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天才青少年学院的学生们渐渐发现,他们的教授近来状态好得出奇。
如今他们经常能看到他一个人控制着轮椅,在校园里安静散心的身影。
小淘气:“Amazing! 我记得教授之前除了上课就是在卧室里呆着啊。”
幻影猫:“我昨天坐在客厅里吃薯片,然后他就过来问我能不能分他一点,我???”
李千欢:“从郁郁寡欢变得情绪高昂,我看这八成是因为爱情。”
景末边拎着从市场买回来的新鲜果蔬进门,边听着这群小女生的八卦,也觉得查尔斯最近行踪诡异。
“我觉得教授最近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应该到了重新开启学院大门的时候了吧?”景末一起采购回来的琴说。
“你的意思是,让他重新招生?”
“没错,召集更多变种人,重新培养X战警。不过我得好好措辞,不能再惹怒了他——”
“这事交给我吧!”景末想都没想,抢了一句。
琴看着她,面露难色,她知道查尔斯跟景末的关系是何等僵硬,如果让景末去说这件事,恐怕是场挑战。
“你确定?”琴再次确认了一遍。
“嗯!确定以及肯定!”景末点头如捣蒜。
任何可能让琴和查尔斯产生矛盾的事情,她都要极力阻止,哪怕最后那顿火会撒到自己身上。
不过这样能够拯救未来了,值!
“那好吧。”琴朝她微笑一下,点点头。
*
查尔斯悠闲地靠在轮椅里,对着办公室窗外的风景闭目养神。
而景末站在他房门口,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
“请进。”查尔斯缓缓开口,语调轻得像一首悠扬的苏格兰小诗,“有什么事吗?”
“教授,他们说如果有意见的话,直接来你办公室面提——请问我可以吗?”
“你对我有意见?”查尔斯将轮椅转过来,慢慢平移到景末跟前。
“没,”景末慌乱地摇头,“我是说建议,建议。”
查尔斯望着她停顿了几秒,景末知道他在读她的思想。
“你想让我重新开办学院,培养新一批X战警?”
年轻的教授目光就像一湾月色下的湖水,深邃的蓝色才谈不上柔和,有种摸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神秘感。
景末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自己在史塔克发布会上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是的。”
查尔斯继续看着她,他眼神里还是景末看不懂的东西。她有些紧张了。
“如果,你觉得时间尚早的话……”她的心扑通扑通,有了想要打退堂鼓的念头。
“不,我认为你的建议很好。”
“嗯?”景末一时间没跟上节奏。
“我决定从明天起重新招生,而X战警方面,也从下周开始筹备。”
如此果断,不是她听错了?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不,没有了!”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之后,景末惊喜地瞪大双眼,露出来止不住的笑容,“谢谢教授!那你先忙,我告辞了。”
“等等。”
“嗯,还有吩咐吗?”
“我今天中午想吃水煮鱼。”
“……好嘞没问题!”
*
虽然对查尔斯.泽维尔的富三代身世早有耳闻,但当亲眼见证他祖父亲自出资修建的防空洞后,景末还是忍不住思考为什么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都大?
防空洞的面积很大,基础又牢固,作为一些异能具有攻击性的变种学员的训练场再合适不过。
景末听说那些为人称道的X战警都曾经在这里训练过,例如金刚狼和镭射眼,所以她不禁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些敬畏的情绪。
站在景末身旁的李千欢早已跃跃欲试,她是这里唯一一个华裔变种人学员,又因为和景末正好同龄,两人一见如故,立刻成为了好朋友。
李千欢的能力是可以变换出各种彩色能量球,并且控制它们的大小,以产生攻击敌人的效果。景末望着她熟练操纵的样子,心里羡慕得发酸。
“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练习的。”千欢朝景末眨眨眼睛。
“呃,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
想到自己唯一能成功操控的就是传送符,景末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卑微。
“这很正常,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千欢走到她身边,自信地拍拍她肩膀,“我第一次操作的时候就是大型车祸现场,可当时教授告诉我,这在变种人之中不过是稀松平常,所以不该对自己的失误抱有什么愧疚感。”
“可你……毕竟不像我这么没天赋啊。”
查尔斯说过的话她都还记得。
他说,你的天赋太差,不该待在这里。还说,你都已经十七岁了,却还像个婴儿。
这些话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环绕,每当她试图唤起不熟练的异能时,这些话都像烙铁一般,烫伤她。
“异能既然在你身上,就不存在没天赋之说。你需要的只是一些技巧和指导,学院的每一名学生都是因此才来到这里的。”
“你指的技巧是?”
“虽然变种人的基因是天生的,但每个变种人的掌控能力都不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在某个特定阶段才真正发挥了潜能,而在这之前,阻碍我们的,基本上都是一个潜藏的心结。”
“心结?”景末凝眉,“你的意思是,其实这都是心理问题?”
“差不多。”李千欢点头,“心理障碍解决了,施展异能就是熟能生巧的事。”
“这些,都是你总结出来的经验吗?”
“不全是,多亏了X教授才让我弄明白这些。”
“可我的心理应该还算健康……”
不知为何,哈利.奥斯本的脸突然浮现在景末脑海里,景末觉得与之相比,自己该不算有心理问题。
“让教授帮你看看呗。”李千欢怂恿道。
“啊这……”景末心中窃窃,他拿的是基因与遗传学学位,又不是心理学。让他帮忙看病,她可不指望能得出什么花样来。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当面跟李千欢讲的。
“或许吧,以后我有机会一定向他请教一下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你准备去问他了?”
景末装作谦虚的点点头。
这时,X教授恰好来到她们附近。
“教授!”李千欢用力朝查尔斯招招手,大声喊道,“景末说她有问题想请教你!”
说完她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嗯?!
不,我没说!
李千欢你去哪!你回来!
景末盯着千欢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听说你有问题请教我?”查尔斯挑眉,“这倒是稀事。”
“哈哈,其实李千欢刚刚听错了,我说的是我没有问题。”
【你觉得对我撒谎有用吗?】
查尔斯微不可查地叹气,声音在她脑海里回响。
【我淦。】景末道。
查尔斯沉静地看着景末的窘迫样,无奈摇头。他将食指中指并齐按在太阳穴上,集中精力,走进景末的思想。
景末的思维如日记缓缓翻开,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宛若原景重现……
然后,她和查尔斯都看到了同样一幅情景——
那是一个夜风宁静的晚上,月色明亮,虫鸣花香。被精心修剪过的花园草坪上,圆形餐桌上摆放着蜡烛、热红酒还有生日蛋糕。
“小末,过来切蛋糕啦。”面容精致的女人朝里屋柔声呼唤着,下一秒,从房里跑出一个小小的、兴奋的影子。
她约莫着三岁左右,乌黑的短发用红色发带扎成两只可爱的羊角辫,穿着一条白色的小蓬蓬裙,奔跑起来的时候像一朵柔软的栀子花。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又天真的笑容,那股发自内心的劲儿好像谁也无法将它夺走。
“来,爸爸抱!”坐在桌旁的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伸出那双强壮有力的胳膊。
小女孩扑腾一下到了他的怀里,在她妈妈温柔的注视下咯咯笑着,肉乎乎的小手伸向桌上的奶油蛋糕……
那个小女孩就是景末。
当景末从那副场景中抽出神来,却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查尔斯。
她的视线被悄无声息的泪水模糊了。
她伸手试图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可似乎连它们也变得不可抑制了。
趁旁人发现她的不对劲之前,景末忙垂下头,抽身离去。
*
离开防空洞,属于傍晚的习习凉风拂在脸上,景末用手背胡乱擦了下脸,感受到眼泪也被风吹得冰凉。
她唯一的想法是快点回到卧室里,在无人打扰的密闭空间里痛哭一场。
可训练场建得离主楼距离很远,景末想着避开来往学生的目光,直接偏离主路,走到草坪上召唤传送符算了——
“景末!”查尔斯的呼声遥遥在后方响起。
轮椅在草地上滚动的摩擦力很大,他费力地摇着轮子,边追边喊,声音却不大,似乎不想惊动旁人。
景末咬着牙不愿回头。
当作听不见算了,她此刻太狼狈了,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查尔斯。
他瞧见她这副模样,又该如何想她呢?本来她在他眼中就是多余的、没天赋的、不自量力的……
“景末。”查尔斯的声音这回在身侧响起。
“……”
“景末,这里没有其他人了,你回头看看我。”
于是她终于肯转过身。
夕阳终于照在她脸颊上,她看见查尔斯就停留在那片暖金色里望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温柔以至于产生了错觉,他眼睛里那种往日的犀利与严格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夕阳把他和轮椅的影子都在草地上拉得老长。
“你对我做了什么?”景末望着查尔斯,声音哽咽。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强烈……我只是,找到了你记忆中最温暖、最光明的一部分。你似乎在很久之前就把它遗忘了,不过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
遗忘对于患有超忆症的大脑来说谈何容易?
景末仰起头,忍住让眼泪不再流出来。
只有她自己清楚的明白,她才不是忘了——她曾尝试一切将那些美好的记忆抹去,后来发觉只是徒劳。于是她开始幻想,编造事实,假装她不曾拥有过那个家,假装她从来没认识过她的爸爸。她用幻想掩盖记忆,每当记忆如残忍的海啸般来袭,她便更疯狂地、在脑中一遍遍重播着她自导自演的幻想。直至假的完全覆盖住真的,直至她情愿相信自己从来孤身一人,也不再相信她曾拥有过所谓幸福。
“这是我的大脑,你凭什么擅作主张?”景末质问。
“因为快乐的事情比痛苦的更值得回忆。”
“你觉得一个从天堂落入凡尘的人,会比一个没听说过天堂的人幸福吗?”
“是吗?那我们来谈谈痛苦,看你更倾向于回忆哪个。”查尔斯说,“你六岁的时候,父亲白血病去世,家里为了负担医药费早已入不敷出,你母亲只能依靠银行贷款和你勉强度日。”
“父亲去世后的一年之内,你陷入极度悲痛之中,一年之内都不愿开口说话,你想过离家出走,也想过死亡。”
“可七岁的时候,你患上了超忆症,被世人广泛认为是一种天赋。为了减轻家中的财务负担,你被母亲送上了所有综艺节目,每日生活在摄影机和镁光灯下,成了家里的摇钱树。”
“查尔斯,行行好别说了。”景末气息微弱地央求道,可对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每说一句,相应的画面如烙印般现在景末脑海里。
“九岁,重回校园,可因为与众不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你曾因为一头短发而被误认为是瘦小的男孩,忍受了接近半年的校园霸凌。”
“十岁,母亲有了新的伴侣,再过一年,你拥有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景末狠狠地咬着嘴唇,将拳头握紧。
“十二岁,你发觉自己在这个家中像隐形人一般,身边连个可倾诉的人都没有,吃了弟弟妹妹的亏却只能忍气吞声。”
“十三岁,你被他们送到大洋彼岸留学,只身一人在美国,可他们四年之内只给你打了两个电话。”
“后来你遇到一个对你很好的男孩,你恋爱了,也在异国他乡交到好朋友,于是你终于变成了正常人,度过快乐的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可十七岁的时候,你发现那男孩有严重的心理缺陷,你还是狠心离开他了,一并离开的还有你那本习以为常的朋友圈和生活——那些背后八卦你的同学是如何议论的?从云端,跌下神坛——你选择不去理会他们,你觉得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寻觅新的生活,平静的、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生活平静吗?男孩的父亲是怎样的面慈心狠,你再清楚不过。你选择让男孩蒙在鼓里,你亲眼看着他父亲死了,可你一直装作局外人,每天被良知所折磨。”
“别说了——”女孩眼眶发红。
“好在你还有至尊圣殿可去。你每天跟着那个法师,以为又找到停泊之地。可在那法师心目中,你是怎样的存在啊?末日来临的时候,你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他眼里无足轻重,他居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你——”
“别说了!停下!”终于,情绪如开闸的洪水般再也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景末双手捂住耳朵,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快乐如何,痛苦又如何?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懂!”
可就在此时,她手腕上的表盘数字被定格,而全世界的时钟也都在此刻停止转动。田野间穿过的微风不再吹拂麦浪,街头来往的人群停驻脚步千姿百态,连不同时区的日月星辰都停在空中,像一幅静态画。
女孩仍埋头啜泣,查尔斯的手掌抚过她抖动的肩膀。
“景末,我相信苦难造就英雄,只有与众不同的经历才塑造了独一无二的你。”
“……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揭我的伤疤,然后说些无足轻重收效甚微的话?”
“我的话什么都不算。”查尔斯温声道,“外界的声音只是参考,如果你不喜欢,那就通通不用参考——真正重要的是,你得抬起头,睁开眼睛,面对事实。”
直到此时,景末才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睛。
眼前,夕阳穿过静止的草尖,犹如一抹静态的颜料,蜜蜂停在半空中,却瞧不见翅膀的振动。世界好安静,突然停摆的安静。
景末感到身体中那股奇妙的能量再次升起,而这次,她牢牢地驾驭了它,没让它消散。
“我学会了……?”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喃喃自问。
查尔斯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颔首微笑。
“我学会了!”这次犹疑不再,改换成了欣喜若狂,“查尔斯,我学会了!我可以打败天启,可以回家了!”
在此刻,在当下,在不具有时间概念的现实中,在静止的日暮黄昏里,全世界只有他分享她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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