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行一立刻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
她边哭边收拾东西,绊倒了好几次,然后就坐在地上抱着脸哭一会儿。
在杜行一的记忆里,杜春月好像从没生过病。
除了深夜回家抱着马桶吐之外,她的身体一直很好,感冒发烧都很少有。
杜行一仔细回想,杜春月两个多月前跟她说胳膊和腿疼,她催着杜春月去检查。但是杜行一还在忙活动的事,就问了杜春月一句去医院了吗?杜春月说去了,没事儿。
坐上飞机的时候,杜行一甚至都不害怕气流颠簸了。
她害怕杜春月出什么事。
有时候她和杜春月吵架,她甚至希望杜春月消失,这样她自己也不用存在。
但是真有这种可能时,杜行一又后悔,是不是这样的念头招来了厄运。
杜行一看着窗外,开始祈祷,向夜空、云、所有的神。
祈祷杜春月健康,平安。
一落地杜行一就赶去医院。
魏士雯发了一堆消息,她顾不上回。
但真到了医院,她又在门口踱步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杜春月在病床上睡着了。
杜行一刚走近,杜春月就惊醒了。
“这么快,不是得一整天吗?”杜春月像平常那样说着话。
“我坐飞机回来的。”
“也好,睡一觉,啥也不用怕。”
杜行一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医生进来查房,杜行一跟着医生出去。
医生详细讲了下情况。
简而言之就是,一类罕见癌症,做手术可能也用处不大,建议转院试试看,言外之意是尽力就好。
听到这个消息后,杜行一没什么反应,详细地问了医生情况,然后又跟医生鞠躬道谢。
回病房之后,杜春月睡着了。
她坐着守了杜春月一晚,一刻没合过眼。
第二天带杜春月回家。
“怎么出院了?没事了吧,妈就说没事。让你白跑一趟,你快回去继续休假吧,好不容易休息几天。”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什么?没事儿都说。”
“杜春月,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杜春月被杜行一一吼,像小孩一样,声音小小的,“半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杜行一脑袋要炸了。
“你那段时间睡不好,说了更睡不好。”
越是这种时候,杜行一反而越镇定了。“这段时间你住在这里,我待会儿去公司再多请一段时间假,我回来查查资料去哪个医院比较好。”杜行一是说给自己听的。
“好。”杜春月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抱枕的灰。
“去床上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杜行一去公司的路上,大脑空空。
她不敢想任何事,她一想,大脑就会自动播放杜春月的病的各种可能结果。
到了公司,周涵最先跑过来。“行一姐,你回来了。”
“我来办点事。”
杜行一直奔Gavin办公室。
说明情况后Gavin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休假,但有工作我还是可以线上支持的。”
“没关系没关系,伯母的身体重要。只是呢……”
杜行一看着Gavin。
“你也不用再回来了。你来的正好,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上一年度你的绩效评级是C,公司刚好在调整人员结构,你去Amy那里办理一下离职吧。”
杜行一怔在原地。她看着Gavin,但她失去了所有质问的**,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杜行一随便收拾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然后去找Amy。
“行一姐,等等我,”周涵追上杜行一,“我跟你一起去,我要辞职。”
杜行一惊讶地看向周涵,还是劝了几句,“你再慎重考虑一下吧,公司的行业认可度还是很高的,你在这个组待不下去我想想办法你可以换个组。”
“不要,都是混蛋。”周涵淡淡的语气,杜行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很快办理好了,赔偿倒是给的大方。
Amy说感谢奉献,期待再见。杜行一说好聚好散。
回到办公桌,同事们都围上来。杜行一礼貌打了招呼,还有几个同事拉着杜行一和周涵拍了合照。
Owen也过来了,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俯视着正在收拾底桌的杜行一,“Claire,再见,之后的工作要更认真一些哦。”
周涵刚要发作。
杜行一站起来,淡淡地开口,“谢谢,你好好保养□□,升职的机会来了能更好把握。”
杜行一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像在说报告做好了。
Owen愣在原地,面部变为赤红色,周围的同事们反应过来发出爆笑。
Owen红着脑袋离开了。
离开公司,周涵要请杜行一吃饭。杜行一摇了摇头。
“一一姐,你怎么了?别太难过,我有个朋友在BC,我给她打个招呼,我们先去那里待一段时间。”
“谢谢你,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了。”
“也好也好,那你要去哪里玩儿吗?”
杜行一看起来很憔悴,周涵也没再追问。
杜行一提着一堆菜和肉回去的时候,杜春月正在拖地。
“你歇着,我来就行。”杜行一鞋都没换就去抢拖把。
“脚脚脚,哎呀我刚拖过,你快去换鞋去。”
杜行一在厨房做饭,杜春月站在门口唠叨。杜行一没再呛声,杜春月说了几声就也安静了。
“怎么不说了?”杜行一把水加进锅里。
“不说了,没话找话呢,还能管你一辈子?”
“能,怎么不能?以后少说这种话。”杜行一听不得。
杜春月走到客厅看电视。
饭桌上,寂静无声。
杜行一有些不习惯,以前杜春月总是能找到话头说她,她就变得愤怒,杜春月变得轻松。她以前总觉得,这个家有人不开心,杜春月才能开心。
但她突然意识到,除了吃饭的时候,杜春月还有什么时间能跟她说话呢?
“那个,我卡里有六百万,花完了,不管咋,就别治了。”杜春月开口。
杜行一把筷子摔在桌上,杜春月吓了一跳。
“这是个无底洞,别白花钱了。要我说现在就别治了,查出来之后我也喝药,没用。花完这些,就当尽孝了。”
“行了!”杜行一的声音颤抖。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这个牛肉好吃,你做饭越做越好了。”
杜行一拿起筷子,什么也不想吃。
安静又潦草地结束了一顿饭。
杜行一在厨房洗碗,杜春月在洗水果。
“你喜欢吃橙子,我就不爱吃,硬的,掰也掰不动。”杜春月把橙子放进盆里。
“橙子不用洗,掰开就吃了。”
“得洗,外面不知道沾了啥,都得好好洗,你是不是从来也不洗。”
“是。”杜行一搭茬。
杜春月又像以前那样念叨起来。
吃完饭杜春月去睡觉。
杜行一在客厅查资料,看了一堆这个病的论文,头也大了。
她想起了王华野,于是发了封邮件给王华野。没过多久王华野就打来电话,杜行一在厨房小声地跟王华野说情况。
王华野没什么废话,问了杜行一医生怎么说,又问了一些杜春月的情况。然后说他也不是特别懂这个,但从他的角度给了一些建议,然后又给杜行一推荐了几个医生朋友。
杜行一看到一点希望。连连道谢挂断电话后赶紧挨个发送了邮件。有一个医生很快回过来,问杜行一现在方便吗,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杜行一给杜春月留了字条,然后下楼去一处安静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那个医生人很好,给杜行一讲了这个病现在研究的几个可能的成因,和已有的一些控制疗法。杜行一出来的时候忘记套衣服,越听越冷。
核心思想就是目前的都是暂时控制,无法彻底治疗。
杜行一站不稳,蹲着听完了所有内容。
挂断电话后杜行一继续蹲在原地。
地上的蚂蚁爬来爬去,几次撞上杜行一的脚,就是不懂得绕开。
“你在这儿。”
杜行一抬头,是杜春月。
杜春月给杜行一披上衣服,“这么冷蹲外面干嘛呢?”
“溜达溜达。”杜行一吸了吸鼻子。
“看,感冒了吧,走吧回家吧。”
杜行一跟在杜春月后面,突然想起一件事。
外婆去世的时候,杜春月没有告诉杜行一,等杜行一知道的时候,外婆已经装在了小盒子里。
杜行一跟杜春月又哭又闹,杜春月只是说怕影响杜行一的期末考试。
杜行一因为这件事恨了杜春月很久。
她突然想,如果不是医院非要签字,她是不是会一直瞒着自己,像小时候那样?
杜春月太可恨了,太可恨了。
晚上母女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杜行一在脑海中规划。明天去见一下王华野的医生朋友,开一些维持的药物,然后再收拾一下东西,后天去L国的医院看一下。订票的话现在是淡季,明天一早定就可以。带些什么东西……
杜行一又一个翻身之后。
“睡吧,翻来覆去的干啥呢?”杜春月的声音传来。
“嗯。”杜行一闷闷的。
杜春月伸过胳膊,一下一下地拍着杜行一。
杜行一闭上眼睛,其实她一直想说,杜春月这样拍自己自己更睡不着,但小时候杜春月极少极少才会这么拍杜行一,杜行一不愿意失去难得的机会。
杜春月拍着拍着,终于睡着了。
杜行一把杜春月的手放好,小心翼翼下床。
她窝在沙发里订好了后天的机票。然后站起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橙汁,喝了一口,呆呆地盯着冰箱后面。
好在杜行一提前和医生打好了招呼,药物都已经从杜行一的卡上付款了。
杜春月急得又把杜行一骂了一顿,杜行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医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虽然无法彻底治疗,但杜春月的检查结果显示扩散得很慢。
“也就是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找治疗方法?”杜行一激动地问。
“不排除突然恶化的可能。”
杜行一有时候讨厌这种精准的客观。
杜春月心情也不错,说自己身体一直都挺好的。
母女俩回到了公寓。
在楼下碰到了魏士雯。
杜春月善解人意地接过杜行一手里的东西,说自己先回去。
“怎么突然回来了?”Saurosc发问。
“有事。”杜行一向来不喜欢说这些,从小到大有任何事她就把自己关起来,过段时间就好了。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你就是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回消息的吗?”杜行一冷笑一声。
“不是,发生什么事了?”Saurosc感觉到杜行一的情绪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
“没事,我回家了。”杜行一绕过魏士雯,走了。
在去L国的飞机上,杜春月紧紧抓住杜行一的手。
杜行一靠在杜春月的肩上。
杜春月拍拍她的脑袋,“不怕,睡一觉就好了”。
连轴转了好几天,杜行一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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