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说出问题的同时就放开了林明叶的手腕，接着就是来回撞击的频密声响。

那声音又密又脆，在短暂的爆发后又立刻消失。

剩下的则是一个转着手中短刀的张群，和看起来体力消耗过多，狼狈不堪的女性。

她穿得简单方便，头发扎了个马尾——林明叶觉得张群的眼神正往那上面转，似乎打算直接“一击”制敌。

而周围现在也没人注意他们。

影人出现之后警方一部分进了住宅楼一部分开始疏散居民，林明叶他们这个角落反而没人注意。

四个人都没先开口说话，似乎是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但或许也不是。

在刚才那个交错的片刻，张群甚至还有空把自己拎着的仪器塞到林明叶怀里，推他俩往后走两步。

而眼前这个和张群同龄的女人，看起来已经在喘粗气了。

不管脑子里怎么想，林明叶都没停下把顾云挡在身后往远处带的动作。

然后，突然地，顾云停下了。

在林明叶想要转头看看情况的时候，他也理解了顾云为什么停下——脚腕被缠住的感觉相当鲜明，顺着往下看的时候，只能看到小区草地探出了长得异样的叶片，一圈圈地往他俩腿上绕。

在他俩停下移动的时候，张群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叹息。

听不出来别的感情，只有无奈很是明显。

“你离家出走的时候这是跑到哪儿去了学的这种东西……这种行动完全没意义。”

没有回答。

大概是许胜楠的女郎只是在努力调整呼吸，同时大概还试图突破张群的拦截。不知道是想要接触到自己的弟弟还是去吸引影人。

“不用人质交换我们也一样会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负责——但我也不会说你就可以像许安同学一样平稳过关了！”

“和小明叶、小顾同学和许安同学不一样，你的行为已经扰乱了炽空六中的学校教学秩序，制造了大规模恐慌，现在的行为也是妨碍公共安全——”

就在张群气息平稳地往下说的同时，年轻的警官也在单手持刀，开始像削苹果皮一样轻松流利地把女人重新操纵起来战斗的藤蔓树木枝叶往下砍。

“考虑到你的家庭原因，也没有发现你之前存在行政记录，我们可以帮你联络公益律——喂！再打下去就算我想糊弄过去其他人也要——”

也要什么张群没说下去。警官和林明叶都发现了女人的情绪随着他的话正不断冲波动更激烈的方向发展。

接着张群几次吞咽，最后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闭上嘴不再说话，开始专心把女人的攻击限制在这个角落里。

因为各种原因，张群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攻击。他没放女孩冲出自己一个人制造的包围圈，但也一直控制着女人的情绪，让她没时间把任何一丝精神放到自我伤害上——打到现在，女人的精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如何打出突破口去找许安这一件事上，明显无力去思考别的。

局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旁边两个高中生的拘束被张群用刀气一片扫开，但现在两个人都没动。

林明叶能猜到顾云应该是出于对许家姐弟的同情，但他自己反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种时候……

林明叶慢慢咬住了自己一侧的腮帮，左手不自觉地反过来试图摸上变形的手环。但这一回手环安静如死。

没有变化，也没有火焰。

打斗的两个人动作越来越快，苍白和翠绿的颜色撞击成林明叶眼前的一片浅色光雾，他努力试图跟上双方的动作，于是根本没看到让顾云惊讶出声的变化。

那是高空的变化。

原本影人遮挡了他们几个视野中的光线，而在顾云惊呼的时候，

阳光回来了。

——————

跟息戈一起进了许家主宅的付明鱼看着异常能量波动在三秒内拉出一条死者心电图一般的直线，耸耸肩膀，把脖子直了起来，不再继续拧着身子盯着显示屏不放。

在她身边，一起行动的几个警员中已经熟练地把人分出来“安抚”许家夫妇。许安用床堵住的卧室门被息戈直接“通行”，现在木屑落了一地和后面大概一床，门板上留了个不规则的大洞。

从洞往里看，付明鱼大概看到了一大团白色的毛绒绒。

女技术员嘴角一抽，几步走到了洞边，调整姿态装作观察窗外环境的样子，用自己把洞挡住了一大半。

窗外只能看到细密惨白，不断分支延展的白色雷网。

——但从仪器屏幕上来看，这个数值稳定性又降低了。

付明鱼在心里对比了几组数据之后，那边息戈大概终于安抚下来了许安。门后传来了挪动床铺的声音和地板的摩擦声，从声音听是两个人的脚步——也就代表付明鱼不用在洞前面杵着了。

她走开两步，让开门。几个呼吸之后，这扇门从里面被拉开，白头发穿蓝衬衫的高挑青年带着表情狼狈的高中生走出房间。

许家夫妻的情绪顿时上了一个**，但是许安没有被影响。

高中生脸色惨白，但神情居然是坚定的。在付明鱼作为唯一一个女警准备插入其中调解情况之前，许安先抬起了头。

“警察姐姐，不用……不用麻烦了。”

他居然还很真诚地笑了笑。

在一旁越来越尖利的声音伴奏中，许安声调很平稳地往下说。

“姐姐的事情，我的事情，都需要结束的。我逃避也没什么用。更何况……”

“我相信国家，所以相信你们。”

说到这里，高中生点点头，抬起手拍了拍付明鱼的手背，然后在息戈的看护下走进了逃生通道。

付明鱼被这两个人甩到后面。女技术员慢慢挑高了眉毛，然后才重新把自己的表情整理回平淡。

她转过身，继续监控这片半空中雷网的数据。

在离开这间住宅的通道楼梯中，则是还能被仪器捕捉到的，高中生拼命奔跑的脚步声。

——————

阳光落下来了。

影人被一层白色雷网笼罩，锁住，绞杀。

金橙色的阳光终于穿过了影人的阻拦，比往日更浅淡地落在了小区角落几个被侵蚀者眼里。

——或许不能全说是被侵蚀者……但看到的东西肯定和普通人不一样。

许胜楠整个人看起来都恍惚了，只是靠一口气撑着继续试图攻击。张群大概不想把她逼急了，于是还是保持僵持状态似乎准备把她耗到不能继续。

林明叶和顾云带着仪器重新开始往外挪，警员们似乎也停止了继续疏散人群。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拼命嘶喊的声音传了过来：

“姐姐——！”

“我没事——！警察保护的我——！”

唰——啦。

远处许安喊破嗓子的嘶哑声音传过来的下一秒，这边的两个高中生就听到了这样一声。

接着则是□□碰撞了草叶土壤的沉闷声响。

“这是……好快……”

顾云说话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因为震撼还是别的什么。

“大概是因为许胜楠听到声音之后那口气泄掉了？”林明叶回答的语气也很漂浮：“虽然刚才张群就完全是耗着她在打，只是不想让她不管不顾往刀上撞或者用什么损害自己的大招……”

两个人完全没有把被张群用刀柄敲晕的许胜楠扶起来的意思。

大概是被张群最后干脆利落扯开藤蔓快速近身敲了许胜楠一个正着的震撼了，于是全在回忆刚才的漂亮打斗，没人注意漂亮的女人。

张群倒是想要伸手把人扶起来，但听到了许安后面的喊话后又不知道为什么收回了手。

于是只有许安一路冲过来，艰难地把自己的姐姐扶到了草坪边的座椅上。

接下来就没有超自然力量出场的空间了。

只有许家姐弟在姐姐醒了之后互相安慰不断说话。许胜楠在确定了弟弟没事之后一下子丧失了攻击性，虽然只是在和许安说话，却也不再反抗了。

两个跑过来凑热闹的高中生跟着张群和一个白头发警官一起坐到了对面的长椅上，看姐弟两个不断说话。

像是要把这几年来没说过的话全都说出来似的。

然后就是警员收队，许安和许胜楠因为情况不同，分了两辆车两种方法对待。

许安就是去警局做个笔录，大概挂上个屏蔽环就能回家——当然，出于对许家姐弟连着两天搞出大场面的警惕，许安想要在警局借个宿舍睡几天也不是问题。

许胜楠就是被押送了。

在问清楚了许安的待遇之后，她看着许安上了就驾驶员和一个警员的面包车，这才安静地走上了对应自己的那辆车。

张群在拜托了叫息戈的白发青年送他俩回学校之后，也跟着上了同一辆车。

这一次的事件大概算是就此落幕，两个觉得自己能拯救一个人的高中生也该老实回去上课了。

而这位被拜托的息戈先生，似乎比张群更好说话一点。

指息戈先生不会转换话题，也不会啊哈哈地混过去。

“……是的，我不是警察。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我会作为外援提供‘技术支持’。”

“我的职业？摄影师，人像和风景都有涉及。”

“和张群是老朋友了，应该……能算是一起长大的？”

“一般的被侵蚀者只要带着屏蔽环，就确实不会有事了——许安？他甚至不能说是被侵蚀者，精神振奋一段时间，等身上的元素能量和异常能量消失，应该就能恢复普通人的状态。”

“元素能量的划分？呃，确实是按照五行走的，怎么？”

“未成年还是认真读书比较好，六中是炽空市最好的公立了，之前几年也有过聚集被侵蚀的学生的经验——这方面大可以放心。”

“住宿？这种情况肯定不能住校，我记得是警方提供学校旁边的安全房屋作学生宿舍。”

“这个？不好意思我不能说……”

两个心思都不在晚自习上的高中生把离开小区这段路拖得无比漫长，拼尽全力从息戈嘴里挖之前被张群啊哈哈笑过去的信息。于是，他们离开小区的速度也确实不快。

到了警车都开出去两条街，他们刚到小区门口这个程度。

于是，在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从相邻街区跑来慌乱的人群的时候，两个高中生也正正好好看到了全程。

——————

之后，在两个高中生拽着息戈或者被息戈拽着赶到爆炸地点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几辆防爆警车现在看起来像是用刀粗暴砍开的罐头，只是被黑色半透明的物质包裹着，所以没有爆炸。

这是好事，但也仅此而已了。

许安大概是被加快速度送去了市局，现在这里只有负责押送许胜楠的警员——而没有那个刚才被张群打到脱力的女孩。

有几名警员看起来是穿着有源动力外骨骼，但装甲看起来被腐蚀到就剩几片残损的金属壳子。张群脸色惨白，看起来用这些半透明物质保证不发生连环殉爆已经消耗了他剩下的全部力气。

息戈快步走到了张群旁边，小声说了两句后抬手摁到了年轻警官肩上。然后他们开始了小声地交谈，大概是在交换信息——

大概是这样吧。

林明叶不太清楚了。

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了息戈一开始没收敛声量的三个音节上。

“是玄都……”

然后，林明叶做了什么，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