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

“……你又怎么了？”

“生日快乐。”

“睡不着就起来看书，实在不行我可以陪你打架——你刚刚说什么……？”

“生日快乐。”西塞莉耐心重复，眼睛很亮，期待地看着他。

“——”

“……谢谢。”他别扭地别了别头。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她说着，从床上爬起来，脚上只踩了双白袜，但好在克里斯的卧室和大多数贵族家一样，铺设了厚实的地毯，纵使是在寒冬也并不叫人感到寒冷。

不过更主要的大概是壁炉里燃烧的火吧。

西塞莉走到他面前，悄无声息地——地毯吸收了绝大多数声音。克里斯只能听到自己加速后又缓缓平静下来的心跳频率——它正以一直安定平稳到异常的频率跳动，而他只能感到幻觉般的轻微恐慌，微小到他不愿做出任何改变。

静静地看着她走近，来到他所坐的沙发前。

克里斯这两年长了不少——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长得很快，丹尼尔尼克他们也长了不少，但克里斯依旧是他们之中最高的。虽然比不上扎克利这个成年人。

但他现在是坐着的，并且也并没有起身的打算的样子，所以西塞莉难得可以从高到低以俯视的角度去打量她。

西塞莉的俯视，并不会给人以居高临下的感觉，她的眼睛泛着莹莹的绿，真挚而诚恳。

一些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内的色素细胞会发生变化，从而出现眼睛颜色变色的情况。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西塞莉的眼睛就是这样。克里斯记得，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一种黑曜石般过分明亮的黑色。

注视着她的眼，克里斯想，没有第二双眼睛会在与他对视之时给人这种过分专注的诚挚感了。

西塞莉一直很喜欢克里斯的眼睛。

黑色的眼睛，过分浓郁的黑，像是浓稠的墨汁——他的头发也是这种颜色，一直很纯粹的黑色，连光线反射都很少，像是星月无影的深夜。

很罕见的颜色。西塞莉没见过除克里斯以外的斯科特——活着的。她在葬礼那天倒是见过很多斯科特的黑白遗像。

或许只有斯科特才有这种过分纯粹的黑。因为艾维斯虽然有黑色的头发，卡蜜拉有黑色的眼睛，但都不是克里斯这样的黑色。他看上去像是一只钻进床底就会消失无踪的黑猫。

克里斯的睫毛也是这样的黑色。他的睫毛浓密且平直，而且因为很黑，所以有点像明星海报照上画的眼线，很漂亮。

啊，还要感谢它中部带着的弯曲弧度，不然按它的长度，说不定会扎进克里斯眼睛里，如果阻碍到他训练，一定会被主人剪掉的。

不过，没有睫毛的克里斯……大概也还是很好看吧？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克里斯也不能再用男孩来形容了，但作为一个少年人，他依旧还是有些漂亮过头了。

头发再长些说不定会被认成女孩。西塞莉在心中判定。

他轻轻扬起头，西塞莉看见他修长的脖颈上明显的凸起，视线不自觉的在其上停留，甚至有些想抚摸自己脖子上相同的位置，但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抬起来——这是只有男孩子才有的，她当然没有。

丹尼尔尼克扎克利他们也有，就她没有。

……不过玛蒂尔达和苏菲亚他们也没有。因为这是只有男孩子才有的。

西塞莉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位置很适合暗.杀。

如果她现在动手的话，就算克里斯是天才中天才，也是肯定无法完美躲过。他轻轻扬起的头颅，线条优美的修长脖颈——是要害，完整地暴露在她眼前，眼眸漆黑，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单纯的发呆——他的眼睛实在是太黑了，就算是在这个距离，西塞莉也分不清他虹膜与瞳孔的分界。

静静地与他对视着，西塞莉感到有些不高兴——她精心准备了礼物，就是想要给克里斯一个惊喜，而他却表现地毫无波动——除了最开始还蛮可爱的别扭神情外，几乎称得上面无表情，比他平时看着还要冷。

“你为什么一直这个表情啊？”她有些不高兴地问：“这让我很没有成就感诶！”

“你想让我做出什么表情？”克里斯的语气很耐心——这个词跟他真是相违和，叫西塞莉怪不适应的。

而且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嘛！她总不能回答说‘想看克里斯露出被吓到的可爱表情’吧？听上去好奇怪！

“那，笑一笑吧。”她说。这可是克里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放过岂不可惜。

黑发少年露出明显的怔愣表情，眼睛微微睁大，西塞莉这才发现他的眼型其实是偏圆的——眼角尖锐，眼尾上翘，很像猫。

他僵硬的动了动唇角，生硬的弧度让她看得直皱眉。他看上去简直像是被她胁迫着一样，她可没有能耐威胁他去做什么事，毕竟他很强嘛。

“你笑得不对。”她上前一步，捧住他的脸。脸颊凉而柔软，西塞莉手下下意识用力捏了捏。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心虚的窥了一眼克里斯表情，见没什么异样才状若无事发生的样子调整他的表情。

好软……

没想到克里斯这家伙的脸这么软，真是不可思议。

“……你捏够了吗？”他轻微皱着眉头，有些气恼地耷拉着眼皮，但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动作，还是乖巧的任她摆弄。

见此，西塞莉胆子也大了，一本正经的捂住他的嘴：“你别动，我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呢。”

“……”

很乖的认人摆布。

“感觉还是差了什么……”西塞莉疑惑的歪了歪头：“克里斯，你再自己笑一笑。”

“……”

“还是很怪啊，再来一次。”

“……”克里斯向后仰了仰脑袋，将自己的脸从她手中拯救出来，上面已经被西塞莉的体温捂得有些发红了，他恼羞成怒道：“你够了吗？明明是我的生日，你却一直在这样……戏耍我……”

西塞莉愣了愣，然后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要给他过生日来着。

“啊，对、对哦……”她的视线心虚的飘移了一下，低头从外袍口袋里取出了礼物盒，大约有克里斯手上的大部头书那么大，口袋里是绝对装不下的。

“怎么装下的？”话刚出口，克里斯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都已经学魔法那么多年了，怎么还会问出这种普通人才会问的问题呢？

但好在西塞莉并没有察觉到槽点，认真回答道：“是空间延展咒啦——话说空间魔法在这方面还真是方便呢。”

“……这个不是不能随便用的吗？”

空间魔法因为其特性，可以用极少的空间储存和移动远超其容量的物品。为了防止违禁物品走私，在五大陆都是被严格管控的，只有佩戴猎魔人徽章的职业猎魔人才能使用。

“反正进你家又不用过安检。”西塞莉理所当然的说。

而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对克里斯来说，就算西塞莉真的用空间魔法运送了所谓的违禁物品，也不是什么大事。

话题很快略过，两人都没觉得十三岁小女孩使用无杖高阶魔法有什么问题。

克里斯看着那个盒子，藏蓝色的丝绒盒，镶黑边的蓝丝绸绑带，光下闪着金属般柔光。是很斯科特的配色。

克里斯的睫毛颤了颤。

西塞莉蹲了下来，这下他就比她高了，克里斯看见她漆黑的发顶柔软而顺滑的小小发旋，还有耳边的绿宝石耳坠，折射出的光浅浅地晕映在她的侧颊，像是雨季里被不慎沾上的一滴雨。

她低头，拆开丝绸绑带，打开丝绒盒，露出了……

克里斯皱眉，语气古怪的问：“首饰？”

的确是首饰。镶着蓝宝石的指环，还有挂着宝石吊坠的手绳和项链。

“对呀。”西塞莉理所当然般点了点头，说：“当时在店里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克里斯——感觉克里斯就是这样的蓝色呢。”

克里斯看着那比最闪耀的蓝蝶鳞翅都要更美丽梦幻的颜色，觉得西塞莉果然是个傻的。

这种颜色怎么可能和他相像？

要说相像，他觉得那被丢到一片的礼物盒盖上包裹着的深蓝色丝绒布才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总之，这种绚烂鲜亮的色彩，是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的。

“戴首饰打架会不方便。”他委婉道。

“才不会不方便的啦！”西塞莉说，晃了晃脑袋让他看自己耳边的吊坠：“最开始想着也送克里斯你耳坠的来着，但克里斯好像没有耳洞。而且，我觉得你可能不喜欢那种过于招摇的东西——克里斯身上一直没什么饰品来着。”

“……那这些就不招摇了吗？”

“项链可以放进衣服里，斯科特族服的袖子很长，可以盖住手绳。指环的话就更简单了，克里斯你不是总是戴着手套吗？遮住就看不见了。”

“……你确定这个是能遮住的？”他指向项链——或者说是choker，眉头皱得很紧。

“斯科特族服的领子很高嘛。”

“戴着这个不方便打架。”

这种紧贴着要害部位皮肤的款式会给人束缚感，作战的时候甚至会因为加速的呼吸和出汗而更加紧缚，毫无实用价值。

“你的生命里是只有打架么……”

她难得无语：“可以假期或者出去玩的时候戴啊，反正它就是个饰品嘛！”

克里斯依旧用盯着恶魔图鉴一样严厉的视线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的看向她：“你不要求我随身戴着吗？”

西塞莉茫然地与他对视：“随身戴着……？为什么我要要求你随身戴着？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克里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算丢掉我也不会怪你的呀。”

“……”克里斯抿了抿唇，语调淡淡的叙述：“你要求丹尼尔和尼克随身戴着的。”

“……？我没要求他们随身戴着呀。”

“但他们一直都没取下来过。”

“可能是因为他们很喜欢吧。”西塞莉混不在意的说，凑近了一些，叫他去看自己右耳的耳坠：“我也觉得很好看，所以平时一直戴着。”

确实很漂亮。

是一种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美丽颜色，很像她的眼睛。

或许他们一直戴着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和宝石无关的东西。

克里斯几乎就要将这句话说出口，但临到开口却又不知为何移了调：“你只打了一个吗？”

“……啊？”

“耳洞。”

“没啊，打了两个。”

西塞莉扭过脑袋，将另一边耳朵给他看：“不过没戴什么夸张的，等以后有了喜欢的可以直接戴这只耳朵，如果还要再打一个也太麻烦了。”

克里斯盯了那平平无奇的银质耳针一眼，视线下移，看见她雪纺衬衫上的蔷薇暗纹和领口露出的雪白脖颈。皮肉下是浅青的血管，侧边被他的毛呢大衣蹭出一道淡淡的红——真是娇气。

她细腻的皮肤纹理让他联系到牛奶冰淇淋，看上去口感很好。大概是滑而软的触感，舌尖舔上去似乎还能尝到甜。

不过人的皮肤表面大概是没有甜味的……但这家伙很喜欢吃甜食，她的血会不会是甜的？

克里斯突然感到难以排解的饥饿感——那是一种半含着棉花糖、还要保持它不化的感觉——麻而痒的感觉在牙尖乃至喉口弥散，想要用舌尖将它卷进口腔。

口水不自觉分泌。

脑内不受控想象。

融化。吞咽。甘美的味道弥漫味蕾。

但还不够，还要撕咬下新的，重复、重复……直到胃囊里振翅的蝴蝶归于平静才好。

克里斯想，如果他现在凑过去，用些力说不定可以把她的喉咙咬断。

就像狮子咬死一头鹿那样。

关于这两个家伙突然想要杀死对方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青春期小孩情窦初开不自知。

因为克里斯不喜欢靠人太近，两个人有肢体接触的情况一般是在打架，所以想要亲近想要触碰的渴望被自动与打架划勾了。而且在猎魔人世界是强者为尊，所以击败对方就可以掌控对方的全部，而最彻底的击败就是杀死——话说这种小动物一样的本能真的特别好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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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