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老实回答:“不知。”
凌青眉头紧蹙,江白和少游却略显兴奋:“那后来呢?分了吗?”
乘风老实回答:“那张二当场便办了和离手续。”
“分得好!”
凌青扶额。
还未等凌青开口说话,门口便又传来了一声“大人”。
……
齐璎就这么一路抓紧时间招摇撞骗。
城东徐家,齐璎压低声音:
“你家娘子害的是一种特殊的恶疫,与子嗣有损。再拖下去,传染全家,就世世代代生不出男孩……”
城西李家,齐璎义正词严:
“是是是……我已向姜天师求证,你家父母姨舅叔伯兄弟姐妹正是你妻子所克……什么?八字?哎呀,你不知道吗?八字都是会变的……”
城南钱家,齐璎朗声大喊:
“苍天有眼!此女乃万物教护法一魄!已非凡俗!其志在济世,若强拘于内宅,恐损其功德!不若成全其志,今日和离,放归本宗!…… ”
城南顾家,齐璎鬼鬼祟祟:
“这是本次科考的题库……但,那人说了,你需将妻子休弃……哎呀,你懂的。考上了功名,本官定亲自给你保个贵女……”
……
殿前司,天色昏黄。
凌青的案几前,站满了一整个小队的人,神色皆肃穆凝重。
江白思虑半晌后,道:
“大人,她果真拿到了本次科考的题库?”
众人立即七嘴八舌起来:
“她果真认识姜天师?”
“城南钱家妻子真是护法吗?”
“朝京城里有了生不出儿子的疫病?”
“那……那咋整!”
众人叽叽喳喳,凌青烦躁透顶:“……都闭嘴。”
众人赶紧闭嘴。
凌青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随后道:
“这细作此番行动,正印证了南炽国之妖异非常。
“或许,南炽国人的确精通一些蛊虫妖术,这正好解释了为何这几年,我朝前往南炽国的人都有去无回。
“又或许——”
凌青身子前倾,神情万分凝重:
“——南炽细作早已遍布我朝,深入朝京。”
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这是大家最不敢想象的。但在看到今天齐璎的所作所为来看,不是没有可能。
甚至是……有很大可能。
凌青似是不甘心地,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齐璎此女,比想象中更狡猾难缠。”
众人纷纷神色凝重地点头赞同。
他们对南炽国细作,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正愁着,门口又有人来报“大人——”
没完没了了。
*
凌青和江白赶到城门附近的时候,齐璎的马车已经被门卒拦下了。
齐璎自信压了一个低音气泡音:
“什么人,敢拦镇国公府的马车?”
门卒公事公办道:“女子出城时间已过,夫人请回。”
齐璎:……
门卒:“而且你这,不是镇国公府的马车啊?”
齐璎:“门卒大哥,我就出去一会马上回来,没人看见,行行好吧!”
“夫人请回。”门卒不为所动。
不远处,凌青与江白一人一骑看着齐璎和门卒沸反盈天地吵架。
江白思考了会,道:“大人,女子宵禁时间已过,细……夫人这时候出来,似是声东击西,恐有同党。”
凌青赞同,略微沉吟:
“其余城门均已落锁,只剩此处。这样,你让少游再带一队人来……”
江白正准备领命离开,只听见凌青又说了一句“等等”。
凌青眉头紧锁,盯着齐璎方向的马车。
只听城门口的吵架声暂歇了。
马车微微一晃,在门卒惊恐的眼神中,齐璎三步并两步地跳下了马车。
齐璎冲着门卒猛地一掀皂纱,那原本嚣张的门卒,直接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敢抬头。
“夫、夫人……”
齐璎怒气冲天:“你不开门,我就和小将军说你看了我的脸!”
不得了!江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瞅了瞅旁边凌青的脸色。
冷若冰霜,一如既往。
凌青表情不变,只是死死盯着齐璎撩开皂纱的举动,不知对谁说:
“管好你的眼睛。”
江白赶紧低头。
不多时,传来了马车的轱辘声。听着马车渐远,江白才敢抬头。
他瞅了瞅齐璎离去的方向,不由自主地:
“果然妖女,好手段。”
又瞅了瞅凌青冷若冰霜的脸色:
果然将军,好肚量。
久久,凌青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跟上。”
凌青和江白就这样看着齐璎挖坟挖到大半夜。
齐璎挖三下歇五下,进展龟速。盯到后面,江白都有点于心不忍:
“我们两个男人就这么看着她一个人挖坟,真的好吗……”
凌青眉头紧锁,似有心事,听江白开口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剌剌坐在地上的齐璎,和她只挖开了一层土皮的土,向江白下令:
“让人查一下是谁的坟,派人轮流来盯,务必盯到她回镇国公府为止。
“期间发生的任何事,事无巨细,详尽禀报。”
“是。”
江白跟着凌青策马折返,经过角门。
刚才出城,门卒们都知晓他们的身份,看他们折返,早已跪了一地。
凌青扫视了一圈,勒了马,语气漫不经心:
“刚才是谁给那女子开的门?”
门卒们纷纷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江白神色狠戾:“说话啊!”
半晌,门卒中颤抖着跪出一个人:
“是、是小人……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大人!……”
凌青一字一顿,缓缓问:“你看见她的脸了?”
“小、小……小人……”
江白一扬马鞭:“说话!”
可那门卒早已抖如筛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凌青看那门卒的模样,心中愈加烦闷。
从齐璎出城的那一刻,他就只想找出这门卒,杀之后快。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齐璎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可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凌青看了眼身后等待发令的江白,感觉冷静了一些。
她不过是一个南炽的细作啊。
凌青强忍内心即将翻涌而出的暴戾,冷冷道:
“滚。”
说完便策马离去,将此起彼伏的跪谢声甩在身后。
两个时辰后,凌青才在殿前司收到了江白的回复。
齐璎挖了三个时辰,挖出了城北叁·拾伍户李谢氏的尸体,然后将其装回了祈姻楼。
那李谢氏原是因和夫君和离不成,三天前大闹一场,服药自尽了,今日刚安葬。
说完,江白又是疑惑:“大人,这是何意?
“落……落叶归根?”
凌青冷冷瞥了他一眼:
“那李谢氏定然没死。是和离不成,脱身的法子。”
话毕,凌青并未抬眼,眸色却沉了下去。
和离、和离、又是和离。
这与原本调查出的方式完全向左。
南炽细作下一步究竟是何计划?
半晌,江白出声提醒:
“大人,那个细……夫人她,回府去了,您……?”
凌青略一点头,却不急着起身,而是往后深深靠入椅背:
“凌诚那边,查得如何了?”
夜凉如水,子夜的殿前司,案上烛火倏地一晃,将主座上的凌青的身影映得更加阴晴不定。
凌青修长的手指支在颊边,无意识地望着窗外出神,烛光在他眉宇间忽明忽暗。
“叶晚……”
他将那名字重复了一遍。
*
大师兄:我今日把嫁给平民的姐妹们分得七七八八了,我太牛了!快夸我!!
齐璎把那假死的李谢氏挖出来后,还在祈姻楼背名单背到了大半夜,才偷偷摸摸地回了镇国公府。
趁着夜色抄近路回房的时候,齐璎还在默背名单上的名字:
“……都尉张奇夫人**氏,年二十五……
“叶晚……”
“红娘!”
齐璎一顿,谁在说话?
刚才默念名单太入神,回过神来,齐璎才发现自己好像走到了……白天那个神秘的别院?
齐璎缓缓转头看去,只见别院的大门又不知为何开了一角,一顶青色的幂篱探出头来。
是白日那个女子!
齐璎头皮一麻,瞬间冷汗涔涔。
要是在白天,她肯定多少想好奇一下,这毕竟是她看见的第一个木服女子。
但她想起白天凌青和婢女们诡异的反应,以及凌青“不干净”的解释,又在这子夜时分,实在是没法不毛骨悚然。
她现下只想拔腿就跑,可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红娘!”
那女人又叫了一声。
那女人声线清脆,似是个少女。齐璎立即联想到最近看的话本里一些……从井里爬出来的“少女”。
齐璎心脏狂跳,她……在叫我吗?
似乎是要回答齐璎的疑问,只见那女人突然伸出手,向她招了招。
别去!齐璎直觉不对,可不知怎么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主动朝她走去。
靠得近了,借着月色,齐璎可以隐隐看到那女人木服上玄色的暗纹。
衣服破旧,但依然可以看出暗纹的繁复华美。
原来这就是皇家穿的衣服……齐璎不由得心生感叹。
——不对!我怎么就走到她面前了啊啊啊!!!
齐璎强行让自己停下,与那女子隔了一臂距离,再不敢走近一步。
齐璎颤抖着开口:“你、你是……”
“嘘——”夜色之下,青色的幂篱完全掩盖了女子的脸。
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齐璎的嘴唇上。
冰冷的,带着夜风的寒意。
齐璎看她露出的那截手臂雪白纤细,害怕地想,她……她是活的……吧?!
等等,齐璎此刻才发现,那根放自己唇上的手指,在颤抖。
齐璎惊讶地看向幂篱那头——她,也在害怕吗?
那女人又开口了,声音压得极轻,却掩盖不住语气里的惊慌:
“……红娘,那王府里的戏子,他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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