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警车远远驶离，车窗外的树影快速更迭替换，张警官才松了口气。

他靠在后座椅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对叶玄笑了笑，说了句，“之前，对不起，因为先入为主，以为你是……还好特异处带走了你，没有真的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是啊，还好现在大白真相了。”开车的小林警官插嘴回道，说起这个案子很是滔滔不绝，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谁能想到一直优秀听话的好学生，其实是个操纵舆论的高手，用着那些招数一步步逼死了一个男孩。”

“周元星，才十多岁的年纪啊，怎么就想不开了呢。”小林警官唏嘘极了，摇了摇头一句“何必”的感慨，有惋惜有不解。

叶玄只是礼貌的扯了扯嘴角，没有对这个案子多发表看法。

其实林盛夏未必是故意操纵舆论，在周元星的案件之中，她充其量只是一个导火索，周元星甚至搜不怎么在乎他，真正将那个少年逼上绝路的，是那些刺入骨髓的偏见。

周元星不爱读书成绩不好，性格又闹挺，在大部分人眼里，他是一个“坏学生”，于是当坏学生和好学生牵扯上关系，坏学生就被打上了撒旦之名。

周元星辍学南下打工，被骗后在回程的路上纵身跃下大桥的心情，彼时未曾亲身经历过的他们都很难感同身受，所以说起来，反而最先想到的是因周元星死而如沙崩般走向末路的周家人。

于是只能感叹出个何必如此。

叶玄接了上一个话题，道，“你们的流程没问题，不必道歉。”

张警官也看出他不想多谈林盛夏的事情，顺势转移话题，“叶老师去哪？顺路的话，我们送你一程。”

“去老客运站，学校放假准备回家看看。”叶玄回答。

老客运站只有去周边县乡的短途客车，在旧城区，跟特异安全学院和派出所连成一个三角形，横跨整个市区，开车过去需要三小时，再从旧城区回派出所又需要一个半小时。

在林警官懵逼的视线里，张警官咬着牙忙不迭地点头说顺路。

“……”林警官提醒了一句，“师父，头儿说中午食堂有红烧肉。”

他特意拿出“头儿”这两个字，其实是在委婉的提醒张警官，他们出来的时候可是跟头儿保证中午一定回去，不该打听的绝对不会多打听的。

没错，这两位警官会那么巧的在特异安全学院门口碰到叶玄，是他们很有心机蹲守的结果。

林盛夏的案件移交给特异处之后，就没有他们什么事儿了，头儿也警告他们别瞎插手，那个案子不是他们能管的。

特异处藏在暗处，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在明面上，这件案子还是在他们派出所这里，最后的结案报告也是由他们向外宣告。

只是没有尸体，一开始张警官也是不认可这个结果的，在他的不断胡搅蛮缠之下，头儿为了稳住他，不得已透露了一些特异处的事情，可以说张警官的世界观直接崩塌了。

每个行业都有点职业病，警察的大概就是喜欢刨根问底，这也是张警官跑到这里来找叶玄的原因。

不过他们确实没想到这么巧会碰到林盛夏的父母。

这两位一直不肯在结案报告上签字，不断的上访请求重新调查，在屡次被劝走之后突然有一天不来了，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想通了，后来接到报警电话才知道他们是去学校门口拦学生去了。

张警官可怜他们，却同样可怜周元星一家人，叶玄不想谈他就不谈，相较而言他还是更想了解有关特异处的事情。

张警官想着无视了徒弟的话，开始不动声色地跟叶玄打探，却不想这叶老师年纪不大，心眼挺多，转着圈跟他闲扯，愣是没多透露出一星半点他想要的。

一番话了，张警官深吸了口气，打算重振旗鼓，那边叶玄却突然指着他脚下说，“那是什么？”

张警官下意识地抬了抬脚，这才发现他鞋底不知何时黏了一张黄符，揭下来的时候符纸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水，竟然润了他一手。

“哪来的水？”张警官看着自己干燥的鞋底只觉得奇怪。

他将符纸展开，上面隽秀的赤红毛笔字竟然不是符文，而是一行生辰八字。

“这……好像是我的生辰八字。”张警官看了一眼，在心中换算了一下，肯定道，“没错，就是我的。”

叶玄鼻尖嗅到味道不对，他仔细看了看符字上的红色，“这好像不是朱砂。”

不是朱砂，那会是什么？

车厢里安静下来，这青天白日的，两个警官陡然打了个哆嗦，张警官见过的场面多，此时还能咬牙绷住脸，林警官却是捏紧了方向盘，出了一身的冷汗，“师父这这这——你不会死吧师父？”

“闭上你的乌鸦嘴。”张警官瞪了一眼自己的憨批徒弟，他再是老江湖，亲身碰上这种神鬼之事，表情也很难见好。

他询问车里唯一跟这行有关的叶玄，“您是专业人士，烦请您帮忙看看这是什么？有没有生命危险？”

跟专业人士毫不搭界的叶玄：“……”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拿出手机拍个照，然后发到群里——他虽然没多少专业技能，但手底下有近一千的专业学生，学生再不行就找老师找特异处，总能解答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叶玄最先是在十三太保的群里问的，很快姜肆就给出了答案，“这是比较寻常的诅咒之术，有水就是溺死，用相克之法处理掉就好，不过中术者会倒霉几天。”

水的相克之术是火，张警官让林警官靠边停了车，第一时间就用打火机烧符纸。

打火机点了好几次没点上，最后叶玄用水*雷术打了个火，这符纸瞬间化成飞灰。

张警官摸了摸脖子，摸到一手的冷汗，他不确定地问道，“解决了？”

叶玄点了点头。

张警官松了口气，以防万一将车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再没什么符纸了，才上车重新启动车辆。

小林警官看了看后视镜，纳闷地道，“师父，你说这是谁干的啊？”

张警官回忆了一下，也说不清楚自己脚上何时粘上了的这符纸，闷声回答，“不知道。”

直到警车停在旧城区，张警官也没能想出是谁要害自己，叶玄想了想，跟鬼琉璃联系说了这件事，在对方的首肯下，将联系方式给了张警官。

目送叶玄离开，林警官重新启动车子，他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师父道，“没事的师父，哪里有那么玄，他们说你会倒霉几天，但我们来得这一路不挺顺利的吗？连红灯都没碰到几个。”

刚说完，车子耸了一下，熄火了。

林警官：“……”

“……”张警官沉默地拨通了新存的电话。

*

老客运站一直是滚动发车，没有固定的发车时间，叶玄运气挺好，上车没多久，司机就发车了，一路十分顺利的开到了目的地。

云雾山脚下原本拱卫着一座小镇，周边的村子多慢慢形成了集市，后来年轻人们都在外打拼，镇子里只剩下老年人，连小孩都越来越少，小镇也越来越荒芜，几年前上面征收指标下来，小镇被夷为平地修了路，倒是周边的一些小村庄保留了下来，发展成了旅游景点。

云雾山是省内唯一的高山，但太陡峭了开发比较难，缆车只建到了半山腰，反而是丰富了侧峰寺庙的生意。

不过侧峰那个寺庙本来就是什么千年古刹，还有得道大师坐镇，据说签文非常灵，不远万里跑来上香的络绎不绝。

素来财帛动人心，底下的村子见到这些香客们自然眼热，后来搞了不少连带项目，搞着搞着就连上山都要收门票费了，他们倒是说的冠冕堂皇，说是买门票可以免费坐缆车。

但其实缆车原来是免费的。

只能说财帛动人心。

叶玄也懒得跟人争吵这些，他买了票，坐缆车到了半山腰，这才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以往他都得爬上去，这一次倒是可以召唤出壁水了。

算起来叶玄真的很久没回来了，一是学业繁忙；二也是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三则是师父不在了，他不太想回来。

这些年世间的一切都在变化，可眼前青砖灰瓦的道观一如记忆中的破败，似乎只有它被岁月遗忘，停留在了原地。

叶玄走进道观先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师父曾说过，进门要先跟祖师爷打招呼，这是礼貌。

然而实际上案台之上空空荡荡，连个牌位都没有，那香炉里袅袅的青烟也不知道到底是给谁吃的。

上完香后，叶玄第一时间环顾道观，因为昆仑镜改变了过去，记忆里的照片全都被收了起来，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叶玄以一种旁人的视角参观着道观，走着走着突然走到后面云雾缭绕的禁林入口。

他若有所感的伸手，就见蝴蝶落在他指尖蠢蠢欲动。

叶玄：是时候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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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