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叶玄走过去坐下，“你怎么在这里？”

女人闻言眼神流露出不满，一口气将嘴里的面嗦进去，从那比她脸还大一圈的超大面碗里抬起头坐直了身体，露出脖子上缝纫的痕迹，上面没有任何遮挡，店内的其他顾客显然也都看到了，有些好奇的打量他们。

她道，“我叫阿苍，不叫白霜。”

叶玄指了指她的脖子，“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没事，cosplay嘛，我懂。”店老板是个年轻小哥，他从柜台绕出来，笑眯眯的挤眼睛，“别管别人怎么看，很酷，我就很喜欢。”

“……”叶玄随便点了个餐将人打发了，就听对面阿苍歪头询问，“还要遮挡吗？”

叶玄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确定她话说得真诚，并不是在取笑嘲讽自己，这才点了点头，“不用。”

“哦。”阿苍埋头继续嗦面，吃得很香。

小哥把早餐送上来，叶玄这才不熟练的布了个隔音的法术——这个是他在学校的教材上看的，之前学校开选修课的时候，他经常会去蹭课听，在课上就经常有学生做小动作，什么悄咪咪用隔音术来讲小话、隐匿术来睡觉的，叶玄记忆力不错，那些手法倒是都还记得一些，结合书上的知识，施展起来不难。

“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叶玄再次问道。

“我来要人。”阿苍头也不抬地说，“我出来的时候，教主特意跟我说如果方羽不见了，那他肯定是来找你了。”

这句话倒是有意思了，里面蕴含了两个信息，比起保镖来说，教主派阿苍跟着方羽，更多是起到一个监视作用，而教主也知道方羽要来找他。

叶玄停顿了大约一秒，也没问阿苍是怎么找到他住址，又为什么找到了不直接闯上门，而是坐在这里等。

他只是陈述事实，“他没在我这里。”

“真的？”阿苍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嗯。”叶玄拿起筷子戳了个小笼包塞进嘴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人，坐等对方出招。

却不曾想，阿苍有些失望的吐出一句“那好吧”，就又低下头去一个劲的吃面，半天都没抬起头来，看上去相信了他的话，甚至连个为什么都不问。

“……”叶玄不尴不尬的放下筷子，笑了笑，“不担心我骗你？”

阿苍抬起头，蓝色眼睛透亮清澈，倒映出叶玄的面容，不含半点阴霾。

“那你骗我了吗？”

“……没有。”叶玄被这过分单纯清净的眼睛刺了一下，在那一瞬间都有种自己心很脏的感觉，“他确实不在我这里。”

阿苍笑起来，眼神露出几分狡黠，“教主和方羽都说你是个聪明人，最会抽丝剥茧，只要被你抓住一点点线索，哪怕只是巧合，都能让你挖出后面大半的故事，如果你对修真界再上点心，那么所有家伙在你身边都会是赤身**没有秘密的。所以他们告诫我，如果遇到你，不要想着赢，不想回答的事情就不要说话，少说少错。”

叶玄万万没想到天命长生教的人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同时又忍不住抓住那句“如果你对修真界再上点心”的话细细思索。

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就是说他对修真界不够上心，所以才总是只能查到一半的东西。

一开始叶玄觉得这话不对，他要是对修真界不上心，怎么可能会留到现在呢，不过很快他的潜意识又冷静地肯定了这句评价。他最初留在修真界，是为了查师父的事情，而现在会继续牵涉进这些是是非非，更多的是因为这些案子总是涉及到自己，把他推着往前走。

他又主动的选择去查某件事吗？他有坚持将某件事一查到底吗？

他好像总是在查到一部分之后，就会在更深入之前，将事情推给特异处，现在没有了特异处，他又推给了李玉倩。

果然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不管装得有多好，本质还是冷漠孤僻，半点都没有变。

叶玄忍不住笑了一下，同时又沉思：姜聿通过阿苍的口将这些话讲给他听，背后又是什么意思呢？

正想着，就听阿苍话锋一转，冷不丁地开口道，“但是在我看来，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想得太多，想得多的好处就是教主说的那样，像是读心术成精了，想得多的坏处就是，他们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拿来分析。就比如说你——”

她看了叶玄好一会儿，“你现在肯定在深沉的思考分析我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叶玄微顿，随后端起茶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想那些。”

阿苍有点得意，“你看吧，我就说肯定是这样。”

“你们聪明人之间，老是想用脑子来打架，试图证明自己比另一个聪明，于是算计来算计去，设下一个接一个的局，把原本很简单的问题搞得很复杂，然后不管谁输谁赢，都会留下一堆的麻烦，又跟个缝补匠一样，辛辛苦苦的去一一修补。”

“要我说，真诚才是必杀技，所以我把教主教我的那些都丢了，跑过来直接来找你了。”阿苍咕咕哝哝的，有种大智若愚的聪明。

叶玄心念一动，似乎找到了和这人相处的方法。

他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来真的只是为了找方羽？”

阿苍将吃完的面碗往前推了推，扯出纸巾擦了擦嘴，点头回答，“是啊，我的任务就是看着方羽，必要的时候保护他。”

她顿了顿，明明说完的话似乎还有下半截。

叶玄不动声色，“找到他之后呢？”

“打一架吧。”阿苍苦恼的拍了拍脸，“他大概率可能会死。”

“你要杀他？”叶玄急问。

阿苍：“是啊。”

叶玄等一会儿，看她并没有要解释原因的意思，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问了句“为什么”。

阿苍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脑子翻了个遍，然后很光棍的摇头，“不知道啊，可能是犯了什么事吧，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我只要记住我要杀了他就行了。”

“你确定人不在你这吧？”阿苍凑近了一点，眨巴着自己一眼望到底的蓝眼睛，还叮嘱道，“仔细想想，别遗漏了什么线索，说不定他就躲在你家里，只是你没发现呢。”

“他确实不在我这里。”叶玄很斩钉截铁，半点都不心虚。

他也确实没撒谎，方羽现在并不在他手里，他只是隐瞒了方羽来找过他的事情而已。

阿苍托起脸“哎”了一声，很是忧愁的碎碎念，“教主不是说他会来找你吗，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叶玄有点想笑，心里将白霜是天命长生教的钉子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当年白霜卧底的事大概率是真的，并不是什么暗度陈仓，不过这样一来，在白霜的“复活”上，蒹葭的嫌疑拔高了。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阿苍疑惑地道，“难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值得深思的事情吗？”

“没有，我是在想你的事情。”他也算是明白白霜是怎么在天命长生教潜伏那么多年，拿到那份名单的了。

至纯至性，大智若愚，这样的人是很难被怀疑别有用心的。

阿苍“哦”了一声，又变回忧愁的样子，动作有些怪异的抱着自己的头，“教主到现在没有说错过，方羽肯定会来找你，我要到这里一直守株待兔……好无聊哦。”

“不如，你跟着我走。”叶玄难得好奇白霜的故事，正好找机会将她带到李玉倩、蒹葭等人面前过明路，于是提议道，“既然方羽会来找我，你跟着我总能见到他的。”

阿苍面露怀疑，“你这么好心肯定是有阴谋。”

“是有，我想查你。”叶玄跟着阿苍的处事逻辑，将一切都摊在面上跟她讲，“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是个无头骑士，现在她的妹妹是我的学生。”

“白霜？”阿苍倒也不笨，很快就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很好奇地问，“真的有那么像吗？她现在在哪？”

“她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方羽杀的，尸体现在还放在实验室里，只是缺了一颗头。”叶玄视线提示般的扫向她脖颈。

阿苍顺着他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缝纫痕迹，歪着头默然了很久。

她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看起来很莽撞，一副很容易被骗的样子，但她的骑士奥义里有一个能力，可以甄别对方说的话。

阿苍可以确定叶玄没有骗她，虽然话里还带着些什么别的，但没有对她的恶意，是可以信任的。

她沉默了半天才哼唧了一句，“可是她不是叫无头骑士吗？”都无头骑士了哪里来的头？

叶玄忍俊不禁，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起身说道，“你去见了她妹妹就知道了，要一起去看看吗？”

*

学校里，今天上午学生们统一返校是没有课的，而下午则是开总结会。学生们上午空闲了，辅导员们却没得闲，院里组织了会议，会议时长暂定为两小时。

然后即将到开会的时间了，综合技术系大一的辅导员位置还是空的。

李玉倩看了看手表，皱着眉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当事人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她挑了挑眉，突然就笑了，“釜底抽薪，这一招玩得漂亮。”

“今天上午的会议改成cosplay展，大家去找92届的资料，自己商量着办，还有把综合技术系涉外专业的白露露叫来。”李玉倩说着拨出了一个电话，对那边说，“白霜复活了。”

叶玄：我是很真诚的。

方羽：卑鄙啊，你们人类心真的好脏。

阿苍：一个是人老实，话不多，一个是人老，实话不多。所以我听叶老师的。

方羽&姜聿：感觉有被内涵到。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