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橙追着简棠从餐厅跑出来，看见她上了一辆环湖游览车，她立即跟了上去。

游览车人很挤，十个座位都坐满了人，还有小孩坐在妈妈的膝盖上又哭又闹，十分嘈杂混乱。她们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简棠坐左边，程橙坐右边。

“后面两个新上来的小姑娘，自觉扫码付费啊，一个人十五块。”

程橙默默掏出手机来付费，看了眼简棠，她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只顾看着湖发呆，程橙便想帮她也付了。

“不用。”简棠阻止了她，在车子播报将要抵达下一站的时候，掏出手机自己付了钱，车停后下了车。

程橙赶忙跟着下去，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简棠只顾闷头往前走，根本不管周遭的一切，她走得很快，健步如飞，沿湖边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在一个分岔路口前犹豫了一会儿，片刻后她往左拐，走上了一座不知通往何处的长桥。

程橙跟在她身后，渐渐走得累了，气喘吁吁，停下来抬头一看，发现她们走到了桥中央，不远处就是一座水亭。

前面的简棠脚步顿了顿，走到亭子里坐了下来。

程橙松了口气，跟上去在她身旁坐下来。

简棠趴在栏杆上望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程橙则十分的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最后是简棠先开了口，“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她迎上程橙错愕的眼神，“你勇敢，性格大方爽朗，偏心自己的朋友。”她自嘲地笑了笑，“刚开始我确实很生气，这一路走下来我想了很多，站在你的立场，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不是故意装作跟何丛之不认识。”

她顿了顿，仰头看了眼水亭顶部的图绘，声音有点轻，“是我以为你们俩在一起了，一方面说不出口，一方面不想惹你的误会。”

程橙道：“我们没有……”

“我知道，”简棠打断她，“他后来跟我说了，至于他去接近简希，我可以保证，他毫无恶意。”

她说完看向程橙，“我这样解释，你可以放心了？”

程橙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乱得很。

亭子下的水里游来一群鸳鸯，简棠站起来观察它们，有点出神。

良久，她叹了口气，“我好羡慕简希，有你这样的朋友，如果我们也是朋友就好了。”

“可是不可能了。”她又道。

程橙心口闷痛，大冬天的她却觉得燥热，双手按在膝盖上不断地摩挲，喃喃道：“对不起……”她流了眼泪，心中的那股不安终于有了名目，是懊悔和内疚，“对不起……”

简棠看见她流眼泪，反而笑了，轻轻摇头，“没关系，真的。”

程橙这一路上酝酿了很久，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此时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无言地坐了许久，看湖水的波纹，看水里的鸳鸯，看岸边的垂柳的枯枝，看马路上的行人，听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听远处马路上汽车鸣笛的声音，任由冬日的冷风刮过她们身上。

直到简希给了她们电话。

他们还是在那家餐厅门口会合，何丛之提出送简棠回去，她没拒绝。

两个人走了，留下程橙和简希，简希打了车，陪她一起回了租的公寓。

刚开门进去，程橙就抱住简希，一言不发。

事情的细节简希不知道，但她通过联想，大概也能猜出来程橙是为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简希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个安慰触动了程橙，她紧绷的最后一根线条直接断开，呜咽声响起，先是轻轻的，随后越来越大，最后她嚎啕大哭起来。

简希心里也很难受，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没事，都会过去的。”

“呜呜……我好难过啊……我是不是特别坏……”

简希的心揪成一团，眼泪也情不自禁地落下，不住地安慰她，“没有，不是的，你是为了我，在我这里你是特别好的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

程橙边哭边不断地喃喃重复这句话，但是简希知道，这样做也无法让她心里的歉疚减轻半分。

……

那天简希陪程橙在公寓睡了一晚，第二天才回了学校。

她回宿舍收拾好东西，给方艺白打电话，让他来接。

他很快就到了，带了方阿姨给她做的梅花糕，她正好午饭没吃，看见吃的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拿过来塞进嘴里，他无奈按住她的手，“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眯着眼睛笑了笑，“好吃，帮我谢谢阿姨。”

“唔。”他很随便地应了一声，忽地凑过来，吻上她红润的唇。

简希惊愕得瞪大眼睛，往后躲了躲，又被他压着后脑勺按了回去，强势席卷过她的世界。糕点的甜味在唇舌间弥漫开，一块食物在她嘴里被他抢过去，又回到她嘴里。

“确实好吃。”许久，他退开，餮足地一笑，黑曜石般的眼睛很亮。

看着他还水润的嘴角，简希不由得脸红了，没好气瞪他，“我怕噎死。”

呃……他微微一怔，看见她不经意地舔了舔嘴角，又忍不住笑了。

他开车送她回家，路上简希跟他说了昨天的事情，他安安静静地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直到她聊到要陪家人去度假，他才皱起眉头，有点不高兴起来。

简希无奈解释，“我觉得我可能忽略了很多东西，这次去也是想趁此机会好好相处，看看能不能大家彼此打开心结。”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情还是一脸不爽。

嚯，他闹小脾气了。

简希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哄他，车子忽然停下，原来已经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她没让他下来，自己去后备箱拿了行礼，站在窗外冲他挥手再见。

方艺白没动，车窗降下来一条缝，简希以为他有话要说，连忙弯腰凑过去，没想到他却把车窗降下来，探出头，在她唇上印下一记浅吻，郁闷道：“必须要有补偿，你好好想想。”

“……”简希满脸无语。

看他开车走远了，她拖着行李箱转身回家。

家里没人，简希站在客厅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家，思绪万千。

她把行李箱放好，一个人随意在屋子里乱晃，客厅、厨房、阳台。

客厅电视柜上放着他们的全家福。

她拿起来擦了擦相框表面的灰，手指抚摸过每一个人，她记得这张相片是她和简棠上大学前一天拍的，那时候她们还很青涩，十分拘谨地站在坐着的父母身后。

相片里，简章平笑得最真实，柳眉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父亲是天然的乐观派，他偶尔会没心没肺的，母亲则心思细腻许多。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你永远都不明白，不受欢迎的人一直是我，而不是你啊！那么多人爱你，心疼你，替你出头，可是我呢？”

“满以为会永远生活在一起，永远互相依靠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把我推开了不要我了。我到一个陌生的家里，我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讨好每一个人，我怕再被赶走。”

“你知道我多想从你的人生里滚出去啊！”

脑海里回响起简棠昨天说的这些话，眼前闪过她通红的眼眶，冷嘲的笑容。

印象里，她回到这个家以后，跟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好，尤其是母亲，两人时常同进同出，一块逛街买衣服，何以她会以那样激愤又妄自菲薄的态度说这些话？

这些话给人的感觉十分似曾相识，对了，她被网友误会抄袭的时候，她曾经发过的那条评论，也是类似的语气。

简棠……

门口传来响动，有人开门进来，是简章平回来了。

见到她在家，他有些惊讶，继而露出惊喜的笑容，“希希什么时候回来的，放假了？”

“爸。”简希微笑打招呼。

“吃过饭了吗，今晚上想吃什么？”他边说边走进厨房。

“我都行。”简希跟了上去。

“我看看还有什么菜，哎呀，”他语气懊恼，“你妈说晚上让我去买菜，我给忘记了。”

“妈店里还很忙吗？”简希随口一问。

简章平从厨房出来，“没有，她早就下班了，她去接棠棠回来。”

“是这样。”简希点点头，见他要出门，连忙问，“爸你上哪？”

“我去买点菜。”

“我跟你一起去。”简希立即道。

简章平愣了愣，随即笑了，“行，那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