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来同工作室朋友相处熟络,尤其是黎玟,现在都爱逮着她诉说最近的八卦。
“裴语越最近总是路过我们店,我以为她又来找事,派人打听了一下。”黎玟搭在白伊来肩头,分外亲密,攀谈着。
“据说是去附近的健身房当健身教练,她本身练体育的,倒也不算意外,我只怕她上下班哪次要是碰上安斯远怎么办。”
闻言,白伊来抿唇,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她浓睫翕动,忍不住往休息室看,心里惴惴不安,莫名烦躁。
她知道裴语越本性不坏,还是无法原谅她对安斯远的所作所为。
何况裴语越对安斯远还抱有侥幸心理,企图旧情复燃,更让白伊来心生厌烦。
“你和安斯远在一起没。”黎玟打趣,眉眼弯弯。
白伊来脑里一片空白,耳边是响亮的擂鼓声,回神才发现自己心跳得飞快。她望向黎玟好奇的神色,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没法给出确切的回答。
黎玟明晓她们的矛盾,话语里劝导白伊来,“她不会跑走,你放心。”
旋即,她思索一番,笑吟吟地拍了拍白伊来的肩膀,那人呆愣站着,好一会儿才用混沌的双眼看向黎玟。
眸中混杂太多纠葛的情感,唯有那寸爱意分外明晰。
“我不能用普通朋友的关系来推测你们之间的情感。”黎玟叹气,打量白伊来一圈,对上她明艳的眼瞳。
“你能感受到安斯远喜欢你吗?”
问话不夹带私情,白伊来心陡然一颤,她下意识垂下眼,陷入沉思。
她该知道的。
安斯远包容她,帮助她,会对她的喜欢做出回应。安斯远告诉她自己的过去,也会展露内心最隐秘,最柔弱的一面。
这是喜欢吗?
白伊来情感经历单薄,也从未感受过热烈的爱。她唯一相信一点,她只需要始终如一喜欢安斯远就足够了。
突然,口袋里的震动将她拉回现实,她低头,拿出手机,就见陈小叶给他打来语言电话。
犹豫片刻,她点了接通。
“喂,伊来啊,听说你的竞赛项目拿了第一,爆杀隔壁戴云霄的项目,李大少爷打算开个聚会庆祝。”
白伊来纠起眉,反问:“这关你们什么事?”
“我们还是不是朋友!”陈小叶吵闹着,“朋友得了奖,我们高兴还不行吗?”
陈小叶说的头头是道,虽说他们与白伊来关系说不上亲密,面对戴云霄时,还是统一了战线。何况网上的舆论闹得沸沸扬扬,身为这起事件的最近旁观者,他们表露情感波动是必然。
白伊来垂下眼皮,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如何回答。
“叫上安斯远,她可是大功臣!”陈小叶的身后似乎有人说话,她匆匆挂了电话,留下刺耳的忙音。
被陈小叶的通话一搞,白伊来的心情更加烦躁,她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问黎玟不妥,倒不如直接问安斯远。
白伊来溜到后方的休息室,前脚刘依依刚带着田德玲走,后脚她就进来。
安斯远娴静地坐在沙发上,单低着头刷手机,听见有人推门,冷艳的五官爬上肃穆,瞧见是白伊来,脸上的严肃化为温情。
“斯远。”白伊来叫她,凝望那人冷厉的脸,悄悄坐在她边上。
“嗯?”
安斯远面带困惑,见白伊来神色沉重,猜测遇见问题,嘴角挂起笑容,“怎么了?”
见安斯远朝她笑,白伊来心情舒畅不少,遂压低声音,说:“班级里同学说想要开个聚会邀请我,庆祝这次竞赛的,让我叫上你。”
“同学?戴云霄也在吗?”
“没人邀请她,她现在估计在家里关禁闭。”白伊来回答。
“去吧,反正没事。”
安斯远答得自然,收回注视白伊来的目光,起身放回先前借出来的平板。
白伊来沉默,脑海里反复回荡安斯远说过的话。
这次纠纷,很大一部分是由戴云霄直接或间接导致,回想当时的心境,白伊来尝试去理解安斯远。
她没权力扳倒戴云霄,思虑以后还需见面,她要学会冷静应对。
有些事情,除非设身处地体验,恐怕难以体会安斯远的心境。
她能原谅戴云霄吗?要逼着自己去原谅她,需要多大的决心?
一个新奇又惨烈的想法在白伊来脑中浮现,她浑身一抖,为自己的念想感到震惊。
与其在原地纠结,不如主动踏出一步,逃离煎熬。
“时间在今天晚上?”安斯远送完平板回来,问她。
白伊来一面应和,“是的。”一面打开微信,在联系人里面找到戴云霄。
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戴云霄,话语精简,不加用敬语修饰,直抒问题。
戴云霄是集团千金,外传在家关禁闭,实际上估计在什么世外桃源享乐,回消息相当快。
【我在集团的分公司,家里给我安排了工作,不能长时间玩手机,若是有事,不如现下沟通。】
她发来一个地址。
以往白伊来定会觉得唐突,现下顾不得这么多,她草草答应。又听安斯远说起其他事。
“玲儿晚上要去外婆家住,黎玟估计没时间送,我让温庭之照顾一下吧,她心理医生可会逗小孩。”说罢,安斯远顿了顿,眼里多了一抹疑惑。
“你有事出门吗?”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对上白伊来,叫人一怔,颇有做贼心虚之态。
“去寝室拿东西,很快的。”白伊来忙扯谎,心提到嗓子眼。
安斯远狐疑凝视她,没追问,放她走。白伊来撒谎时紧张写在脸上,安斯远看得出,却不戳破。
白伊来不会有事故意瞒着安斯远,就算有,那也是她自己的事。
于身份而言,安斯远现在还没有权利问白伊来私事,白伊来不想提,她便不问。
……
戴云霄给出的地址离商业街有几公里,地铁不直达,白伊来只能扫一辆共享单车骑过去。
到公司楼下,兜兜转转找P点好久,才在后方停车场找到。
是一家外贸公司,装修大气简约,外部贴满莹白的玻璃层,不时有穿西装的男女进出。
白伊来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查看戴云霄给的具体方位,自动门自动开启,内里的冷气舒爽,裹挟淡淡的皮革香水味。
“白伊来小姐,您好。”一名身着灰色西装的女士走出,说出白伊来的姓名。
她带着职业性微笑,走进白伊来,微微欠身,招呼道:“小姐让我下来接你,麻烦您和我走。”
这倒是替白伊来省去很多麻烦,她暗自松一口气,随着女人的身影,走到顶层的办公室。
戴云霄所处的位置不是CEO的高级观景台,是隔壁稍小点的秘书用办公室。
推门进去,戴云霄在真皮沙发上七扭八歪地躺着,脚边是散落一地的文件,她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发现是白伊来,板起脸翻了个身。
“小王,你先出去吧。”她呵走送白伊来上来的女人。
小王鞠躬,缓缓退出房间,关上门。
白伊来环视这块地方一圈,环境优渥,有专人陪护,丝毫没有“反省”室该有的模样。
戴云霄捻着指尖,展露养尊处优大小姐的姿态,淡然开口:“你找我为了什么?”
“有关安斯远的事情。”白伊来直言。
戴云霄的瞳孔一缩,窥见白伊来眼里的执念,冷不防指责,“为了这种事情特地来找我?你是傻瓜吗?”
相较于戴云霄的焦躁,白伊来显得格外平和,她平稳地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是因为其他事情。”
两人的目光相撞,却没有对峙的火花。
戴云霄叹息,从沙发上坐起身,瞪着眼睛凝望白伊来的脸,因这几日的变故,她尽显憔悴,相较于往日的风姿,如今宛若一条落水狗。
“比起你的需求,我希望你听一下我的话。”戴云霄的声音沙哑,如在懊悔。
她低着头,呢喃着。
“我为我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
……
戴云霄一直都在大姐的阴影之下,母亲没有儿子,生育戴云霄之后,戴母的身体便不再支持再怀孕。
戴氏是由戴母一手壮大的,在戴氏集团里,性别并不是继承权的标准,能力才是。
戴云霄的姐姐,戴云嫣自小就比同龄人聪颖,相较于同一辈的孩子,她具有超出普通人的领导力,因而打小便把她作为继承人培养。
据家里长辈所言,戴云嫣从小处事异常沉着,有着非同凡响的气概,都夸她完美继承夫人的才智,有成大器之姿。
戴云霄是早产儿,自出生开始,各方面都不如长姐。即便同样聪明伶俐,和姐姐相比还是逊色不少,而且她有着普通人具有的孩子气、幼稚,倔强,没有姐姐运筹帷幄的本事,家里秉承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将其抚养长大。
她各种场合都被戴云嫣压一头,姐姐的优秀成为她的阴影。家里父母不提,还是有碎嘴的亲戚嚼烂舌根,她又怎能不在意。
她即便刻苦努力,还是追不上姐姐,也没法得到父母长辈的认可。
所以她打算走一些歪门左道,她贿赂老师,抢占名额,想要借此在事业上扳回一局,让父母注意到她的努力。
包括让白伊来对自己俯首。
可是安斯远的出现打乱她所有计划,曾经戴云霄所期盼的一切,都被她击垮。
在反省的这段时间,戴云霄看开了,她清楚自己能力有限,因此才一直输给戴云嫣。
她连半路闯进来的安斯远都比不过,更别提把大姐比下去。
戴云霄这该死的自尊心,是该彻底放下了。
自小就被打压,长大成人时,发现已经深陷局中,辨认不清是梦想还是执念。
白伊来站在厅中,静默听完戴云霄的自述,冷光打在她清雅的脸庞,眉宇间的批判之色越发锋利。她何尝不是困于家庭的监牢,却从未像戴云霄这般偏激地反抗。
她不鄙夷,也不同情。
白伊来无法保证自己未来是否会如此,保持缄默,是她对戴云霄最后的尊重。
仿佛看出白伊来的责怪,戴云霄心虚地瞥过脸,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她喃喃自语,“你可以向我索要赔偿,我以集团的名义回馈给你。”
“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有权力挪用集团的财产?”白伊来鄙弃地看着她,一语正中戴云霄的心窝。
她早被封锁了所有权限,连先前父母赠予她的几个小公司,都挪到大姐名下暂时托管。
戴云霄死要面子,狡辩道:“至少地上这些,全是我可以启用的资产。”
她愤恨地一脚踩在散落的文件上,彰显自己的气概。
白伊来没理会她幼稚的举动,上前两步,捡起最靠边的文件,仔细阅读。半晌,她皱起眉,困惑问:“云玄楼大酒店?这也是戴氏集团名下的?”
“以前是,那是我爷爷设计的酒店,可惜早些年戴氏集团遭遇多方围剿,名下的产业倒闭一轮又一轮,酒店被其他企业收购,几番周转翻新,只剩基础的结构与设计图一样。”
“那现在是在谁名下?”
“增奇集团。”
白伊来猝然胸口发疼,增奇集团几个字犹如钢针,刺穿她的心脏,搅动她的脏器,扎断她脆弱的脊椎。
至少蔡文诗的事,白伊来不全认为是戴云霄的错,若她没有投靠增奇集团,也就不会发生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白伊来沉住气,逐步理清自己的计划,像是做出极大的决策,她面向戴云霄,神情凝重地张口。
“如果我给你提供反击增奇集团的方法,你打算帮助我吗?”
戴云霄一愣,面色僵住,大脑飞速运转,以前白伊来的身影轻飘飘地从脑海中掠过,回神再看,面前的女子已然是一个陌生人。
白伊来在想什么?
“戴小姐虽然不能挪用公司资产,挥挥手叫一下律师总能行吧?”白伊来浅笑,眼里翻涌着阴沉的混沌,“你说过,戴家律师从不缺胜诉局。”
诚然,如白伊来所言,戴云霄虽无法掌控集团职权,就凭她在学校里闹的那些破事,家里拨几个律师给她还是有的。
“你想做什么?”戴云霄警觉,质问回去。
白伊来摊手,收敛阴郁的思绪,笑得恬静温婉,说:“对面的公司压垮戴氏,靠的是舆论,而我恰巧知道他们名下的网红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只需要深挖一下当年的事情,依靠戴氏律师的能力,追责散布新的舆论。”
“虽不至于重创增奇,倒也能替你扳回一局。”
白伊来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戴云霄,语调低沉,戴云霄指尖一颤,怯怯地接过文件。
“只是动动嘴巴的功夫,换来一次必胜的官司,还能以此插入不好的传闻,分散对手的精力,很划算不是吗?”
白伊来的话,蚀人骨髓,撺掇戴云霄的野心。
因为戴云霄的失误,增奇集团在业内的名声大噪,通过同行的对比,无论是运营的自媒体娱乐产业还是电商产业都压过戴氏集团一头,更有不知内情的年轻男女涌入增奇,签约成为主播或者自媒体博主。
如此壮大下去,戴氏在新媒体方面的地位,势必受到撼动。她若能为自己的过错及时止损,便能得到家里的原谅。
戴云霄面色微白,犹豫再三,义正言辞回绝。
“不,我不需要这样肮脏的商战。”
她所认为的商战,是用优质的运营内容,深得民心的产品,尽职尽责的服务赢得大众好评,不是污名化对手抬高自己。
哪怕她同白伊来抢占竞赛名额,也从未给白伊来脸上抹黑。
白伊来眸色暗沉,并未因被拒绝感到恼怒,戴云霄没理由帮助她,更别提自己的手段如此下三滥。
这是白伊来的一点私心,她想要替安斯远终结噩梦。
她仍是那个正直善良,爱憎分明的白伊来,不会令任何人难堪,她选择退让。
“抱歉说了些让你不适的话,若戴小姐不想接受本人的拙见,那我先走一步。”
白伊来起身,走到门口,拉开办公室门。
戴云霄没有挽留,她的思绪比白伊来更乱,只听办公室门轻轻的阖上,她霍然浑身无力,瘫软在沙发上,额头不住冒出冷汗。
一种更深层的东西,正在把她拖入深渊。
……
导航到最近的地铁口,白伊来寻找对应的线路,在同一线路同一方向的警戒线前,她发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裴语越身着黑色运动紧身衣,披着一件浅白色的薄外套,及肩短发扎成一个小辫,几绺碎发挂在耳前。
白伊来顿了顿,思索该不该上前,却早一步被对方发觉。
裴语越弯起眉眼,对白伊来热情招呼,“好巧,你也去商业城吗?”
顾及裴语越过去的行为,白伊来没给她好脸色,淡着张脸心不在焉回答:“不是。”
地铁进站的提示音乍然响起,警戒灯闪烁,缓缓开启前方的自动门。里头形形色色的人走出,等人散尽,白伊来才进去。
座位遭人占满,白伊来扶持着栏杆,站在那儿,裴语越抓着手把站在她边上。
一时间气氛尴尬,裴语越自发开启话题,试探问:“去安斯远家找她?”
“还对她不死心?”白伊来没好气回答。
眼看白伊来对自己敌意明显,裴语越僵硬地扯起嘴角,道歉也不是,反驳也不是,纠结许久,才吞吐着说:“安斯远平常都避着我,我想见都见不到,何谈纠缠一说。”
她卑怯地叹气,“我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别装作一副愧疚的模样,嘴上说想见面想道歉,最后把责任推在安斯远不愿见你上边。”白伊来冷哼,“你要真心怀歉疚,至少有个赔罪的样子。”
裴语越语塞,刹那间脸色染上灰暗。
“我会的。”她低语。
后续几站乘客变多,白伊来怕没法挤出地铁,临近目的地她往门边靠近了些。裴语越见状,沉默片刻,耐不住好奇问,“这里离安斯远家还有几站,你去哪儿?”
白伊来回眸,上下打量裴语越,遂其他乘客插入两个人之间,遮挡彼此的视野。
“晚上有个聚会,庆祝项目的成功。”讲完,白伊来补充一句。
“安斯远也在。”
唯恐白伊来遭其他人挤到,裴语越穿过其他乘客的缝隙,站在白伊来面前,用手臂挡住其他人的背包,将白伊来护在臂弯中。
白伊来眼睫毛颤了颤,心觉不自在,碍于对方的好意,没避开她,“你想去?”
“我没这么贪心,去了反倒会逼迫安斯远马上逃离,扫了所有人的兴致。”裴语越苦笑。
她关注白伊来许久,从见面开始一直板着脸,她原以为白伊来对自己还怀有偏见,可现在再看,更像是有其他心事。
裴语越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颇为关切问:“我看你黑着脸,你有什么心事吗?”
“这可要问问你的雇主戴云霄了。”白伊来扶额,起先被戴云霄拒绝还没如此烦躁,裴语越老是缠着她,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怎么你了?”
“她没怎么我,是我自己的问题。”白伊来敷衍她,听见广播放出到站的提示音,身后车门开启,她匆匆退出。
回眸看见裴语越无措的神情,于心不忍,解释道:“为了安斯远。”
裴语越听到后,身体自然而然松弛了,犹如断了线的木偶,站在原地。警戒铃响起,提醒乘客即将关门。
她伫立在车厢内,目送白伊来的背影离去。
她… 还想争取一下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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