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孩儿的脸,昨夜还是星月朗朗,后半夜却突然变了卦。
狂风卷着乌云,如同泼墨般瞬间吞噬了天空,紧接着,炸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头顶爆开,震得整座山都仿佛在颤抖。闪电如同银蛇乱舞,撕裂天幕,将山林照得惨白骇人。
林小满被雷声惊醒,下意识地就想去关严窗户。
他却发现,平日里夜里多少会有些窸窣动静的山林,此刻竟死寂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声都在雷暴的间隙里诡异地消失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笼罩着四野。
他忽然想起白婆婆和柳小哥的告诫,想起那些关于深山老林的传说。他抱紧了同样被惊醒、却异常安静、只是竖着耳朵警惕聆听的花花,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花花在林小满的臂弯里,背着耳朵忍了两三秒,便不耐烦地跳了出去,离他三尺远,用力抖了抖毛。
林小满这次察觉自己不经意间的“冒犯”,好在猫主子今天格外宽宏大量,没跟他计较。
雷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渐渐平息。雨势渐小,最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洗涤着被惊吓的山林。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天空碧蓝如洗,空气清新得醉人。阳光照射在挂满水珠的树叶和蔷薇花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
林小满推开房门,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正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劳作,却感觉到山林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黄大爷第一个鬼鬼祟祟地溜达过来,小眼睛里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反而带着后怕和敬畏:“俺的个亲娘嘞……吓死俺了……昨晚上那阵仗……”
连一向淡定骚包的柳小哥,通过风声传来的话语都少了些轻浮,多了些凝重:“四百多年道行……唉,终究是差了点气数……可惜了……”
林小满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四百多年?可惜什么了?”
柳小哥的风声叹了口气(是真的有叹气的气流声):“后山老林子里头那位……昨夜试图硬抗天雷,化蛟为龙……结果,唉……失败了。”
林小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昨夜那骇人的雷暴,并非寻常天气,而是传说中的“雷劫”!
难怪所有精怪都噤若寒蝉,躲藏不出,那是源自灵魂深处对天地之威的恐惧!
他正沉浸在这惊人的消息里,花花从外面回来了。
它嘴里叼着个东西,慢悠悠地走到林小满面前。
那是一条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小泥鳅,通体土黄色,沾着泥浆,只有手指粗细,半死不活地扭动着。
林小满以为花花又抓了“零食”回来,正想说“你自己处理”,却见花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要么一口吞掉,要么当成玩具拨弄。它只是低头看了看那条小泥鳅,然后走到院子角落那个用来蓄水浇果树的小水池边,一甩头,将泥鳅丢了进去。
“噗通”一声,小泥鳅没入清澈的池水中,甩了甩尾巴,很快沉底,躲到了一块石头缝隙里,不见了踪影。
花花跳上它的老位置,那块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大石头,开始专心致志地舔毛洗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小满看得一愣一愣的,花花今天这举动有点反常。
更让他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从那天起,他慢慢发现,那个原本需要他时不时从溪边引水补充的蓄水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池水总是保持着几乎恒定的水位,清澈见底。
无论是连续几天烈日暴晒,蒸发量巨大,还是又下了几场大雨,池水的水位线都神奇地维持在原处,不增不减。他再也不用担心天旱时果树没水浇灌,也不用担心雨水过多时池水满溢出来淹没菜畦。
他好奇地观察过好几次,池水似乎能自己调节,无声无息地维系着一种奇妙的平衡。他偶尔能看到那条被花花丢进去的小泥鳅,在石缝间懒洋洋地游动,看起来和普通泥鳅并无二致,但那双小眼睛似乎格外黑亮有神。
林小满心里渐渐升起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
那条渡劫失败、据说已经形神俱灭的蛟龙……其残存的一丝精魂或本源,会不会就附在了这条看似普通的小泥鳅身上?
而花花,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切,将它带回了这个能受到庇护(或许也有林小满自身被山林气运所钟的原因)的小院,放入水中。
这小小的蓄水池,因为这一丝蛟龙残魂的存在,竟变成了一个能自行汇聚水汽、调节水量的“灵泉”?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他看着池水里悠然游动的小泥鳅,又看看石头上慵懒晒太阳的花花,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那渡劫失败的蛟龙的唏嘘,有对花花深藏不露的敬畏,更有一种奇妙的、被命运(或者说被他的猫)安排了的感慨。
这座山,藏着的秘密和悲欢,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拿起水瓢,舀起池水,去浇灌他的果树。水流汩汩,浸润着干燥的土地,也仿佛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清凉的灵性。
他的果园,似乎又要沾一份不得了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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