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04 山

Chapter 04 许山倾

雨后的阳光真好,刺透云彩,就像箭矢一样。

好像还看到了彩虹。

对于靠海的南方城市,看见彩虹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这只彩虹对我的意义不同,它让我接近郁卒的心情稍微阴转晴了片刻。

进大门的时候,连门口的保安都觉得我有点不在状态。

他问:“许院长,您的停车位是被病人占了吗,要不要我喊个广播,让他们把那辆车挪走?”

这声“许院长”让我毛孔顿时疏松开来,神清气爽,还让我觉得这笔砸在医疗中心的钱花得很值。

“老胡。”我埋着头思索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大爷吗。”

老胡揉了揉后脑,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随后胆战心惊地说:“许院长年轻气盛,跟社会上那些男明星没什么区别,要不然院里这些医生怎么能天天对着您犯花痴呢。”

这句话没什么作用,别人喜欢花痴与我无关。

男明星又怎么样,我还是三宝大爷。

哪个明星艺名是“三宝大爷”的?

老胡咄咄逼人地想把我的车挪走:“许院长你停车位那辆红色跑车怎么办?”

“胡大爷,那是我昨天下午新提的,中年危机你懂吗。”话一开口,发现自己实在有点不礼貌,改口说:“我是说胡哥。”

32岁,是有点老了,不怪别人喊大爷,我不能迁怒到一个保安身上。

被我叫了哥的老胡可能有点飘了,我察觉到了他开心的灵魂。

让我捏进公文包的指痕又轻了一点。

当院长真好。

唯我独尊。

上午新来了几个病人,我手头上的事还没有理顺,就分给了几个刚毕业的心理咨询师。十点钟是周三例行的案例分析会,几位专家医师要对几个重症患者的近况做跟踪。

以往的分析会对我而言是每周难得的释压机会,看到病人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轨迹,比去4S店用现金提一辆法拉利要更让人兴奋。

他们看见我道貌岸然认真听案例的样子,一定觉得他们的院长鞠躬尽瘁,为这家医疗中心耗干了心血。可他们一旦知道我正在三心二意地懊悔一件事情,极有可能会当场对我脱粉。

我在后悔为什么没把仇若青的性向套出来。

这是个可耻的念头,可我控制不住。

偌大的会议室里,投影出现了一张许久之前来这里做心理辅导的女孩做过的测验。

凭借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我记得她叫于笑,可她并不爱笑。

那是一张她本来没必要做的“房树人测验”结果图,在会诊时我粗略看过她一眼,当即提出了这个要求。

后来由于病人和病例的积压,我就把这件事忘了。

我的长指依次划过桌面,问于笑的主治医生王琳,她是我昨天拉肚子的不争气的真传徒弟,“琳琳,于笑有没有弟弟或者妹妹。”

王琳露出有些奇怪的眼神,指着自己的鼻头:“师父你在喊我吗?”

我轻轻“嗯”了一声,会议桌坐着的其他人突然笑了起来。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

吃了笑屁了?

王琳不满道:“师父,我全名叫何琅,您不会贵人多忘事,把我叫什么给忘了吧。”

真稀奇,王琳,不是,何琅,她从研究生一毕业就死皮赖脸地非要当我徒弟,距今已经快五年,我竟然……

还好她着补道:“昨天还喊对了的。”

那怪得了谁。

我敲着桌面,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

何琅说:“于笑是独生子女,家里没有任何弟弟妹妹,她是被领养的。”

“领养。”我看着何琅,“这幅画确定没有镜像翻转?”

“确定。”

“先画的是人对吗?”我问道。

何琅傻乎乎地嗯了一声,推了下她的800度的瓶底眼镜问:“有什么问题吗。”

“傻徒弟,你先大致分析一下,然后我补充。”

何琅用激光笔的光点落在于笑的画上,质朴地说:“她的下笔很轻,代表了自我认同感的缺失,缺乏自信;‘生命树’只有枝桠,没有树冠和树叶,说明了于笑存在心理创伤,这也在我们之后的治疗中得到了证实……”

“停,能告诉我那个她最先画的‘人’,为什么右手捏着一个看起来很像胎儿的姜饼人吗。”我假装在笔记本上记录,其实是在画猫,不想跟徒弟汗颜的样子对视。

我无愧于心,但她有可能愧对嫡系师父。

何琅答不上来。

“报警吧。”我突然想到我手机里有一位刑警的联系方式,“算了我来。”

我很快给备注为“警察叔叔”的人发了微信,请他尽快找妇科医生鉴定我院病人于笑的处/女/膜,并锁定她母亲的近期联络人,目标嫌疑犯是与她妈有不正当关系,且具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中年男性,至于她的养父于阳,也不能排除嫌疑。

是的,我只瞥了眼于笑的病例,就记住了她爸的名字。

我记得于笑的妈妈。

作为一个14岁女孩的母亲,她很漂亮,但明显保养不当,皮肤状态还不如十天没洗澡的仇若青;背部稍稍佝偻,体态不够高雅;胳膊和脖子都有抓痕。

可这样普通的家境竟然能找到坐诊医生每小时开价500以上的我院。

看来推广的钱没白花。

其他医生们坐不住了,交头接耳声贯穿了我的耳朵。

我:“停。很简单,房树人测验仅从笔触、形状来分析,并不全面,之所以问是否为镜像,是确认那个站在右边的小人是她用潜意识画出来的,潜意识永远是真理,是不容更改的真实。”

我顿了顿,其实在等他们期待的表情。

这次的小丑竟然是我,他们无动于衷地闭着嘴,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用好学生那番素来欠揍的语气说:“算了,我就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还没猜出来,下个月绩效可能我要酌情给你们扣一扣了。”

何琅以为跟我很熟,吵道:“不行啊师父!”

先扣你的。

我冲何琅卷了两根手指头,示意她把耳朵凑在我嘴边,我们就像更欠揍的抱团取暖说悄悄话的小姐妹一样,耳语了两句。

她顿时惊叫了起来。

我:“行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微表情心理学根本就是门专属于面瘫的学科,对这些表情管理为负值的人来说简直堪比用绣花针杀牛。

我的心理医生们真可爱,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我画猫的钢笔,也许还在不住地钦佩他们的院长是多么的睿智迷人。

可我想的却是在仇若青那句“鹅鹅鹅”后面加一句“曲项向天歌”。

强迫症坑了我。

他能“鹅”出来,说明药物开始起效了吧。

毕竟人体是一台精密仪器,他所需要的只是让血锂浓度更高而已。

可是他关心了我的腕关节,这难道是年轻人新发明的暗示?

可我没告诉他我也在自行解决啊。

自行解决了32年。

呸,17年。

于是我打断了另一位医生的发言,对助理小乔说:“下周一有人要预约看病吗。”

小乔不明所以地跑出去翻了下电脑,又一头雾水地跑回来,说:“许院长,这才周三,暂时还没预约。”

我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喉咙里像卡了碟,哑着嗓子说:“继续吧各位。等下,小乔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

小乔以为我在调病例,其实我只是想发一封来自三宝大爷的邮件而已。

身边传来了一些小声的议论。

“许院长今天喷香水了吗,好香~”

我喷不喷香水跟刚才那位精神分裂的患者有什么关系,这是在追踪病人还是追踪你们院长。

“你能闻出来是什么香型吗?玉兰?依兰?小菊花?”

应该给你们嫁接几个狗鼻子。

我这可是大地香水,俗称渣男香。

“许院长为什么突然开始喷香水啊??

因为人们对气味的感知、记忆比视听接受的信息更深刻,闻到的人会念念不忘,这叫普鲁斯特效应,小笨蛋们。

“他打字好帅啊。”

打字帅?其他时候不帅吗?

太吵了。

被人喊大爷这件事,的确深深刺痛了我,当初写十几万字的博士毕业论文都没有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我论文主题就是临床对双相情感障碍的诊疗方法,堂而皇之地在这片领域占据了高地。

他却喊我大爷。

大爷有这么威风凛凛雄踞一方的吗。

而且我该怎么才能向他隐晦地表示许院长简直神了,仅靠一张简笔画就得出那个叫于笑的女孩被人强/奸,乃至怀孕流/产这件事呢。

我很想给他分享这件事。

也许每个句子后加个叹号就不像大爷了?

To:weakgreen@119

哈哈哈!弱瓜同志你好!

你还没回答我你的家乡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给你说!我下午来找许院长看病!正好碰见他们案情分析会!他于挥斥方遒间破解了一道众人都无法参透的难题!看了一张病人画的图就猜到了背后的故事!是个刑事案件!

你能想象他在两分钟之内就看穿了一切吗!

堪称神笔马良!还有点伤感!

我对他的敬仰顿时如滚滚长江东似水!

我真的不是大爷!谁家的大爷开红色车子的!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我喜欢下棋和阅读!你呢!

你做什么工作的!

三宝 2022/4/19

我盯着那堆叹号。

真有朝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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