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窥倒在血泊中，半张脸都染上鲜红的血，他闭上了眼睛。
洛无目逃走了，最后一个念头闪过，他便陷入了昏迷。
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色已变得昏暗，强大的自愈力使他胸口处的伤口已开始凝合，他朦胧地看到前面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踢了踢他，说道：“废物，别装死，醒了就起来。”
穆窥的记忆有一瞬间的缺失，或许是受伤太重导致的，当那人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他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虚弱地喊道：“影主。”
林影看着他的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洛无目又完好地回到了北城！”
穆窥回道：“他用石头伤了我，逃了。”
影主扯着穆窥的领子将他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废物，洛无目都被伤成那样了，你居然还能让他逃了。”
穆窥的脸上流满了鲜血，他深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眉头有散不去的阴戾，宛若一个刚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影主看见他的表情，蹲下身，说道：
“你看见了吗，人就是这种东西，你还想让他开心地死，现在差一点死的就变成你了，穆窥，人心不可信，这个道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想当初，你可是能把第五个山谷的妖杀个干净的，现在怎么可能杀不掉一个瞎子，你得露出你本来的凶狠的模样，痛快地给我杀了他。”
穆窥爬了起来，浑身上下被血染得湿透，他魂不守舍地站起来，湿答答的血液从他身上滴到地上。
影主抓住他的肩膀，说道：“穆窥，后日，洛无目会再次来到这里进入秘境，秘境入口就在我的洞穴内，届时，秘境内只有你们二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一定要杀了他。”
穆窥回道：“我知道了。”他撇开影主的手，缓慢地走出洞穴，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
一直未出声的黑衣人突然叫住了穆窥，他说：“后日你和洛无目进去的秘境，只有当一人存活时，秘境出口才会开启。”
影主看了黑衣人一眼，走上前对穆窥说道：“你听见了吗，你和洛无目只能活下一人，你不是还要活着完成奶奶的承诺吗，就差着最后一步了，穆窥，杀了洛无目，复活你奶奶。”
穆窥深戾地看了一眼陌生的黑衣人，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他伸手摸了一下胸口处开始恢复的伤口，沉甸甸的，又痛又痒，他压下那处的奇怪，脑海中林影的话一直在盘旋，露出你本来凶狠的模样，杀了洛无目......
风声吹动树梢，带起一阵缠密的沙沙声，秘境的大雾散去，穆窥看见一人半靠坐在树下，风吹动他的衣角和发丝，黑带也随风飘荡着。
穆窥走近，脚踩树叶发出了酥脆的声音，他看见那人嘴角习惯性呆滞的微微翘着，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白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只手随意转着一个落叶的叶柄，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
穆窥走到那人面前，单膝跪地，与他平视。
“汪汪。”穆窥喊道。
洛无目嘴角上扬了几分，“怎么又学小狗叫？”
穆窥抓住了他的手，说道：“你不开心。”
洛无目想到那情迷意乱的夜晚，‘要不你叫两声，万一我高兴了’，他的玩笑捉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了真。
他的心突然被一只手紧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伪装褪去，嘴角向下撇了一下，紧紧地抿着。
他说“所以，我杀你的那次，你也这样叫了。”
穆窥“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洛无目抿着的嘴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他伸手抚摸上了穆窥受伤的胸口，“还疼吗？”
穆窥握住了洛无目的手，压在他的心口处，说道：“伤口已经好了，只是这里沉甸甸的。”
穆窥挑开衣襟，洛无目摸着上面凹凸不平，许许多多道的伤疤，其中最深最长的那道，是他伤的，他问道；“你怨我吗？穆窥”
穆窥摇了摇头，说：“我本来也是来杀你的，”他另一只手伸出按在洛无目心口处，感受着其下的跳动，他诚恳地说道：
“洛无目，我是一只妖，被林影用你的眼睛炼化出来。我出生在一片幽深的谷内，里面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奇奇怪怪的妖，其中有些妖想杀我，我便反杀把它们吃掉。后来，我炼化出了人形，林影才将我放出来，可我除了长得跟人一样，其余地跟妖没什么两样，我不会说话，理解不了林影的意图，三番五次想要杀了他逃走。
有次我成功了，趁着任务外出逃到一个小村庄，当时我伤势很重，正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但是一个老妇人出现了，把我带回了......家。我捡到了一个奶奶，她教会我说话和写字。
只是后来有一天，我去山上捡柴，答应奶奶会傍晚时回家吃饭，可我却在路上耽搁了，等回到家时，奶奶不见了，我又重新折返，在路上看到妖兽杀了奶奶，她身上的血流了一地，不会再笑再摸我的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抱着她去找了林影。”
穆窥的眼神黯淡悲伤，神情落寞，突然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洛无目说：“林影告诉你，只要杀了我，就能救你奶奶。”
穆窥回：“嗯，他告诉我，只要先杀掉你，夺下你的心脏安到我的身上，待我成有心之妖的时候，便可以用妖心救活奶奶，完成承诺。”
洛无目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林影是骗你的，他是想让你成为五级妖兽，后再杀了你造仙界秘境，用妖心救人，可谓是无稽之谈，你居然也傻傻的信了。”
洛无目拍了拍穆窥的头，说道：“走吧，我们出去揭穿他们的阴谋。”
“我还没说完。”穆窥一手拉住了洛无目，拉下他的眼带，看着他的眼，另一手按在他心口处，他继续说道：“林影当时问我，如若可以用我的命救下奶奶，我会愿意吗，但是我当时却退缩了。
洛无目，我是个妖，我没有心，也没有情，只有活命才是一只妖的唯一宗旨。我在谷内杀过很多妖，有关系好的，也有看着就讨厌的，可到头来，我们都会为了活下去相杀，拼命杀掉对方吃掉活下去。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为什么，洛无目，杀死你是一件比我死亡还要痛苦的一件事情。
你的眼睛变成了我，可现在你脸上的眼仍让我着迷，它的主人是你，我想一直看着你的眼睛，一直看着你笑。”
穆窥感受着他那蓬勃的心跳，跳动穿过手心，穆窥身体跟着战栗，与有荣焉。
他说：“洛无目，它跳越来越快了。能够听见你的心跳，是一件比我拥有心更开心的事情。”
洛无目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你快别说了。”
穆窥拉下他的手，继续说道：“出去后，你一定要去最后一座山谷，我知道，你在那里留下了一朵花，我也给你留下了礼物。”
洛无目吸了两下鼻子，嘴角抽动了下说：“你怎么像在说遗言一样。”
一阵风声吹过，只留下树叶哗哗作响，穆窥不说话了。
洛无目身体先是一怔，后又突然焦急起来，手足无措地摸着穆窥上下，语气坎坷地问道：“是我之前伤你伤得太重了吗，还是你被林影下了什么毒药，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穆窥拉住他的手，说道：“这个秘境只有一人存活的时候，出口才会开放，我们当中只能活一人，洛无目，杀了我吧，拿出我的妖丹，你知道在哪里，然后日日夜夜把它带在身上，然后挖出我的眼睛，重新回到你的眼上。我的胸口内虽然不会跳动，但是请你把他留下来，让他和我一起腐朽，重回天地。”
洛无目的表情突然变得既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他缓了口气，轻轻地弹了一下穆窥的脑袋，抬起他的下巴，说道：“你是小狗吗，怎么人说的话你都信？”
穆窥原本悲伤的表情，被洛无目一弄，有些懵，他不解地看着洛无目，说道：“是假的吗？”
洛无目回道：“当然是假的，秘境是妖陨落形成的独有的一方天地，出入口就在秘境内，只与时间有关。还有，这些树不出所料应当就是北落村山上的树，只是不知道林影和......凌鹤之动用了什么手段，移走了那个秘境。”
穆窥看着树林，说道：“那我们现在是在北落村的秘境，可那个秘境不是仙界秘境吗，等我们出去，不会已经过了几百年。”
洛无目看着穆窥，笑着说：“是啊，那我们不如就呆在秘境内，等他们都死了再出去。”
穆窥说：“那影主,林影又怎会把我们放到这个秘境里来。”
洛无目表情有些欣慰，说道：“没错，所以，要么是他们找到了移动掌控秘境的方法，但是秘境也有所损伤，不会像之前一样，秘境内外流速现在应该相差无几。要么，他们真的改变的秘境的方法，像你说的，只有一个人能出去的话，”
穆窥说：“那怎么办？”
洛无目牵住穆窥的手，“那我们就一起老死在这里吧，妖的寿命比人的要长很久很久，等我死后，你若想出去也好，想一直待在这里也罢。”
穆窥看着与洛无目十指紧扣的手，眼神有一丝的黯淡。
洛无目突然开口问道：“你没修炼成人形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穆窥沉思一会儿，他在潭水倒影看到过，他说道：“我浑身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类似人形的雾，只能看到两只眼球漂浮在里面。”
洛无目听了他的描述，突然笑了，想象了一下，说道：“那应该挺可爱的。”
穆窥眼睛一扫阴霾，亮亮地看向洛无目，“是吗？”
洛无目宠溺地点了点头，他松开了手，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镜子，说道：“穆窥，给我看看你的样子。”
穆窥接过镜子，另一只手去拉洛无目的手，但是被躲开了。
洛无目挑了下眉，说道：“共眼是不需要肢体接触的吧。”
穆窥的脸色突然变得慌张，他支支吾吾道："被你发现了。"
“是什么？”洛无目问。
穆窥回：“只要你想，和我想。”
话音落下，洛无目看到了镜子，古铜色的边框上刻着岚北城三个字样，镜子中的那人，眉目似剑，眉弓下那双眼睛，是一双与他眼型一致的眼睛，只不过瞳孔是深红色的，有股血腥的凶狠和......纯粹，穆窥眨了下眼，星星闪动了一下。
他的皮肤是小麦色，头发微微卷曲，鼻梁很高，唇峰线条刚毅，洛无目上手摸了摸。
嗯，很软。
他捏住穆窥的下巴，吻了上去。
视线变化移动，铜镜掉落在了二人交错跌落的衣衫上，一黑一白，镜子照映出穆窥微微睁大的双眼，洛无目带笑的嘴角，以及二人唇瓣相触，情意绵绵的一个吻。
......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想必穆窥已经得手了，哈哈哈哈。"林影大声笑道，秘境的入口雾气渐起，“父亲，我们的大计就要实现了。”
凌儒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什么大计？穆窥得手什么了？我们不是来找无目的吗？”
林影朝他一笑，表情得意地说道：“洛无目啊，他现在肯定已经被穆窥杀，杀.....”
浓雾散去。
正在迎接盛大伟业的林影僵在了原地，笑容冻在了脸上，好半晌后，才开始复苏，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发出一声尖锐爆鸣，双手上下晃动，喊道：“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