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
“属下等都没料到,这姓孙的竟然会自杀,”官差道,“他用的是身上的腰带,幸亏我们发现得早,才保下一条命。”
审讯中搞出人命,对刑部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罗居正:“现在他人怎么样了?”
官差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
“人是救过来了,就是好像……脑子给吊坏了,属下听他一个劲儿地在那说胡话……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要……自己要当皇帝。”
罗居正神色一厉,那官差连忙摆手道:“这话不是属下说的,是孙家那小子说的!”
“大人,林大人到了。”
屋外人话音一落,就见林昇掀起帘子进了屋。
罗居正刚要开口,却见对方眉目之间大为舒展,似乎竟是……心情不错。
“孙四公子可是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这么喜气洋洋的怕是不太好吧?”罗居正忍不住道。
林昇扫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气洋洋了?”
罗居正心道:自然是两只眼都看到了。
“二位大人,孙家四公子那边……”
“这家伙是鬼迷心窍了,连死都不怕,想必再怎么审也没用,你说是不是?”罗居正道。
林昇轻轻转了一下指间的扳指,笑了笑道:“那可不尽然。”
罗居正:“这回你又有什么好计策了?”
林昇:“跟着来你就知道了。”
语罢,便让官差带路,同罗居正一道去了审讯室。
*
刑部客房距离审讯室不远,只有一墙之隔。谢恽刚换好腿上的伤药,给一个仆从搀扶着往外走。
“九公子小心脚下,这儿的门槛都比咱府里的要高些,仔细别给绊着。”
谢恽罔若未闻,两眼只看着前面。
“他们没说是谁给我做的证?”他问。
“只听说是位有身份的贵人,名姓不便透露,想必是有什么来头的,连刑部都要给打掩护。”
仆从见谢恽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腿伤,不由安慰他道:“公子放心,那郎中不也说了么,您腿上这伤没到骨头那儿,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虽然仆从是下人,谢恽是主子,可这仆从反倒还很同情谢恽。这谢九公子是谢家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主子,其母原是谢夫人的贴身丫鬟,是爬床勾引了老爷才生出了谢恽。在谢家诸多庶子女之中,谢夫人最为痛恨的就是谢恽。
谢恽的生母如今在谢家的庄子上做苦力,谢恽在谢家,自然也是谢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连带着谢家其他几位公子小姐,都对谢恽避而远之。而六公子谢其枕更是屡屡找茬,将谢恽当畜生看待。
前回二人在街上大打出手,正是因为谢其枕竟然要当街将谢恽当马骑。
这种做法,比对待寻常奴才都不如,简直是完完全全不把谢恽当人看。
仆从语罢,谢恽依旧是沉默。
那仆从见他脸上没有不悦之色,更加滔滔不绝起来:“真是奇了怪了,当时那个小和尚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那时候公子明明就是给罚在卿静阁,就是他给看着的……要不是有这位贵人给您作证,这次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倒也不难猜。”谢恽忽然开口道。
仆从诧异:“您知道是谁?”
下一刻,他便看到自家公子鲜有笑影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就像春风吹开坚冰,弥漫着一股和煦的暖意。
与他平时阴沉木讷的样子截然不同。
仆从一下子看呆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两人同时一惊。
“这是怎么了?”仆从咽了口唾沫。
门口的官差看他们二人一眼道:“不过是林大人在里头审问犯人罢了,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走。”
话一说完,里头又传出刺耳的惊天惨叫。
门外的主仆二人正要动身离开,审讯室的门却在这时候吱嘎一声打开了。
两个穿着官服的人一前一后走出,在前那位步履稍快,脸色有几分惨白之相,似乎身体不适,正是这主仆二人都认得的刑部侍郎罗居正。
而二人看到在后的那位时,都不禁目光一定。
那位大人看着品阶不低,走出门时神情自若、目光从容,与前面的罗居正形成鲜明的对比。
仆从看得目不转睛,不禁低声喃喃道:“这位大人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风采……”
谢恽没有说话。
对面这人他认得。
约莫八年前的一个腊月,就在南山下的湖心亭,他偶然遇见了一对同门师兄弟。
年长的叫刘志瑾,虽说生得俊美无匹、恍若神人,却极其清冷孤傲,通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而当时在亭中与刘志瑾比肩而立的,就是眼前这人。
瑞平侯府的二公子,大齐的进士科状头——林昇。
他与他那大师兄刘志瑾大相径庭,气度中庸,神态温和,不管说不说话,脸上总是带着三分谦恭的笑,令人顿生亲近之意。
八年过去,此人的形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官差见这二人站着不动不由出声催促。
仆从见官差凶神恶煞,吓得不行,连忙扶着谢恽折身拐弯,及时避开了林昇、罗居正二人。
*
出了院子,到一处无人把守的过道,罗居正终于忍不住单手扶墙弯腰作呕。
林昇见如此,默默地往后退开了两丈。
罗居正吐完了酸水,一抹嘴道:“林子望,你刚刚那些折磨人的招数是从哪儿弄来的?敦煌?”
林昇:“你当刑部侍郎时间也不短了罢,这点都受不住?”
“这点?”罗居正伸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不出话,觉得此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林昇面不改色:“什么招数无妨,有用就行,孙四公子不是什么都招了么?”
罗居正无话可说。
刚刚孙天赐的确是什么都招了。
原来当时孙二小姐在孙家后花园撞见他和红罗一处,便给他打晕了过去。不过孙天赐并没有想要杀自己的二妹,是红罗怂恿他动手杀人,再嫁祸给采花大盗。
孙天赐是锦绣之家养出的富贵公子哥,哪里有胆子杀人,更不要说是自己的亲妹。
孙二身上的第一刀是红罗扎的。
孙天赐本来发现以后还大为惊怒,谁知那丫头转头就哭哭啼啼地扑进他怀里说是有了他的身孕。
孙天赐的正妻柳氏是个剽悍之人,孙天赐纳妾可以,但如此与妹妹院里的丫鬟暗通款曲却万万不可。若是给她知道红罗和她腹中的孩子,红罗就是有九条命都活不下来。如此,孙天赐便狠了心朝妹妹身上一连桶了数刀,之后更给红罗诱哄逼迫,丧心病狂地对已经断了气的孙二小姐施暴……
而之后孙天赐之所以愿意为红罗顶罪甚至赴死,更是红罗母女二人一道装神弄鬼之故。红罗的母亲房氏早先是个江湖骗子,来京城以前就在外地用“半仙”的名号骗人钱财。事出之后,房氏便想出个黑心的主意,与红罗里应外合,骗得孙天赐鬼迷心窍,一心以为红罗腹中的孩子往后是要当皇帝的命,而自己就理所当然就是太上皇。
罗居正想不明白:“孙太傅人看着挺正常,怎么倒生出这么个草包来?”
林昇还未出声,就见秦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本王看他不是草包,脓包还差不多。”
罗居正忙拱手行礼:“秦王殿下——”
“小罗,事儿忙完了吧,长乐坊喝酒去不去?翠微今日开嗓,你同本王一道去,本王带你开开眼界。”
罗居正嘴角一抽,险些就道:你不是前几日才迎娶了孙家小姐做侧妃么?
秦王也不等他开口,转头又去问林昇。
林昇尚未开口,七映忽然出现,急匆匆地上前道:“大人,刚刚府里有人来报,说是四小姐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秦王和罗居正本不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转头却见林昇神色陡然阴沉,不禁各自一震。
“怎么回事?”
“方才华阳公主来府中做客,在后园遇着四小姐,原本说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出了意外。”
秦王眯起眼,神色稀奇:“华阳去瑞平侯府了?先前你俩还好着的时候,她都死也不肯去侯府,怎么今儿太阳倒打西边出来了?”
林昇却不答话,只向他们二人拱了拱手道:“今日家中有事,我就不作陪了,殿下和罗大人玩得尽兴。”
语罢也不等他们二人反应,自顾自和七映一道走了。
秦王颇为惊异,脸上的神情简直可用目瞪口呆来形容:“这小子莫非是还对华阳余情未了?上回吃酒时还跟本王装模作样的……”
罗居正没有出声反驳,心里却不大认同秦王的话。
他总觉得,林昇如此反常,不是因为华阳公主,而是和另一位大有关系。
与此同时,在瑞平侯府兰心院内,林老夫人正气得满面通红、浑身发抖。
“公主殿下若不把那个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刁奴交出来,今日就别怪我们林家不讲情面!”
华阳侧头一哂,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不过是一场误会,祖母用得着动这么大的怒?”
“一场误会?我那小孙女给那刁奴活生生推下秋千,现在都昏迷不醒,殿下以为……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将我们打发了?”
明日见~宝贝们多多评论哦,到底发生了什么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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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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