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起那袋盐岩,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批判狗叫牛的冷漠无情,忘恩负义,心硬如铁。
忽然,汪呜的叫声传来。
温野抬头,看到狗叫牛原来没走,在洞口不远处。
它摇摆着身体,温野能看懂它的意思,它在表达友好。
刚刚的努力没有白费。
狗叫牛现在或许和他是盟友了。
刚刚错怪它了,温野赶紧在心里收回批判若干句。
心里高兴,脚下便也兴冲冲的,走到洞口前面的空地,被绊了一跤。
地上躺着熏肉架子,倒得七零八落,干草堆也倾倒在地,干草散落得到处都是。
才出去一下午,家就乱套了。
“可能风太大了。”
没关系,架子到了可以再搭,干草散了可以再堆,这些工作用不着半天就能完成。
温野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苗圃。
按照之前那些小苗的长势速度,一个下午,它们估计能再长高一截,赶紧去看看。
如果这次的种植顺利,温野能收获诸多蔬菜粮食,打了种子,再种下去,就是一座大农场。
倒时候别说养活自己,如果狗叫牛能消化得了地球植物,就再加上它和它的孩儿,也能吃得饱饱的。
走到苗圃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小苗全部被连根拔起,奄奄一息地躺在泥土上,刚长出的小叶蔫搭了脑袋,皱缩成一团。
温野的心情如坠冰窟。
他看向狗叫牛,那张憨厚的牛脸上,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它嘴里隐约可见一绺绿色。
温野一下就全明白了。
刚刚的熏肉架子,干草堆,木柴堆,都是它的杰作。
亏得自己还以为和它建立信任了。
温野怒视着狗叫牛,狗叫牛没有察觉,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埋下头又去叼嫩芽。
“不许吃!”
温野像只老母鸡般张开双臂,护在苗圃前。
狗叫牛不依不挠,一张倔脸照旧往田里凑,温野拿住他的牛角,抵着不让,情急之下,啪给了牛一巴掌。
狗叫牛的动作停下,盯着小苗的一对大眼瞪着温野,发出低低的闷吼。
温野的身体一僵,手按在了腰间的斧柄上。
它喷了喷鼻息,默默地走到了远处,安静卧下。
温野松口气,还好它没发它的倔脾气一头撞过来。
小苗一半眼瞅着救不活了,剩下的也蔫成了酱菜卷,温野打了一桶水,将小苗整个浸泡进去,让根系和叶片都吸收水分,然后重新一棵棵栽回地里。
经受了这么一遭,元气大伤,不能再频繁移动,所以温野将植株扩大了一些,等根系完全长成后再考虑移植。
怕脆弱的小苗再被破坏,温野用木头做了一圈篱笆围好。
弯腰插苗时,温野就感觉有些不自在,直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回头张望,四下寂静,狗叫牛趴在树下,见温野瞅它,脖子一扭,头偏向一边,不肯看他。
打牛不打脸,打脸伤自尊,估计它是生闷气了。
温野觉得有点歉疚,一边打木篱笆,一边想着怎么哄生气的牛。
上次利用牛群撞倒树后,温野先把易于劈下的树冠嫩枝砍下来,存放在山洞里,不如拿给它吃。
温野回到山洞,抱起一臂弯的嫩枝,他皱眉,回头环视山洞。
好像有什么和他出门时不一样了。
温野检查各个物品摆放的位置,却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因为一个人待得太久了,出现了什么幻觉?
温野摇了摇头,转身打算继续出门,目光猛地在岩壁上定住。
快走!
温野揉了揉眼睛,靠近,深灰色磨砂质感的石墙上,是大大的白色的字迹。
“快走!”
“离开这个星球!”
温野被吓了一跳,这些自己仿佛是用尖锐的爪甲抓挠在墙上形成一般。
这些字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之前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注到过墙壁上有这些字。
温野用手摸了摸字迹,一些细碎的岩屑掉落,好像这些字是刚刚才被刻在这里的。
温野忽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汉字。
是同胞啊。
是同胞写的啊。
温野跑出门,四下张望,没有看到那个留下字迹的人。
他可能还没有走远。
站得高一些也许就能看到了。
温野沿着山路向上,遇到陡峭的地方,几乎垂直于地面,只有一点凸起的岩石边缘可以借力。
温野的脚一打滑,被猛地崴了一下,差点就摔下悬崖。
可寻找同类的**,令温野的大脑像炸烟花一样兴奋,顾不上什么危险,只想爬得更高一点,看得再远一点。
终于他来到一处可以歇脚的平台上,这里和自己的山洞比,高出了十层楼的高度,温野手搭凉棚,努力朝着远处瞭望。
在溪水的上游,目力所及的远方,他好像看到了。
一个白色的,轮廓像人的影子。
温野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奈何距离太远,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他用手围在嘴边,朝那个人的方向大喊:
“嗨——”
“你是地球人吗——”
远处的人影顿了顿,好像听见了温野的呼喊,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才到这里——”
“我的飞船坏了——”
“我们能一起吗——”
温野的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目光仍紧紧盯着那个白色的人影。
但他不见了。
就在眨一下眼睛的停顿里,他就凭空消失了。
温野的目光来回搜寻,想再次找到那个白色的影子,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好像冰块融化进水中一般。
难道这又是自己的幻觉?
可墙壁上的字,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总不可能是幻觉。
温野也没有晚上梦游的习惯,就算是梦游,自己的指甲不是刻刀,怎么能在石头上搞出那么深的痕迹。
刚刚脚崴那一下的痛感显现出来,疼得他腿肚子直打颤。
温野靠在山岩上休息,揪着头发想着该如何确认那个留下字迹的同类是否存在。
头发长长了很多,耷拉在额头上,有些打结在了一起。
这杳无人烟的荒野上,没人看得见他的发型如何,他也就忘了理头发这件事。
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副野人的模样。
等回家,可以用木头做把梳子,把头发理顺,如果太长了,就拿斧头切掉一些。
耳边传来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日暮时分。
沉重的脚步声再一次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温野爬得够高,高过了大部分黑色树木。
所以他看见了。
那是什么怪物?
怪物的下半身被树木遮住,温野从上方只能看见它弓形的脊背,随着轰响的脚步声,游过林间。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怎样庞大可怖的怪兽。
温野张大眼睛看着它,好像一只刚孵化的小鱼苗,仰望着巨鳄。
脚步声变得急促,那怪物奔跑起来,大地跟着颤抖,它一路跑到远处的山脉上,巨大的黑幡般的双翼张开,它腾空而起,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地面。
“老天。”温野小声,“它像龙一样。”
不是恐龙,也不是祥龙,是欧美神话里那种能摧毁国家和大陆的龙。
黑影逐渐逼近,温野意识到,它从山巅飞下,是来树林里寻找食物的。
所以那些长毛牛,才会一到黄昏,听见它的脚步声,宛如听到丧钟敲响般逃走。
长毛牛栖息在那片黄金草地上,既是因为黄金草果是它们的食物,也是因为那里有长得最高最茂盛的干草,可以隐藏住它们的身形。
巨龙在黄金草野的方向久久盘旋,似乎在利用双翼制造风,让草杆下的长毛牛显露身形。
顷刻之间它已然向下俯冲,展露出可怕的巨爪,再一次回到温野的视野中时,爪间已经抓了一只牛。
嚎叫声刺穿空气,传到温野耳中时,还凄切可怖。
巨带着猎物消失在了云雾中的山峰。
温野回过神,感到腿都麻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得赶紧回家,温野想要沿原路返回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上山容易下山难。
爬上来时手脚都可以借到向上的力,但下去可就不容易了。
温野有些懊悔自己太冲动,没有考虑怎么下去的问题,就闷头爬到这么高的地方。
可总不能困死在这里,他尝试着向下爬。
高处的山岩的质感很特别,看上去光滑到能对着晚霞反光,手感如脂玉般温润。
温野的指关节用力扒住石头的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爬了几步,手和脚便都开始颤抖。
他卡在那段几乎垂直的峭壁上了。
只有两根手指宽的岩石边缘可以落脚,那和直接跳崖没什么区别。
会掉下去的。
会死掉的。
温野听见丧钟一般的脚步声再鸣,是那只黑龙又下山了。
艰难地扭头看去,身后空无一物的悬崖先令他头晕目眩。
但紧接着,更可怕的场景然他差点腿软掉下去。
黑龙扇动巨翼,直接越过狗叫牛栖息的金色草野,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
它发现自己了。
暴露在山壁上的温野简直就像餐盘里盛好的食物,等待猎食者的光顾。
来不及了。
温野让自己冷静下来,山洞就在脚下,只要能爬回地面,就能得救。
身体贴着岩石壁,凭着本能落脚,他什么也不敢想,脑海里只是不断估算着背后那条巨龙到来还有几秒。
他闭上眼,几乎绝望地等待被摔断脊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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