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舒善清听得认真，那摊主继续说：“世人都说他们因为异于常人，几千年前就灭绝了。可是只有我知道，他们还活着，而且，是依靠吸食血液活着。”

吸食血液？

舒善清一脸不解，表情也有些难看，心想这婆婆是不是精神有些不太好。

摊主没有管舒善清的反应，仍在继续，“他们不能进食，只能吸食血液。这些人，被我们称为吸血鬼。”

说完，起身从摊上拿了两副面具，拉过舒善清的手放在她掌心，“姑娘，一定要远离他们，不然你会血液流空而亡的。”

掌心传来的温度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冰凉。可是舒善清的注意力全在刚刚这一番话上。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位婆婆神色凝重认真，看上去也很清醒，不像是精神不好。而且波斯向来都是神秘的国家，懂得许多神秘的法术和知识。

难不成她说的，是真的？

就在舒善清将信将疑的时候，摊主又开口了。

“但是不要怕姑娘，我这里有符咒，可以让他们远离你。平时我都买五十两银子，但看咱俩投缘，我给你便宜些，只需十两。”

舒善清：“……”

“呵呵。”舒善清打了两下哈哈，敷衍道，“谢谢婆婆啊，那个我就不用了。”

她用力抽回手，从钱袋随意拿了一把铜钱放在摊位上，“不用找了婆婆，谢谢你的面具，我先走了！”

说完，舒善清也不等摊主反应，转身就跑，一直跑到再也看不见那个摊位才停下。

她双手叉腰顺了两口气，然后转身看向自己刚刚离开的位置，“这波斯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啊，就连骗术都那么新奇，关键我居然还差点相信她说的什么吸血鬼，简直是见了鬼。”

吐槽了没多久，苏离芯就过来了。

“善清，你怎么在这里啊？”

舒善清看见苏离芯才想起来，刚刚她答应了在面具摊位等着的，“哎呀，对不起啊离芯，我……那个买完了想去找你的，结果不小心迷了路。”

苏离芯蹙着眉头，她有些担心，毕竟答应了哥哥要保护好舒善清的，“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啊？”

“伤到？”舒善清觉得苏离芯把她想得太娇气了些，爽朗一笑，“离芯，我又不是纸做的，多走了两步路而已，怎么会伤到呢？”

听她说没事，苏离芯松口气，眉心也舒展开，笑着应，“没有就好，我就是担心你。那我们走吧，得赶紧送你回去了。”

“嗯，好。”

抵达皇宫后，两人在宫门不远处分开，苏离芯见舒善清安全进去后，才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闪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而熟门熟路偷偷回到瑶光阁的舒善清，迫不及待地要把礼物给潇潇和苏离唤，所以一路上跑得飞快，还没进寝殿大门就大声呼喊，“潇潇苏离唤快出来，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进门后发现只有潇潇一个人，便问说：“诶，苏离唤呢？”

“他刚刚在房顶看公主安全回来就走了。”潇潇答。

舒善清收了笑容，有些不开心，“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啊，我还给他带了礼物呢。”

要是换了之前，潇潇一定好奇给自己带了什么，可是刚刚皇上的贴身太监亲自来传了话，现在她没有看礼物的心思。

“公主，刚刚李公公来传话，说明天的早朝公主务必参与，皇上有要事宣布，关于你的。”

“要事？”舒善清有些不明白，“什么要事不能私下来找我说啊，还需要我上朝？”

潇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问公公是什么事，他也不说，就告知公主明天一定要去。”

舒善清垂眸思考，觉得自己最近也没惹祸，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没放在心上，立马又换上一脸笑容给潇潇看她买的礼物。

第二日，舒善清早早穿戴好朝服，跟苏离唤和潇潇一同去了大殿。到了殿前，潇潇不能进去了，只留下苏离唤陪着一起。

两人并排走在大殿前长长的台阶上，舒善清侧头看着苏离唤，眼睛亮亮的，“苏离唤，你之前见过我穿朝服吗？”

其实没有，可是苏离唤现在的身份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理应看见过。

“有过。”

听他说有，舒善清笑了，“那你说，我是穿朝服好看，还是常服好看啊？”

一段台阶已经走完，两人走到了一段平路上。

苏离唤深深看了舒善清一眼，说得极其认真，“都好看的。”

“真的吗？”

“嗯。”苏离唤点头，“真的。”

舒善清十分开心，也十分得意，“本公主这身段，这容貌，确实穿什么都好看。”

苏离唤笑，虽没搭话，但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舒善清说的这话，他同意。

“咳咳。”舒善清清了两下嗓子，说，“那个，苏离唤。”

“嗯。”

“我昨天出去玩，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下朝，我拿给你。”

苏离唤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心动。

他侧头看了一眼舒善清，笑着说：“好，是什么啊？”

“哎呀，提前说了还有什么惊喜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离唤点头，没再追问。

步入大殿后，舒善清站在一众大臣的最前排，苏离唤则站在她身后不起眼角落。

大臣们启奏的事舒善清几乎都听不懂，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但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其他的小动作，一直笔挺地站在那里乖乖听着。

一炷香后，所有大臣启奏完毕。

“还有哪位爱卿有要事吗？”皇上的目光在殿内所有人身上看了个来回，见无人应声，又说，“既然都没有，那朕来公布一件事。”

话落，视线在舒善清身上停留了两秒。

就是这两秒的停留，让舒善清觉得父皇要宣布的事，大概就是这次让她上朝的目的。

皇上没再说话，而是冲一旁的李公公挥了挥手。

李公公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圣旨。

“善宁公主接旨。”

舒善清听了，立马快步走到大殿正中央跪下行礼，“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善宁公主，端庄贤淑，才貌双全，适逢我朝与南梁国家交好，为表两国友谊，特赐公主和亲……”

舒善清：“！”

下面的话舒善清没有听进去，耳蜗好像被谁重重击了一拳，嗡鸣声肆意。

她不敢相信，抬眸看向自己的父皇。

皇帝在跟舒善清对视的刹那间转了眼神，自己做下了这个决定，他无颜面对自己最亲爱的女儿。

怔愣一瞬，舒善清又把目光转向苏离唤，他也是一脸震惊。

看着苏离唤，舒善清勉强扬起嘴角，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那天骑马的时候没有挑明。

公公：“钦此！”

舒善清回神叩谢，“善宁，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自从接了那道圣旨以后，舒善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潇潇谁也不见。

就连苏离唤她也下令挡在了瑶光阁大门外。

她在屋里闷了自己整整两天，潇潇也跟着担心了两天，她除了陪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自己的公主。

不过好在舒善清除了不出去不说话以外，吃饭睡觉跟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

舒善清不出门，皇上和皇后就轮番来看她。自从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要去和亲后，皇后整日以泪洗面。在自己的寝殿还好些，只要一看见舒善清，心里的不舍就愈加浓烈。

尤其舒善清的懂事，更让皇后心疼。

舒善清明白，父皇一定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他不会舍得让自己去和亲。

还是南梁。

一个地广人多，资源丰沛，从她记事起就是乾朝最大威胁的边境。

她沉寂了两天，第三天一早，睁眼就往门外跑，潇潇怎么喊都喊不住。出了瑶光阁大门，舒善清一眼就看见门外守了整整两天的苏离唤。

对视的一刹那，两人的心里好像都默认了什么。

“公主你要去哪里？”潇潇一路跟到寝殿外，在看见门口紧盯彼此的两人时，立马顿住了脚步。

犹豫片刻，潇潇挪着小碎步移动到舒善清身后，轻声说：“公主，你要不先洗漱换身衣服啊？”

洗漱完用完早膳，舒善清让苏离唤带着自己去了马场，没让潇潇跟着。

两人坐在高处，马场的整个草原尽收眼底。

已经很冷了，入眼处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格外空旷。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苏离唤垂眸盯着舒善清看，轻笑，“怎么还背上诗了？”

舒善清也笑，“其实我小时候，一点都不喜欢读书，同一篇文章，其他人一天就能学会，而我几天都背不熟。上课不是画画就是睡觉，把太傅气得不行。后来父皇看我学习实在太辛苦，也就不再勉强我。”

“那后来呢？”苏离唤问。

“后来啊。”舒善清说，“后来我就开始缠着父皇教我其他的。骑马，下棋，画画，还有好多好多，只要我提，父皇就会亲自教我。

我性格不规矩，礼仪也不算标准，但父皇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说过我半句。”

“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许多人来提亲，可不论那人立下多少战功，他的孩子有多优秀，只有我说不，父皇就会立马回了那个人。”

苏离唤心情复杂，他们没有跟人类接触过，也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如果不是天生就有保护冷血拥有者的责任，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跟人类有纠缠。

拥有冷血血型的人，一直是吸血鬼寻找的对象。

这个血型十分特殊，也极其罕见。吸血鬼只要能吸上一口冷血，便可永生。而且他将不再拥有过白的皮肤和极低的温度，外表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吸食了冷血的吸血鬼，不仅可以不用再吸食血液，还可以少量进食人类的食物。

拥有这个人，就代表吸血鬼拥有了完美生活在人类世界的钥匙。

可自吸血鬼诞生以来，冷血就只在传闻中出现过一次，还是几千年前。

最开始，大家对冷血还抱有幻想。可几千年过去都没有冷血血型的人类出现后，吸血鬼种族渐渐也不再期待。

为了不让大家失去跟人类和平共处的信心，也为了可以更好地在人类世界生存。在几位长老的实验下，吸血鬼种族开始习惯饮用烈酒和番茄汁饱腹。

所以当苏离唤发现舒善清的时候，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保护她。

可随着接触，他发现自己现在并不只是想保护她了。

他还想永远拥有她。

见苏离唤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舒善清移开视线，看着望不到边的枯黄草地，轻声开口继续道：“苏离唤，我父皇曾说过，他永不强迫我出嫁，除非我自己想嫁人了。”

舒善清话题转得突然，苏离唤没反应过来，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那天上朝，他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念的是什么，但心里很清楚内容跟舒善清有关。

尤其是在舒善清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更确定了。

下朝以后，舒善清突然就不搭理自己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打听过后才清楚什么是和亲。

也是在那一刻，苏离唤突然反应过来那道圣旨对于他们两个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两天舒善清凌乱又清醒，苏离唤又何尝不是呢？

他必须要承认，他喜欢上了这个人类女孩儿。

虔诚而炽热，单纯又浓烈。

是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的爱意。

可是这份爱意永远没有办法说出口，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苏离唤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舒善清，夕阳下，她是那样的柔和，美好。

整个人都金灿灿的，仿佛这世间最美的画。

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天，苏离唤轻声出口问：“想去和亲吗？”

“想？”舒善清笑，“我怎么会想。可是苏离唤，这不是我想不想的就能解决的。”

“父亲这两天一直跟我说，他说他很后悔，很后悔没有早早让我出嫁，如果我出嫁了，就不用去和亲了。但是我不怪他，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一定不会让我去和亲的。我只是……”

舒善清说到这里停了，她转头看向苏离唤，轻声补充道：“我只是有些遗憾。”

这句话出口，苏离唤心脏猛地收缩，然后开始剧烈跳动。

盯着自己看的这双眼睛澄澈漂亮，里面清楚地写着：

她遗憾没有早一点认识自己。

原来看清一个人的内心，有时候不需要读心术。

遗憾……

那自己呢？遗憾吗？

他有能力让他们永远在一起，也有能力带她走。

可是，他能这样做吗？

不能，他不能。

既然不能，那么纵使两人早一点认识了，又能怎样？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所以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况且舒善清要嫁的那个人，苏离唤去见了。

那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不论人品能力还是身形长相，都十分出众。

而且那个人是未来南梁的王，南梁一妻一夫制，他不会背叛舒善清，他会给她独一无二的荣耀，至高无上的地位，奢华惬意的生活。

相比那个人，苏离唤什么都给不了她。

真的，什么都给不了。

但凡对方有一点是自己能比的，苏离唤丝毫不会犹豫。

可他们两个之间，隔的岂止是南梁和乾朝。

“苏离唤，你知道我这两天在想什么吗？”

“什么。”

舒善清看着苏离唤，星星一样的眼睛，目光坚定，“我在思考，和亲之前，到底要不要勇敢一次。”

苏离唤愣了，他心脏跳得更快。

舒善清的坦然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话。

“南梁王的长子，很好。”他声音漂浮，很慢，很缓，“你嫁过去，会幸福的。”

舒善清没说话。

她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心程度，也在思索自己这两天一直想证实的那件事。

落日余晖把他那双极黑的瞳孔映成了琥珀色，变浅的颜色，或许能更好看透它的内心。

“苏离唤，我问过我父皇了，他说他不认识你，也没有派过什么贴身侍卫来保护我。”

睫毛抖动，眼神忽闪。

他慌了。

没错，苏离唤慌了。

可舒善清的审问还在继续。

“所以，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