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恶(8)

准确来说,比祁他……变好看了。

平日里的他,额前裁着两撇碎发,很有几分少年意气。如今再见,额前发被服服帖帖地梳起,英气的眉宇、饱满的额头展露无遗,多了些熟成的意味,比从前还要精神些。

怀罪愣了愣神,脚步悬停在以宁殿正门。比祁看见她了,面上神色仍如从前那样,第一眼便和煦般笑着,笑得一双眼眸弯成了浅浅的新月,他站在原地,向她张开双臂。

那笑容是熟悉的,将怀罪及时从失神中拉了回来。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头发乱不乱、衣衫整不整齐,她心里的八分欣然化作眼里的十二分喜色,迎着长夜清凉的晚风,满心欢喜地奔过去,很用力地抱住了他

“比祁,”她蹭蹭他的肩膀,“我想你了……”

比祁的怀抱同样温暖,他圈紧覆在她腰际的手,头埋在她肩侧,道:“我也想你了。”

隔岸相对的两处宫殿,一明一暗,遮覆了两身来自遥远冥界的魂魄,风不知疲倦,走遍空洞的天梁正宫,划破月色,淌落满地的清光。

这一次寻常的拥抱,延续了很久。

纷乱的思绪还缠杂着怀罪,良久,她抬头看回比祁,话说得期期艾艾:“听说,你和南斗宫的仙子们出去玩了?”

这话听来像是个无足轻重的引子,比祁不知她想问什么,但面对询问,他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可……”说起此事,怀罪心里不免委屈,却又自知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你怎么没有叫我一起?”

说好了是世上独一份的好朋友,不就是应当玩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

“我……”比祁似乎答不上来了。

怀罪看着他,专注地等待着他的下文,然而,许久也没能等来。

于是她换了个简单的问题,佯作欣然道:“上生星君他们带我去看风景了,你呢?元君姐姐们带你玩些什么了?”

比祁只是同样认真地看着她,哑了哑口,这回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了。

看来,是不方便说了。

怀罪黯然地移开目光,血河大将军和池头夫人都曾教导过,说与人相处须得留一线,不可过分索求逾越,对人也对己,否则终有一日,再亲近的人也会分道扬镳。

所以,并不是所有秘密都能够被无私地分享,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怀罪不想成为池头夫人口中的典型反例,她想,如果有缘,总有一日会知道。既然比祁不想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她选择不问。

可她心里还是不可遏止地有些难过。

怀罪抬头重新看着比祁,他似乎还如从前那样,不曾变。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察出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气氛到此,既然不开心了,不如做点开心的事吧!

她踮起脚,蜷起手臂,看向他的目光里有天真无邪的**——

她想亲亲他。

然而,比祁的吻远比怀罪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温热。她的欲念才堪堪显露一分的时候,他就低头覆了上来。

与其说是一次情之所起的心血来潮,不如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谋定后动。今夜的气氛实在低迷,像一场患得患失的将倾之雨,却在阴沉多时之后、水珠及地的那一刻,顷刻间消散于无。

她甘愿,他也甘愿。

比祁的唇角仍残存着笑,迎合而又攫夺地向她索取爱意,纵使是在天地之间,月色星光有见证,却也真真实实地是只剩下他们两个,没什么好顾忌的。少年一手箍在她的腰间,迫使少女的身躯向自己更贴近了些,另一只手一路攀附向上,由脊骨寸寸抚至颈窝,最后轻轻掌住她的后脑,使彼此交缠更深,呼吸更沉。

怀罪的耳根猝不及防地麻了一下。

吻意浸透思念,他们真的很久很久没见了,他说他也想她,她信了。

如同两尾涸辙之鲋,在重回江河时大口大口地吞饮活水,性命才得以延续。晚风徐徐清冷,此间却漫染开温热的情意,晕红了脸颊,混浊了呼吸。蒸腾而上的,不知是水雾还是汗意,将不谙世事的眼眸浸润成湿漉漉的一双,迷离而潋滟。

吻至深处,一度掠夺走怀罪的呼吸,她想要喘息,比祁却掐着她不肯离开。过分的纠缠麻痹感官,使神智迷蒙,亲吻越来越重,韫色越来越浓,温存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由深及浅,缓缓抽离,舌尖在她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很快就收回来了。

怀罪得以有了喘息的间隙。

但很快,他再次吮住了她的唇舌,带着流连而又深入的力度反复磋磨。方才的温情不曾退散,他的呼吸很热,几乎烫在了怀罪的皮肤上。

但这一回,吻意明显温柔和缓下来,闻弦歌而知雅意一般,如琢如磨,细水长流。

她闭着眼睛,周身弥漫着好闻的甜味,比祁沉溺于这样馥郁的温存,像是在品一颗珍藏已久的饴糖,他揽着她,指尖抚过她的发丝,有好闻的栀子香。

浅薄的衣袂被微风撩起,翻卷又滑落,潺潺的月光积存在流水之间,随波纹层层荡开。

归功于比祁若即若离的亲吻,怀罪的呼吸渐渐从容下来。但这样的场景很适合胡思乱想,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甚至有余力思量起更喜欢前后哪一种吻来,认认真真思索半天,末了头痛地做不出选择,决定贪心地一同纳入自己的心头好。

地藏王曾说,世间有很多事,往往并不只有一个选择——如今她是深刻体会到了。

“比祁,”她停下来,仰着头,两手圈着他,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眼神却又很认真,“我觉得你很好亲。”

她**裸地看过来,话里话外带着挑逗的意味,比祁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舔了舔嘴角,小声嗫嚅道:“你别欺负我呀……”

楚楚可怜的模样,像一只小声撒娇的小狗,眉眼和嘴角又存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自己也很乐在其中。

怪不得虞清远说这是能让人快乐的事,一吻罢,果然神清气爽。怀罪觉得,方才那些沉甸甸的阴霾顷刻间都消失不见了,比祁还和从前那样,和她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怀罪凑近他的唇啄了一下,眼眸亮晶晶的:“比祁,明天我们去陪陪延寿星君,好不好?”

比祁点头:“好。”

得了承诺,她搂着他,安心地倚在他颈侧碎碎念:“延寿星君年纪大,又总是一个人待着,常常让我想起冥界的孟婆……哦对了,你还记得孟婆阿奶吗?”

说起来,比祁在冥府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似乎也没见过孟婆几面,记不得也情有可原。

“我记得,”比祁说,“她是冥府的老人了。”

看来他的记性还不错,怀罪莫名开心起来:“对,是她!”

然而说着说着,口吻又不免沉重起来:“孟婆阿奶是冥府年纪最大的,在阴间待了很久,久到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知道所求为何,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一个姓……”

她顿了顿,道:“延寿星君和她很像,和以前的我也很像,今日我得了个好东西,或许可以给他解解闷,明天我们一起去送给他,好不好?”

“当然可以,不过……”比祁好奇地问她,“是什么东西?”

——翌日一大早,怀罪就拽着比祁兴冲冲去了天梁宫,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郑重其事地将昨日得来的宝贝小鱼儿镜子送给了他。

“这小玩意有趣!”延寿星君立时乐开了花,好奇地盯着直看,“方寸之地,竟怎么游也游不累!”

送礼之人最大的欣慰,自然是收礼人的愉悦,见星君开怀,怀罪也忍不住满脸笑意,道:“昨日上生星君他们带我去了个地方,叫鱼龙池,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所以比旁的地方人迹稀少了些。起先我也没看出端倪,后来才发觉暗藏乾坤!这两条小鱼就是从那儿得来的,看着赏心悦目,便想着送来给天梁宫添添意趣。”

“好好好……”延寿星君乐不可支,扭头在宫中东张西望起来,想要给它寻找一个醒目的位置。

“两位星官真是有心了。“

一个沉缓的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听着很是熟悉,却不是延寿星君在说话,怀罪抬头望向比祁,正遇上他同样探寻的目光。

奇怪,是谁在说话?

声音再度无奈地响起:“我在这儿。”

两人回头一看,司命星君就在他们背后光明正大地扶额苦笑。

原来是方才夺门而入太过心切,全然忽视了先一步到达的司命星君。怀罪不好意思地心虚一笑,企图用人畜无害的笑意蒙混过关。

作为第一天府宫,还好司命星君不是个心眼小的,除了最开始用脸表达了下抗议,没有多说什么,见到延寿星君开怀,他似乎还挺欣慰。

“无妨,小事而已,无伤大雅。”他撩袍坐下,笑道,“我也是隔三差五来一回,平日里少见访客,今日竟这么热闹。”

正忙着找位置的延寿星君虽然年纪大,耳朵却灵光得很,回头神秘一笑:“马上就要更热闹了。”

这话什么意思?

怀罪来了兴趣,拉着比祁一同坐下,目光紧紧追寻着延寿星君的身影:“何出此言?”

延寿星君抱着小鱼儿镜,意味深长道:“我的好友葛仙人,很快就要来了……”

葛仙人?

怀罪心中一动,难道是——

那位传闻中的葛仙翁、四位最有望飞升登神的仙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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