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工作的地方叫外来户口调查局,意外地算是个有关部门。
陆仁觉得这地方不太正常,虽然他上班第一天就发现了。但是经过了两年的观察,他终于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这种不正常主要表现在他的同事都很不正常,再直白一点说,他的同事可能都不是人类,而是某种超自然的生物。尽管这种猜测被一天天地被证实,但心大的陆仁依然风雨不动地在这里坚持工作了两年,毕竟对于社畜来说,这么一份工资可观又稳定的工作委实不好找。
外来户口调查局的位置不算太偏,但是离市中心依然有着十万八千里。却意外地离陆仁家挺近,他每天骑着小电瓶车上下班,车程20分钟,无论风霜雨雪。
调查局四周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五层的小楼有些年头了,显得有些斑驳。
虽然陆仁也担心过安全问题,但是既然都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了,那也不必太战战兢兢。经过深思熟虑,陆仁决定把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
没办法,现在的就业市场实在是不景气。一份薪水如此之高的保洁工作并不好找。
陆仁小时候,父母出了车祸去世了,他靠着遗产读完了高中便辍学了。
低学历让找工作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所以当陆仁看到高薪招聘保洁的启事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就上门应聘了。面试的时候他拘谨的表现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他原来以为这回没戏了,谁知道第二天就接到通知让他去上班。事后他才得知,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应聘者而已,只要他长着手和脚,基本这份工作就十拿九稳了。
他感慨着现代人难道都看不起保洁这份工吗?这么好的福利待遇竟然也没人愿意去,就美滋滋地去报道了。第一天到的时候,他真的被当时垃圾山一样的外来户口调查局惊呆了,据说是为了节省开支,从上一个保洁辞职开始都没有请过人,但是这个积灰量,着实有些过于惊人了吧。
当然,当他慢慢把调查局清理干净以后,终于发现后勤组的工作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繁重,因为单位里的人基本每天都在忙着出现场。其实陆仁能碰上的人很少。而且他跟大部分的同事也只能算的上是见过的关系,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其中僵尸君就是他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僵尸君是保安部的,负责日常巡逻,由于理论上不需要休息而广受好评。
僵尸君叫俊方,其实本来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员工,他是很久以前一个赶尸人入职的时候带来的附属品。
“主人把我带过来,说好帮一阵子忙就回湘西的。”俊方偶尔会和陆仁一起在茶水间里偷懒聊八卦,他喝了一口陆仁替他做好的咖啡,“谁知道第二年他出任务的时候殉职了,我就一直被留了下来,得要有...”他掰着手指算了下,“得要有五十年了吧。”
说起来,俊方之所以会和陆仁熟悉起来还是一样要归功于咖啡机。两年前的一天,陆仁像往常一样打着哈欠进入茶水间,打算先泡杯咖啡再开始工作,刚进门就看见了俊方。
彼时俊方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长长的头发随意束在了脑后。他伸出右手食指,正在颤颤巍巍地按着咖啡机上的按键。他的指甲又尖又长,呈现出不自然的黑色,更衬得他青白色的肌肤有种异样的不祥。
陆仁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僵尸,倒不是因为他的清朝服饰,也不是因为他苍白的脸色,而是因为他中规中矩地在脑门正中贴了一张黄符,上面用鲜红的朱砂写着陆仁不认识的咒语。
僵尸君一连在咖啡机上按了好几个按键,可是依然没有咖啡出来。他歪着脑袋看着咖啡机,似乎很苦恼。
“那个……”陆仁看他倒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成效,只好出声提醒,“你要先把胶囊咖啡放进去。”
僵尸君看着陆仁歪了歪脑袋:“胶囊?咖啡?”
陆仁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俊方身边操作给他看。
当他成功泡出一杯咖啡递给俊方的时候,俊方甚至感动地鼓起了掌来。
即使后来陆仁和俊方熟悉了,再回忆起当时的画面,也觉得实在是太诡异了。
陆仁后来也好奇地问过俊方:“你都死了还能吃得出味道吗?”
俊方双手捧着咖啡杯,似乎在感受手指尖传来的温度,道:“其实吃什么都是苦的。死者复生,是没有味觉的。”他抿了一口咖啡,“但是很久以前,老杨告诉我只有一样东西是例外的。”
老杨就是很久以前殉职的赶尸人,俊方的前主人。
陆仁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俊生看着陆仁眨了眨眼睛:“就是人呀。”他口气轻快,就好像在表扬陆仁一般,眼里闪耀着光彩,语气里带着赞许,“老杨说你们尝起来味道十分香甜,吃下去更是令人通体舒畅。”
他一派天真的样子实在是让陆仁生不起警戒的心态,甚至还有了几分好奇:“那你尝过吗?”
俊生摇了摇头:“老杨说若是我有一天尝到了那味道,就不能留着我了。”
陆仁想了想,这就跟动物园里咬了人的熊都不能留下来是一个道理,于是他点了点头,又好奇地问道:“那你想吃人吗?”
俊生摇了摇头:“老杨不让。如果我吃了人……”说着,俊方抬起了头,望着虚空,好像是在看咖啡升腾起的雾气,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被他知道了,他是会生气的。”
总之,由于一杯咖啡,陆仁和俊方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甚至单位里很多都内幕消息,都是俊方告诉他的。
俊方说,四楼的狐女为了追局长八百年前从青丘离家出走了。
俊方说,应龙的表妹离了第三次婚了,次次都说是真爱。
……
陆仁每天的工作之一是倒垃圾。每层楼的垃圾会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统一送到各个楼层的楼梯口,陆仁要做的就是把它们收集起来,然后在下班前送到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门口,敲三下门,然后下班。
然后,等他第二天来的时候,门口的垃圾自然就没有了。
三楼其实是编外人员的办公室,这意味着这里只有偶尔有外援来才会使用,基本都是空着的。楼梯在最东面,然后一间间相对而立的房间向西延伸,房门常年紧闭。放垃圾的小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正对着楼梯,房门用油漆漆成了朱红色,十分醒目。三楼的走廊狭窄又没有阳光,每每走到三楼,压抑而逼仄的感觉就扑面而来。整个楼层都静悄悄的,只有那扇朱红色的房门与你遥遥相对,宛如一只硕大的血红色眼睛在凝视着你。让人感觉随时有怪物会从里面跳出来。
陆仁第一次上去的时候,就觉得这画面简直像是在打恐怖游戏。
于是他后来打了申请,在那扇朱红色的门上用黄色的油漆写了个“坚持走可持续性发展路线”的标语。红底黄字,很有政治审美,从此他再上楼,也不觉得吓人了,只有一股爱国的赤诚油然而生。
陆仁曾经暗戳戳问过俊生,三楼的小房间里面是什么。
俊方挠了挠头,终于想了起来:“哦,你说那几只魍魉啊。他们是司局长专门养来吃垃圾的。”
“魍魉?”陆仁很惊讶,“他们为什么要吃垃圾?”
俊方当时吃了一块陆仁私藏的小饼干,道:“说是垃圾,其实里面还有很充足的灵气啊 。至于魍魉嘛,长得又丑,说话也不利索。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只能靠在这里吃垃圾维持生活这样子。”他转头看向陆仁,道,“不过阿仁,你还是要小心他们哦,它们的智商不怎么高,在他们眼里只有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如果离得太近,他们可能会不小心把你当成食物。”
陆仁点了点头,一开始还会敲完门跑得快点,再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有一次他起晚了,就把早饭带来了单位。早饭是前天晚上做好的三明治,装在上世纪出品的不锈钢饭盒里。结果太忙了,到了中午也没来得及吃,他想了想,就放在了三楼的小房间门口,敲了三下门,然后出去吃饭了。
等下班前他来放垃圾的时候,三明治没了。饭盒倒也还在,不过底下多了一个不规则的洞,洞的边缘留着的痕迹很像是某种野兽的牙印。饭盒里面还多了一颗朱红色的种子。
陆仁想了想,把种子种在了报废的饭盒里。
单位给陆仁配了一间小杂物间,专门用来存放他的清洁工具。杂物间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每每冬天,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陆仁把种下的种子放在了窗台上,没过多久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芽。
奇怪的是小芽一直没能长大,即使过了两年多也一直是那个状态。
“好奇怪啊。”陆仁对着叶芽嘟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了门开始新一天的工作。阳光下,小芽舒展着身躯,为成长做着准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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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僵尸的回忆与魍魉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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