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蔡文琴认为她很幸运。

在暑假打工时遇见善良温柔的白伊来,后续又进入她朋友的店铺下,靠着自己的努力赚取钱财。

她为自己感到自豪,因为她有能力帮扶家里。

试工回家当晚,她兴冲冲地和姐姐说起工作室的事情,她们愿意聘用蔡文琴,同时想要给予蔡文诗面试资格。

“我把你的社交账号给黎老板了,她很满意,让我回来问问你的想法。”女孩甜甜地笑着,把姐姐从书桌前推到床边,熟稔地抱起姐姐纤瘦的身体,轻轻放置在床头。

这是一栋很老的旧式小区楼,墙体重新粉刷过一次,洁白的白墙与上了年头的窗框形成鲜明的对比。

蔡文诗的房间很空,只有一张床,一台书桌,以及床头镶嵌着悬臂式小桌板。她的轮椅需要充足的活动空间,而生活起居,都是家里人照顾她。

“姐姐,今天的药吃了吗?”蔡文琴替她按摩。

常年瘫痪,按摩能促进血液循环,缓解肌肉僵硬。小姑娘稚嫩的脸上是不同于年龄的成熟,这是专业的医用按摩手法,她跟着妈妈学了好久,直到自己也能够独立照顾姐姐。

蔡文诗的眼底噙着疲惫,她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床头的桌板——上边是已经拆封的各种药盒。

“琴琴。”蔡文诗叫她,小姑娘手臂发酸,擦了擦汗涔涔的脑袋,心疼地扶姐姐坐稳。

蔡文琴把头埋在姐姐怀里,哄姐姐开心,“姐姐,怎么了?”

“那个工作室,你觉得我能进去吗?”

“姐姐一定可以!”蔡文琴发誓。

蔡文诗露出淡淡笑意,眼角是挥之不去的悲伤,“琴琴都这么说了,那我试试吧。”

“嗯嗯,我们家里,一定会越来越好。”她爬上床,躺在蔡文诗的身边。

蔡文琴一直都认为姐姐她很厉害,在她的小时候,蔡文诗是她崇拜的对象,她想要成为姐姐那样聪明勇敢的人。

蔡文诗在她眼里不是残疾人,是一个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普通人。

妹妹捉着姐姐的手心,就像她们小时候,躺在床上嬉闹。

“姐姐,我考上博明师范了,我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蔡文琴笑吟吟的,如同一朵盛放的雏菊。

“以后,我要给家里人买大房子,过好生活,我可以和姐姐住在一起一辈子。”

她尚且年轻,她的未来充满希望,蔡文琴希望她的家人能幸福,希望她们的未来平淡而不留遗憾。

……

正值夏季,大晴天居多,隔天却破天荒地阴沉沉的,气温微降,不知何时会下雨。

蔡文琴站在店内,神情忧郁,心里含着事。

昨天,黎玟和白伊来忽然发了疯一样去追那个客人,她以为是私人恩怨,没敢多问。可今天白伊来却问她当年校园霸凌的事情,她的心狠狠地一抽搐。

她本是不认识昨天那人,直到白伊来给出各种关键信息,牵扯出那段黑暗的过往

当年事情闹得大,最后联合打起了官司。蔡文琴作为受害者家属,她在现场,那时的她年龄小,却对安斯远印象深刻。

因为安斯远长得漂亮,加之她的父母是这场官司的组织者,联合所有受害者家属将施暴者告上法庭。

时隔多年,没想到还能遇见她。

从店长和白伊来的态度推断,安斯远对她们两个很重要,甚至是店里的负责人,而让蔡文琴去这家店里打工,八成是安斯远的意思。

她总是会用最悲观的角度思考问题。

安斯远若真帮助她,理由是什么?

因为怜悯她吗,安斯远当年没有蔡文诗那么惨,所以她同情蔡文诗的家人?

回神,蔡文琴又觉得自己的观点如此恶劣与怯懦。

安斯远不是造成她姐姐瘫痪的人,她也是受害者,都是苦命之人。

如此想着,她悄悄隐藏白伊来的提问,没有问蔡文诗任何当年的事情。

蔡文诗不该再受当年事情的纷扰,她现在很幸福,并且会越来越幸福。

七月初,蔡文琴正打算下班,外边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站在门口等雨停。

商业街不少行人没带伞,被突如其来的雨淋了个正着,纷纷跑到屋檐下躲雨。蔡文琴思索着是否让路人进店躲雨,偏头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浑身一抖。

白伊来面色惨白,发丝挂着水珠,伞打得歪歪斜斜,浸湿半边衣服。黎玟站在她身边,几次扶正伞柄,眼底是汹涌的悲痛与懊悔。

她们的身后跟着一个人,身材高大,没打伞,只带着个兜帽,跟在两名女性身后一声不吭。

蔡文琴认出她。

是当年庭审的被告人之一,在现场,安斯远全力替她伸冤,并且作证裴语越同样也是被害人。于是裴语越是除去颜璐青以外,唯一幸免牢狱之灾的被告人。

那时候妈妈和爸爸只是愤恨指认谁是颜璐青,蔡文琴对裴语越的印象微乎其微。

……

姐姐的入职考核很顺利,由于是新人,她被安排进了工作室名下的一个小团队,据说七月中旬就收尾,只做自媒体账号的一些后期美工设计。

短短几天,那个小团队忽而遭到各种水军的淹没,起先的好评被差评掩埋,各大营销号,网红主播依次下场主张对该团队的创作理念,乃至于使用科技代替人工等各方面的指责。

更有业内一些利用国风元素的知名品牌发推广时内涵此事,短短一天遭到举报数不胜数,只能被迫暂停自媒体账号的运营。

黎玟的店铺由于对着外界打着合作名号,明哲保身,暂时下架相应的商品。

自媒体团队成员拥有自己的独立账号,每次发布作品时,会艾特这次作品的美工、剪辑等工作人员。那群水军见自媒体账号停更,便跑到对应的团队成员下边进行谩骂,甚至私信骚扰。

诸多旁观者对这次纠纷保持观望的态度,因为多数正常人并未加入战斗,开火的都是专人雇佣而来的水军。

人肉骚扰对团队的成员生活造成影响,社交账号是共通的,一旦一个账号沦陷,其他的账号就会相继被击溃。

蔡文诗因此暂停了工作,她本有精神疾病,面对外界谩骂与恶意,终究是没能扛过。

蔡文琴面色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她从黎玟那儿知晓到前因后果,都是戴氏集团的二小姐戴云霄所作所为。

又是这群地位显赫,蛮不讲理的狂徒。

蔡文琴兀自想到当年嚣张的颜璐青,偷偷跑到厕所里抹眼泪。

戴云霄的目的很明显,她要摧毁白伊来的项目,不惜挪用戴氏家族名下集团的资源,抨击她这个小小的团队。

她想要赢白伊来,近乎是癫狂的,病态的。

白伊来有点后悔,她期间找黎玟道过歉,哭诉当时的情景。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偏执,我是不是答应她当时的请求就好了。”泪水不争气地从脸颊滑落,白伊来她先前所有的挣扎,竟然都敌不过戴云霄的背景。

黎玟蹙眉,她叹了口气,拉过白伊来的身体,让她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地劝导她,“你不想输,安斯远也不想输,你们完成了对戴云霄的反击,因此她气急败坏想要回击。”

“我们现在面对的威胁远超她的权力,她动用自己无法控制的资源,必定会遭到反噬。”

“安斯远她不会怪你的。”

黎玟能保持相对冷静,由于这次偷袭对公司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分流出去的小团队也赚到些钱,即便现在遭到毁灭性打击,也不算亏本。

可惜了白伊来的项目。

出于对蔡文诗的担忧,白伊来在她停工不久,去看望那名可怜的病人。蔡文诗不愿意见外人,甚至同家人说话都战战兢兢。她的父亲头上带着绷带,看着陷入躯体化的女儿痛苦的模样,老泪纵横。

然而他们从未怪罪白伊来。

这些都是无法违抗的力量,他们不能对受害者抱有恶意,应该对施暴者。

他们清醒并痛苦着,永远被欺压。

七月九日晚上,团队的公用邮箱里收到增奇集团的条约。

团队停运后其公共账号由黎玟接管,她点开那条邮件,大致清楚增奇集团的意图。

增奇集团是当下赫赫有名的传媒公司,名下有几名百万网红,更有数不胜数的万级小网红。包括一些地方的新闻账号,搬运外网视频,所作的工作皆环绕“传媒”二字。

对方在业内与戴氏名下的几个传媒集团打得不可开交,对戴氏的一举一动严加看守,如今忽而攻击一个无名的小团队,他们敏锐察觉其中的问题,希望探究一二。

黎玟不敢私自下决策,将此事告诉白伊来。

她是项目负责人,她有权力指使这个项目的最终结局。

“增奇集团虽然实力显赫,但是风评并不好,旗下的网红艺人塌了好几个,部分新闻号传播诱导信息。总体上又没有显露大毛病,他们估计想要借此重创戴氏名下的企业,需要我们提供相应的素材。”

黎玟揉着太阳穴,从企业家角度考虑,有大集团愿意帮助她们,她自然会握紧这救命稻草。可是捏着良心思索,增奇集团的反击必然是煽风点火,扩大化舆论,同时污蔑戴氏家族的各大企业,让其他人受到不应有的伤害。

黎玟混迹商圈久了,是个功利的人,她放弃决策,全权递给给白伊来。

听完黎玟的描述,白伊来异常清醒,眼里闪烁着亮光,强烈的报复念想愈发凶猛。

蔡文诗的惨状她还历历在目,她原本可以有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个平凡的工作,都被戴云霄这个疯子给毁了。

大小姐想要赢,白伊来偏不让,一次两次三次……她挑战了白伊来很多次底线,她拥有一切,却妄想更多,不惜动用家族背景,用绝对的权力碾压。

一次次容忍退让换来的唯有戴云霄的越界,现实从不会因人的善良而换来他人的善待。因为没有能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那群拥有权力的人可以肆意将普通人踩在脚下。

若是想要反抗,换来的是她们更加惨烈的打压。

在这个阶层固化的社会,拥有权力,才拥有人权。

当别人给予你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谁都不会放弃,哪怕是膝盖受伤,脊梁骨遭人戳断,爬也要爬着去捡起自己的尊严。

那是成为人的唯一途径。

白伊来毫不犹豫,果决得令人发怵,她说。

“我答应他们。”

增奇集团接受团队提供的事件前因后果,包括戴云霄的恶意剪辑视频,白伊来提供全程录音,一场恢弘而盛大的反击正式拉开帷幕。

有新闻号率先透露此事的因果,掩盖白伊来的姓名,将矛头直指戴氏集团的二小姐。无数跟风的自媒体主播接踵而至,替团队发声,抨击学校高层的不公平对待,随着营销节奏的煽风点火,增奇集团趁机透露对戴氏不好的传闻,半真半假,处在风口浪尖的戴氏集团遭到全网的口诛笔伐。

短短几天,团队账户恢复运转,舆论趋势倒转,戴氏集团的几个传媒公司遭到重创,名下的几个投资项目接连倒闭。

明眼人看出这是两大集团背后的商战,但在这茫茫信息海中,旁观者的清晰对结局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在项目交付与竞赛官方的那天,团队以感谢的名义向增奇集团递交感谢信。增奇集团表态,会以营销手段开启直播,派遣几个主播诵读信件内容,并且推销团队的一些产品。

于此同时,白伊来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经历太多风浪,她竟差点忘记她还给安斯远扣上一个盗窃犯的罪名。

而这段期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可安斯远却并未主动联系白伊来。

白伊来隐约感到不安。

她正要前往公安局,手机蓦地又响了起来,白伊来心一惊,慌忙接通电话。

不是安斯远。

是蔡文琴的妈妈。

“小白……”电话那头的声音含糊沙哑,饱含窒息的绝望。

“诗诗她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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