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沉默的见证者)
我是陈瑜,许临安的私人秘书,已经跟了他八年。
宋小姐坠楼的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公司整理许总的日程。
推开办公室的门时,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许总坐在落地窗前,西装皱得像揉过的纸,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许总,”我轻声提醒,“九点要和日本客户视频会议。”
他仿佛没听见,继续盯着手机屏幕。我瞥见那是条新闻推送:
#学术新星坠楼身亡,疑似为情所困#。
配图是宋小姐书店被砸的照片,她站在废墟中,右手缠着绷带。
“把今天所有行程取消。”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正要退出,他突然叫住我:“陈秘书,你去……处理一下她的后事。”他递来一张银行卡,“用最好的。”
我接过卡时,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浅浅的白痕。
办公桌上散落着撕碎的照片,我认出是宋小姐在书店整理古籍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洒在她发梢,那是她最美好的年华。
去殡仪馆的路上,我接到许太太的电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陈秘书,听说那个女孩出事了?”没等我回答,她又说,“替我转告临安,晚上回家吃饭。”
殡仪馆里,我遇见了林小满。
这个女孩抱着宋小姐的遗像,红肿的眼睛里燃着仇恨的火焰。她拒绝了我提供的所有帮助,只是冷冷地说:“告诉那个畜生,茜茜最后的话是‘原来他背上的疤,是为别人留的’。”
回到公司,我发现许总办公室的门反锁了。透过玻璃,我看见他跪在地上,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碎纸机旁散落着照片碎片,是他和宋小姐在苏黎世的合影。
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条廉价的红绳——那是宋小姐去年七夕送的礼物。
深夜,我接到保安的电话,说许总在办公室喝醉了。
我赶过去时,看见他蜷缩在真皮沙发上,怀里抱着个蓝丝绒首饰盒。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他脸上的泪痕。
“陈秘书,”他忽然开口,“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她,她抱着《资治通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摩挲着首饰盒,“我送她的第一条项链,钻石是从婚戒上取下来的,她说这是真爱的见证……”
我没说话,默默收拾着满地的烟头和酒瓶。在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拼凑出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那个雨夜别墅里的白玫瑰,阿尔卑斯山顶的誓言,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凌晨三点,许总终于睡着了。我替他盖好毛毯,发现他手机屏幕还亮着。是条未发送的短信:“小茜,对不起……”
收件人是个空号。
第二天早上,许总像往常一样出现在会议室。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腕表换回了百达翡丽,仿佛昨晚的崩溃从未发生过。
只有我注意到,他的领带夹换成了翡翠质地——那是许太太送的结婚纪念礼物。
整理办公室时,我在碎纸机里发现了一张未完全粉碎的照片,是宋小姐穿着棉布裙,抱着《资治通鉴》站在高铁站的样子。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如果那天没有遇见你……”
我把照片夹进工作日志,锁进抽屉最深处。作为秘书,我的职责是维护老板的形象,而不是记录他的秘密。但有时深夜加班,我会不自觉地翻开那页,看着照片里宋小姐纯真的笑脸,想起许总手腕上那条廉价的红绳。
它提醒着我,在这场悲剧里,没有真正的赢家。
番外四(时光的旁观者)
我是这家书店的常客,已经在这里买了五年书。
记得第一次遇见宋小姐,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她穿着素雅的棉布裙,编着侧麻花辫,正在整理书架上的《东京梦华录》。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洒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这本书,”她轻声说,“记载了汴京最繁华的时光。”她的手指抚过书页,仿佛在抚摸一段逝去的岁月。
后来我常来,有时买书,有时只是坐着看书。宋小姐总会给我泡一杯龙井,茶叶在玻璃杯里舒展,像极了她在书架间穿梭的身影。她说话轻声细语,却总能在历史的长河里打捞出最动人的细节。
三个月前的那场大火,烧毁的不只是书店。我赶到时,看见宋小姐跪在满地狼藉中,徒手扒开碎玻璃寻找残页。她的右手被烫得红肿,却固执地护着那本《万历野获编》。
“这些书,”她抬起头,眼里蓄满泪水,“都是他的礼物。”
我没听懂这句话的深意,直到在新闻上看到她的死讯。葬礼那天,我站在人群外围,看见一个身穿深灰色羊绒大衣的男人远远站着。他戴着墨镜,但我认出了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那是许氏集团的标志。
新开的奶茶店正在促销,玻璃橱窗盖住了原先烧焦的书架痕迹。
穿校服的女生们举着手机自拍,背景墙是宋小姐修复过的《清明上河图》仿品。我站在橱窗前,忽然想起那个飘着细雨的午后。
“先生,”店员递来宣传单,忽然打断我的思绪,“新店开业,买一送一。”
我摇摇头,转身离开。路过转角的花店时,我买了一支白玫瑰。花店老板说,最近总有人来买白玫瑰,放在书店旧址前。
傍晚时分,我再次路过书店旧址。暮色中,一个戴墨镜的男人长久伫立在角落。他腕表反光刺痛我的眼——那上面嵌着的,分明是宋小姐项链上失踪的白玫瑰钻石。
第二天早上,白玫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崭新的《资治通鉴》,扉页上写着:“赠小茜临安2017.冬”。
我翻开书页,发现夹着一张泛黄的高铁票。票根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如果那天没有遇见你……”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各种细节。
但我知道,这个叫宋茜的女孩,生前被唾骂,死后被关怀。
番外五(姐姐的画笔)
我是宋妍,宋茜的妹妹,中央美院油画系大三学生。
我依稀记得,姐姐坠楼的那天,我正在画室赶布置下的作业创作的草图。手机突然疯狂震动,是妈妈打来的。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像被撕碎的画布:“妍妍……你姐姐她……”
我扔下画笔就往医院跑,颜料蹭在白衬衫上,像泼洒的血迹。急诊室门口挤满了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像极了那年姐姐书店开业时的场景。只是这一次,没有镁光灯下的笑靥,只有刺目的“小三”、“情妇”之类的标题。
我冲进病房时,看见姐姐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手腕上还留着未愈的割痕,那是她最后一次试图逃离这个世界时留下的。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起她曾经说过:“妍妍,你要好好画画,替我看遍这个世界的美好。”
警察递来姐姐的遗书,字迹潦草得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彩:“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妍妍,你要好好活着,要好好幸福……”
我抱着遗书痛哭,泪水晕开了墨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姐姐来美院看我时的情景。那天她穿着素白的连衣裙,站在我的画作前久久不语。画上是两个女孩手牵手的背影,背景是漫天飞舞的银杏叶。
“真美。”她轻声说,“像我们小时候。”
那时的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我带她去食堂吃饭,她却只喝了半碗粥。“姐姐,”我握住她的手,“你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她笑了笑,眼里有泪光闪动:“妍妍,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幅被泼了墨的画,再怎么修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我正要说话,她的手机响了。
是许临安。
我看见她的手指颤抖着划过接听键,声音轻得像羽毛:“嗯……好……我马上回去……”
她匆匆离开时,我注意到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许临安留下的印记,像某种无声的宣告。我追出去想拉住她,却只抓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
姐姐走后,我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梦里我们回到小时候,在老家的院子里画画。她用铅笔画下两个手牵手的女孩,我在旁边涂上金黄的银杏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妍妍,”她指着画说,“这就是我们。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在一起。”
醒来时,枕巾总是湿的。我开始在画布上疯狂地涂抹,试图抓住梦中的画面。但无论怎么画,都画不出姐姐眼中的光芒。
那是一种被现实磨灭的希望,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最终在黑暗中熄灭。
整理姐姐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一本素描本,里面全是我的画像:我在画室作画的样子,我在食堂吃饭的样子,我在校园里奔跑的样子……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女孩的背影,背景是漫天飞舞的银杏叶。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妍妍,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我抱着素描本痛哭,泪水打湿了纸页。突然想起姐姐曾经说过:“妍妍,你知道吗?我最羡慕你能自由地画画,而我却像被困在笼中的鸟,连翅膀都折断了。”
现在我才明白,她说这话时有多绝望。许临安给她的豪宅、名车、珠宝,不过是镀金的牢笼。而她为了父亲的医药费,甘愿被囚禁其中。
葬礼那天,许临安没有出现。但我在人群中看见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远远地望着姐姐的遗像。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极了那个雨夜,他搂着姐姐离开时腕表折射的光芒。
我冲上去想质问他,却被妈妈拉住。她摇着头,眼里满是泪水:“妍妍,算了……你姐姐已经走了……”
但我无法释怀。我开始在画布上宣泄愤怒,用浓烈的色彩描绘姐姐的痛苦。我的毕业创作取名《囚》,画面上是一个女孩被困在金色的笼子里,笼外是漫天飞舞的银杏叶。评审老师说我画得太阴暗,但我坚持不改。因为这就是姐姐的人生,被金钱和**囚禁的人生。
展览那天,我在画作前站了很久。突然听见身后有人低声啜泣,转身看见一个穿深灰色羊绒大衣的男人。他摘下墨镜,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是……宋妍?”他问。
我认出了他。许临安,这个毁了我姐姐一生的男人。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鬓角有了白发,手腕上那条廉价的红绳格外刺眼。
“这是我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他摩挲着红绳,“她说这是真爱的见证……”
“闭嘴!”我打断他,“你不配提她!”
他苦笑:“你说得对。”
转身离开时,我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浅浅的白痕。
那天晚上,我梦见姐姐站在画室里,穿着素白的连衣裙。她指着我的画说:“妍妍,你画得真好。”
我想拉住她,却只抓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
醒来时,我决定完成姐姐未尽的心愿。我用她留下的钱成立了“茜妍艺术基金”,资助那些热爱艺术却家境困难的学生。每当我看见受助学生眼中闪烁的光芒,就仿佛看见了姐姐年轻时的样子。
有时深夜作画,我会不自觉地望向窗外。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姐姐站在光影中,对我微笑。
“妍妍,”她说,“你要替我好好活着,好好幸福。”
我点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画布上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泛着金光,像极了那年秋天,我们手牵手走过的林荫道。
姐姐,我会替你好好活着,好好幸福。用画笔记录这个世界的美好,就像你曾经希望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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