“选择心理暗示”,一旦他提出这两个选择,对方肯定不会想起来喝奶茶。
“拿铁吧。”
朱如心里一喜,接着问道:“那下午我们看《毁灭者》还是《侏罗纪公园》?”
“那就《毁灭者》好喽。”
朱如取单子时手都有点抖——小美刚才还吵着下午要去唱歌,现在给她两个大片的名字,就能忘了她最想去KTV,看来许山倾诚不欺他!
朱如的手机响了,他拿出电话一看,是[弱瓜不绿]的叮当猫头像,若若竟然想起来给他打电话?
“‘跟着我在天上飞’?!什么烂铃声!挂了!”仇若青说。
仇若青真挂了。
朱如摇了摇头,这微信铃声还是许山倾给他的歌单里不那么上世纪90年代的。他甩开拉他衣摆的小美,走到窗边的角几坐下,回拨了回去,“若、若、不是、仇同志,有事吗?”
仇若青:“来我家取个东西,送到筒子楼6栋1楼5号,然后再把我落在那的几幅画拿给我,我走不开。”
“哦,行。朱如抛下还在等咖啡的小美,推门走出了这家饮品店,“你为什么走不开?”
小美:?
仇若青拖着长音:“许山倾知道我要去筒子楼,不肯放我出去。”
“他、他、他在你家干什么?”朱如打着突问。
仇若青:“脑子有病,非要住这,别给我妈说。挂了,没事别打我电话。”
“不是你给我打的吗?喂……”
仇若青放下手机,看了看客房正在收拾东西的许山倾,又看了看被许山倾带过来做卫生的王阿姨,腿一横就仰在了沙发上。
他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家不仅被霸占,还被许山倾和王阿姨轮番嫌弃了一遍,连他的车都被许山倾据为己有。
雷现在到底在哪,能趁许山倾正好别了个金属领夹,把他劈了吗?
一本厚到离谱的《刑法》被许山倾放在茶几上,仇若青懒懒地伸出一只脚,踢在了地上。
仇若青压着一条胳膊枕在后脑,脸有愠色,提醒许山倾说:“我家可是16楼,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你抱得动我吗?”许山倾反问道,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王阿姨,“阿姨认不认识封阳台的师傅?仇若青的病情,不适合拥有开放式阳台。”
仇若青斜睨着他,咬牙道:“许山倾,你够了吗?”
王阿姨本来就对许山倾那句“我病人离不开我”半信半疑,现在还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有点不对,一言不合就要叠王八打起来似的。
他们根本不是医患关系而是情敌吧,在追同一个姑娘?
王阿姨忙择清关系:“我不认识,许先生。”
许山倾居高临下地看着仇若青,不知不觉唇边就酿起一抹笑意,仇若青正闭目养神,陷在软软的深蓝色沙发里,皮肤白如绉纱,吹弹可破。
许山倾来回按压着指肚,右手掌还有一道没来得及愈合的长痕,在极富力道的摩擦下,疼痛深深刺穿了他的神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每一寸的心焦意躁藏好。
但徒劳无用。
许山倾不是不想放仇若青去筒子楼,只是不想让他怀疑自己。
就在三宝给仇若青提出让筒子楼的姑娘去找许医生解决问题之后,他马上就送了券给仇若青,但凡是个脑子机灵点的,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所以要人为地再设置一道阻拦。
但他什么时候这么精于算计了。
“铃——”
许山倾低头取出手机,看见来电人是“封老师”,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按下接听键,不徐不疾地回到卧室卫生间,找了个藤凳坐下,压低声音,“封老,您下午没带学生吗?”
封纶正是许山倾在X大的博导,兼任联合协会的会长,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心理学专家,他的团队还根据华国人的脸孔特点,创建了宏表情和微表情的数据库,当然这其中也有许山倾的部分功劳。
封纶正:“小山,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许山倾抬手看了眼表,一脸茫然:“什么?”
“C城协会的一季度会议,你怎么没去?”封纶正声音肃然,虽然年过六十,依然铿锵有力,但这句话无疑使许山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作为联合协会的秘书长,代会长去各地交流联络是他的分内职责,在许山倾最难以抽身的时候,即使要调整多个病人的时间,也要完成好封老交代给他的任务。
他竟然忘了。
小乔的确提醒过他,但他手机里现在都是“仇若青的吃药时间”和“王阿姨送的菜谱”,仇若青同意他住进来的下一刻,他就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创建了这两条备忘录。
但仇若青的确是对他而言,目前更重要的事。
许山倾想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也许从协会辞职就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仇若青。
“封老,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职,我一定去C城当面给他们道歉。”许山倾的眉峰被愁结成了块,微微调整了下呼吸,“我现在……有了一个喜欢的人,的确不在状态。”
因为这句对导师坦诚说出来的“喜欢”,许山倾平日里精巧伪装后的秉性寡淡,已经全然不复存在,他的血液、神经都像被猛火炎炽,全身发烫。
人在无颜面对错误的时候,往往要给七零八落的“自我”加一道“文饰”,俗称找借口。
但借口,本质上都是谎言。
这句“喜欢”却不是假的。
封纶正大笑道:“真的?!小山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以前那些给你送过情书的姑娘们心都要碎了吧,啊?这是好事,老师不怪你,也没必要当面给他们道歉,就说你要处理一些私事,他们会理解的。”
“可……”
封纶截口打断了他:“上午给你打电话,你那句‘就算我单身’,也是说给心上人听的吧?”
许山倾汗都下来了,结巴道:“是、是封老给我打的电话……我、我没看清楚。”
“嗯,不错,看来这通电话打得不亏,起到了能证明你暂时还没人要的作用。”封纶正一顿,“刚刚说到协会,行业道德准则征求意见都怎么样了?初稿已经出来三个多月,不能再拖了,前段时间又有病人家属打电话到协会投诉,说有同行与病人发生关系,但别人精神状态好转后,反而始乱终弃了。”
封老的声音字字诛心,不断冲击许山倾心里的堤坝,“精神病患者本来就容易对自己的心理医生产生依赖。利用特殊身份,趁别人处在人生低谷,发生的任何关系都是不道德的,这条准则的颁布,势在必行。”
击垮许山倾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的正是“势在必行”这四个字,但他同时叛逆地想到,如果一向把他看成是最得意弟子的封老,知道他喜欢的恰好是精神病患者,会怎么看他。
许山倾从藤凳上起身,舌头打着颤说:“我有了想要照顾的人,协会的工作会让人分.身乏力。封老,我想从协会辞职。”
电话那端出现了明显的怔愣。
许山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笃定、坚决,但同时又有一分不可言传的憔悴,仇若青的家虽然不够整洁,但时时都有四溢悠久的清甜,那种熟悉到好像上辈子就闻过的香味,让他的心稳稳地沉了下来,可以平心静气地面对所有发难。
隔了很久封纶正才从震惊中平复,将心比心地说:“小山,我理解你,当初你师娘就是这么劝我的,我也动摇过。协会的一位副理事最近身体出现了状况,刚刚发来卸任函。既然你觉得当秘书长太累,这个副理事的职位就留给你,不用像你以前那样疲于奔命,年底跟我们这群老头一起开会吃饭、胡聊瞎侃就行。等下届选举,我会推荐你当我的继任人。老师知道你对这份事业割舍不下,也有想在业内大干一场的野心,这对你来说是个重要的机会。”
许山倾盯着手上的刀疤,低头看了眼衬衣上的血迹,又看了看镜子里因为羞愧而落满额头的汗。
如果封老知道他此时最想大干一场的跟心理学没有半毛钱关系,肯定会气到吐血。
辞职就能不受行业标准的胁迫吗?只要他还是心理医生,就不可能。
或者等他当了老大,再推翻上一届的道德准则?
许山倾明白“选择心理暗示”的诡谲之处,正如他给仇若青出的两道选择题,绝大部分人不会选择电休克,仇若青也一定会选择跟他一起住,这是更稳妥、更利己的答案。
就像他现在面临的选择一样。
仇若青当时也因为思想受锢,想不到这两个选项他都可以不选,海市多的是心理医生,没必要非在他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但他许山倾现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似乎没有。
可封老对精神病患和心理医生之间扭转的关系到底怎么看?
许山倾:“封老,如果心理医生反而是那个被人控制、地位较低的呢?他不仅没有利用优势的资格,也无心去利用,那这样一段关系,跟其他的又有什么本质区别?所有行业的道德准则都应该以人性为基本准则,不是吗。”
封纶正忘了许山倾是位优秀的诡辩家,当初他正是看中了许山倾这一点,才在多个备选人里选了他。
“小山,你不会喜欢自己的病人吧。”
虾滑:我要大干一场别的!
[本文玩的就是XP和禁.忌感,憋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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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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