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又是新的一天。
十八斋还是那副学官看的直摇头的懒散德行。
苏天赐新学会一道符咒,他将满屋子贴的都是。最后还在夫子的座位上放上一张,这才满意的笑笑。
上官竹将自己身上的道符撕下,回身敲着林焕的书案道:“我方才听九斋的说,咱们夫子大发脾气,打了雪儿师姐二十下手板呢。”
林焕心不在焉的卷着书角,对上官竹的话毫无兴趣。上官竹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响应,干脆自顾自的揭晓答案道:“说是帖经答不出来……”
“咳咳。”唐黎咳嗽一声提醒着上官竹,上官竹立马接收到信号,规规矩矩的坐好。
今日的蔺渊一改往常白色衣袍,身着蓝衣衬得他长身如玉。只是那胡子看的扎眼,平白给他添上十几年的岁数,
蔺渊抚摸着琴弦道:“吴夫子本要教你们寒江月冷,却被你们气走。听好了,学会了,去给吴夫子演奏道歉。”
苏天赐认真的点点头,上官竹却不老实的调侃道:“您这么在乎吴夫子,莫不是看上人家?”
蔺渊眼神射了过来道:“你最好给我学会了,否则抄一百遍乐经。”
“啊~不至于吧。”上官竹拉着长音的尾音。
“为何其他斋都课授乐礼,唯独十八斋没有?若是你们觉得自己不配大可不学,日后我也懒得管你们。”蔺渊的语气没有往日的温婉,多了些严厉。
上官竹怕再惹夫子生气,他老实的把墙上挂着琴一一取下分给同窗,还煞有其事的嘱咐道:“都好好学啊,别给夫子丢脸。”
唐黎瞥了他眼,囔囔道:“狗腿子。”
蔺渊指尖挑起,琴声悠扬,飘逸的泛音首先指引人们来到烟雾缭绕的山中,紧接着琴音加急,仿佛掉入湍急的水中,慢慢地声音渐行渐远。蔺渊右手微抬,只剩左手在琴弦上来回摩擦的声音。
一曲罢,蔺渊抚平琴弦。
上官竹立马鼓掌道:“太神了吧,您的琴技一点都比吴夫子差。”
“不必恭维我。我哪敢高攀吴夫子,快些练琴吧。”
唐黎趴到林焕耳边道:“瞧瞧他那道貌岸颜的样子,伪君子一个。”
林焕神色匆忙,她能感受到蔺渊正盯着后排,所以她不敢回话,手放在琴上随意拨了几下。
蔺渊端着袖子走过来,弯腰询问道:“林焕,你的伤如何了?”
“好多了,多谢夫子挂念。”林焕腼腆的低下头。
蔺渊点了下上官竹的肩膀,上官竹立马把座位让出来。蔺渊拉过椅子坐下,掏出药瓶道:“记得要勤换药。”
林焕还是低着头:“多谢夫子。”
蔺渊眼神刚撇向唐黎,唐黎立马假意拨弄琴弦,完全不想与蔺渊有任何交流的样子。蔺渊从怀里又掏出个药瓶放到唐黎面前,并未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别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唐黎的视线一直盯着蔺渊,低声道:“昨天我看到他在后山跟一女子卿卿我我,实在伤风败俗。往日里就属他一本正经,哪曾想全部都是假象!”她越说越气,手上动作一大,直接挑断一根琴弦。
“哼。”唐黎干脆不弹了。我还真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到底是我天真了,他可是被罢了官,落了草的贼人。早就与君子不挨边了。
“.......”林焕眨了眨眼表示对此事的惊讶。
“你不信?我一路跟着他去的后山藏书阁……”唐黎突然停顿了。
昨晚蔺渊也在藏书阁?
藏书阁,同盟书。
难不成蔺渊要偷藏书阁中的同盟书?倒不怪唐黎起疑心,谁让蔺渊是书院这段时间里唯一出现的生人。
唐黎想到上次回家时,兄长曾提过几句,裕亲王出使北明会停靠邓州,怕不是要请同盟书?
“唐黎?唐黎你怎么了?”林焕轻轻唤了唤她。
唐黎这才缓过神,微微摇头:“无碍。”
钟声刚响过一声,唐黎第一时间跑出学堂。上官竹指着唐黎的残影,疑惑道:“唐黎一向不是最守礼的吗?今儿怎么了?装都不装一下的嘛。”
“她肚子不舒服。”林焕习惯性替唐黎掩盖着。
蔺渊也注意到二人的谈话,他过来安排道:“你也去吧,照顾好唐学子。”
“是,夫子。”林焕低着头出学堂,却寻不到唐黎的身影。
那是因为唐黎早已在夫子寓所的必经之路等着蔺渊。
苏天赐正兴致勃勃的跟蔺渊讲述新学会的平安符,再转身就不见蔺渊身影,空有一地的书籍。
蔺渊被唐黎扥到拐角处,还被拽一踉跄,等他缓过神看清来人,刚要露出和善的微笑就听唐黎警告道。
“离同盟书远点!”
同盟书若是出问题,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存放同盟书的书院。
按照朝廷规定,所以参加府试的学子必须由书院举荐。书院出了问题,那么所有人都将错过三年两次的府试。
唐黎不希望,也不允许府试出问题。
蔺渊脸上的笑容微僵,他不知道唐黎是从何处得知此事,只好先承诺道:“这点你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书院。”
这个承诺唐黎不以为然,蔺渊并未明确表示,所以唐黎对于这句话的理解是蔺渊还会偷同盟书。
对于唐黎的再次质问,蔺渊举手发誓道:“我以亡母之灵起誓,绝无盗取盟书之歹意,也绝不会连累书院。”
“真的?”唐黎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蔺渊这个人吧,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也很少见到他有任何情绪波动。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向来心机很重。
可他在崖边舍命救人的样子又不像作假。
唐黎想信任他,却又不敢信任他。
蔺渊感受到不被信任,踌躇一二,最后掏出腰牌递给唐黎道:“这是南衙十六卫的腰牌,我奉南衙统领之命保护同盟书直到裕王到来,并暗中行事揪出一切想破坏和谈的势力。”
唐黎仔细看了遍腰牌,确定无误后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她直接擂了蔺渊肩头一拳道:“你给南衙做事不早说。吓死我了。”
“痛。”蔺渊揉了揉微痛的肩头,不忘嘱咐道:“我的身份一定要保密!”
“必须守口如瓶。”唐黎了解南衙的行事风格,他们惯会在各行各业安排暗桩,混在土匪里暗桩自然不会少。
怪不得蔺渊一身书生气,半点土匪的样子都没有,合着本身就是官啊。
见唐黎露出轻松的笑颜,蔺渊偷偷松了口气,这关瞒过去也跟着轻松不少。
“所以昨晚上是那名女子去偷同盟书?你是为了保护同盟书?”
“是的。”
“那推我和林焕落崖的也是她?”
“嗯”
“她为何要推我?”还未等蔺渊回答,唐黎就已经想明白了,她垫着脚举着手抢答道:“难不成她发现我在查三个月前的事?想杀人灭口?”
蔺渊补充说明初月的身份,唐黎听后惊讶的捂上心口:“你是说雪儿师姐死了?”
“是。整件事我已经报备南衙,他们会派人来处理。还赵学子一个公道。”他再次嘱咐道:“初月阴险狡诈,你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唐黎郑重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保护好同盟书才是重中之重。”那副认真的模样,倒像是她接到南衙指派似的。
蔺渊觉得她这副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又多嘱咐上几句,就怕她冒险冲动招惹到初月。
“同盟书被山长保护的非常好,现在又有兵马司护卫。你放心,它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你可安心读书备考。”蔺渊看了眼天色道:“我得走了,山长约我商议接待王驾事宜。”
唐黎回去的路上又动起小心思,既然蔺渊奉命保护同盟书,我是不是也可以加入进来混得些功劳?
没准就能被南衙破格录用为女官,这样比破件悬案要容易些。
她想着美事踏入寓所,林焕正坐在窗边走神,落叶纷飞再加上林焕的满脸愁容,伤感的氛围把唐黎脸上的笑颜都给带走了。
“对着窗口吹风,不冷吗?”
林焕淡淡地摇摇头。自从射礼结束后她就满怀心事。在人前还能装作没事人,等回到寓所就变成这副恹恹的样子。
这几天唐黎都已习惯,家里那些事林焕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正常。该给她时间来消化。所以唐黎没多说什么,自顾自的收拾起屋子来,等一切忙活完的唐黎躺回床上时,林焕还是如同一尊泥塑般对着窗口发呆。
“唐黎。”林焕突然开口,唐黎连忙坐起身回应道:“我在。”
“这几天我想了很久。”她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问道:“病猪肉一定会害死人吗?如何能证实是我家的病猪肉害死的赵员外?难道他一天都未曾进食,未曾喝水,单单吃了我家的猪肉?”
“这……如若是因猪瘟病死的猪,它的肉食之有毒,毒死人也是有可能。”随后唐黎又补充道:“我只是看过些案宗,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邓州不大,如若有猪瘟怎会无人知晓?我家是卖猪的,近三年来我可没听过一次猪瘟。”
唐黎附和的点点头,她之前就觉得衙门对待林家一案的态度有蹊跷,只是没继续探究下去。今日林焕被这么一说,才觉得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儿。
紧接着林焕说出更加可怕的猜想。
“以我对弟弟的了解,他不是逃避现实的人,更会不畏罪自杀。”
唐黎立马明白林焕的意思:“所以你怀疑林正是被人杀害?再将赵家的事嫁祸给林正?”她走下床来,扶过林焕的肩头:“如果真是如此,这事可就大了。”
“我愿意相信我的弟弟。唐黎,你熟悉公案案宗,也常写些公案话本,家中又有人在朝中任职,我求你帮帮我吧。”她紧紧握住唐黎的手,恳求道。
唐黎是有所顾虑的,她并非不相信林焕所言,而是这事已过去三年,在此期间林家父母都无甚异意,衙门又怎会因林焕一面之词重启案子。
“林正是我带大的,是我教他读书识字,把在书院学到的大道理讲给他听。我了解他,真的。”林焕说得肯定,目光坚定的看向唐黎。
唐黎沉默了好久才再次开口道:“既然你怀疑弟弟的死因,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验尸。”
“!”林焕紧张到起身,唐黎神色严肃道:“尸体永远不会说谎的。咱们需找到精通验尸之人。”
“你是说夫子?”林焕很快想到蔺渊。
唐黎点头道:“他是大理寺的推官,专司刑狱官司,对验尸一事可谓精通。”
“他会帮我吗?”
“那就看你有多大的决心。林焕我可提醒你,开棺验尸非同小可,若是你弟弟确实是溺水身亡,扰了死者清净那你就是林氏的罪人。”
林焕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我不怕。弄不清楚这件事,我与弟弟都不得安生。”
“好,我陪你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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