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十一岁的话，应该叫大叔了吧？”

“大、大叔……？”

年仅十五岁的扎克利小少年被噎住了。

“而且……！”小女孩瞪圆了湿润的黑眼睛：“我辈分就是比你大！”

“你是今年春天才认臭老爸当老师的，而他说我从一出生就开始教我东西。”

“所以我从四年前就是艾维斯那家伙的学生了，比你早好久呢！你该喊我师姐的！”

银发少年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西塞莉这么小一点儿就拥有至少听上去较为清晰的理论逻辑。

“哟！不亏是师姐啊！很厉害嘛？”他没有丝毫异常地喊出了那个称呼，语气调笑。

“冰淇淋……”

“不可以哦，”扎克利说：“这份是我的，就算是师姐也不可以抢走呢。”

他说着直接挖了一大勺往嘴里塞，然后被冻得直哈冷气。

“呜哇——！”

“你、你你你……”西塞莉简直要被他气哭了，跳起来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完整句话。

“我怎么了？”少年直起身，朝她的方向倾了倾身，于是，他宽松的衬衫领口便立刻垂得老大，可以看见衣领里被锻炼得很好的肌肉线条，真是一片好风光。

可惜，对面是个只有四岁半的小女孩，还远远没到能够欣赏得了异性身体的时候。

她依旧自顾自因为一盒冰淇淋发着脾气。

“你、你不懂得尊老爱幼！”她大声道。

扎克利“切”了一声，垂头看她：“论辈分，我得管你喊“师姐”，是“幼”；论年龄，我要比你大十一岁，是“老”。”

“这么看来……“师姐”也是不懂“尊老爱幼”的呢。”

“扎克利！！”

“在呢在呢——”

“你、你讨厌死了！！！”

“诶——被“师姐”讨厌了吗？好伤心哦——”

“你闭嘴！！”

……

见真把人惹恼了，扎克利才耐下心来哄她。

“哝，这个给你。”

他将粉色滑板放在她面前，“我可不擅长这个啊，要是麦克老师在的话……”他的声音猛然顿住，神色也落寞下来。

猎魔人实在是个相当危险的职业，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说不定那天就是自己身边的人。

朋友，同伴，老师，甚至是自己。

生命，如此脆弱。

“这个颜色好丑！”

女孩的声音将他拉回神来，她嫌弃地说：“好像生肉啊……！”

“……这可是时下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少女粉”啊——真没眼光。”

“为什么开关做得这么明显？这样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很轻易地使用它？这也太不酷了吧！”

“啊，我的确没有成为设计师的天赋呢。”

“为什么没有灯光！漫画里都是会发光的！”

“还没有飞行功能——翅膀呢？！”

“根本！不合格！！”

“……没有科学家天赋，还真是抱歉呢。”

虽然这个滑板被嫌弃了颜色丑，甚至连西塞莉眼里，“最基础”的飞行功能都没有，一点也没有漫画书里的帅气。

但毕竟加了加速器，和普通滑板比起来还是要更酷一些的。

西塞莉带着滑板出门了。

加兰帝国的王城治安很好，而因为这片街区距离神庭不算太远，有圣骑士的威慑在，就更加无人敢造次了。

而且……

漂亮高级的衣物，绸缎般乌黑柔顺的发，还有被养得过分娇嫩的皮肤，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得出这是个贵族小孩，哪个不要命的敢动？

更何况西塞莉身上的防御型附魔法器加起来的价值可以买下一座小别墅，怎么看这片街区都不会有比她更安全的人吧？

于是，扎克利很放心地任她到处跑。

被放心的西塞莉踩着滑板沿着河岸前进。

这是一条相当漂亮的河。

河水干净清澈，可以看得见河底几尾游动的鱼和流线型的黑色蝌蚪。艾维斯偶尔会带着她在这附近钓鱼。

她盯着河边长着青苔的石头不自觉走了会神，觉得那鱼儿尾巴摆动的弧度特别顺眼，河底的水草顺着水流轻微摇晃的频率也很是叫人愉悦。

就是太阳有些太大了。

西塞莉不悦地想。

她抬头，看见那不断带来光与热的、看不太清边界的家伙在视野中似乎在轻微地晃动着，像是在耀武扬威。

西塞莉低下头，眼睛被强光刺得略微热涨，她不禁觉得对方更加恼人了。

她向前看了看，距离这里三四百米的地方，刚刚好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茂密繁盛的的翠绿树冠和投落在沙石地上的阴影的姿态，看上去就给人以清凉愉悦的感觉。

她于是更快地朝那处移动。

但离得近了，她开始隐约听到哭泣的声音。

西塞莉控制着滑板放慢速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耳边的风声而幻听了。

很可惜，并没有。

那哭声甚至更加清晰了。

西塞莉立马停下了。

她脑内迅速闪过不靠谱的父母曾经讲来吓唬她的恐怖故事，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感受到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胳膊，又很快记起现在是白天，鬼怪怨灵出没的概率极低，大概是一些其他东西。

女孩于是轻轻地抱起滑板向前进了些距离，在相差十来米的位置停住，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角度，然后被树下一颗在光下格外灿烂的金毛脑袋晃了下眼。

从这个角度，西塞莉看不清对方的具体相貌，只能从头发的长短和身形推测对方可能是个男孩，并且年纪不大，因为他的声音也格外稚嫩。

他穿着神庭名下福利院的统一服装——长度没过膝盖的宽松白袍，背对着她哭得很伤心，嘴里呜呜咽咽，说着稀碎含糊的话：“呜……为什么？呜、呜……为，为什么……？”

西塞莉和同龄小孩相比算得上早慧，小小年纪已经看过不少绘本和儿童漫画，也勉强能看到人的情绪并做出反应，不然也不会在刚刚察觉到扎克利的情绪变化并找借口离开给他自己处理的时间。

扎克利的情绪对她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复杂了。

他既不会哭泣流泪也不会大声吵闹，只是语句的停顿和脸上的神色变化，但那变化对她来说太过晦涩，西塞莉只能勉强辨认出他可能不太开心，但和因为吃不到大份冰淇淋的不开心又有些区别，似乎并不是能靠送零食和漫画书这种行为来解决的。

于是，她只能采取其他措施——比如找借口离开让他自己解决。

但眼前这位金头发的男孩的情绪就很好分辨了——他在哭。

哭泣，是人类表达负面情绪的行为。

他大概很不开心吧！哭得很伤心呢！

西塞莉看着男孩背后印着的黑十字，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按理说，她应该上去询问对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但他哭得实在是专注又忘我，似乎只是单纯的想将自己的不开心表达出来，让西塞莉联想到一个叫“发泄”的词。

她其实并不大清楚“发泄”的意思，只知道似乎是一种将不好的情绪放出去然后获得开心的方法。

她想，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虽然她并不知道表达自己的情绪有什么不对，但很多书里的角色似乎觉得在人前表达自己的情绪——特别是难过的、负面的，尤其是哭泣，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虽然不明白“流眼泪”这个普通的生理行为让人感到丢脸的点是什么，但西塞莉还是选择很包容的尊重了。

而现在，她想，说不定这个金头发的家伙也觉得被人看到自己流泪哭泣是件很丢脸了事，而丢脸似乎是不会让人感到开心的，那样岂不是更加雪上加霜了吗？

她还是不要让他因为自己变得更加难过吧。

她抬头看了看，想要找其他树来躲避毒辣的盛夏灼阳，却发现那男孩所在的那棵，已经是这方圆几百米内最好的一棵了。

她想，那就再等一会儿吧，大概过一阵等他哭够就会走了。

为了打发时间，她随手薅下旁边长得很高的狗尾巴草把玩。

但等到她身上出了一层黏腻的汗水，那家伙依旧在哭……

西塞莉敢保证，十分钟肯定是有了的。

女孩有些茫然：为什么还没有结束？他真的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吗？

她感到有些烦躁，又有些好奇。

烦躁是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哭个没完，被晒到出汗真的很难受；

好奇是因为他已经哭了很长时间了，嘴里还一直重复着“为什么”……她也很想真的为什么呀！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

最后，实在忍不住的西塞莉径直走到他面前，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得相当投入，估计脑袋都被哭得缺氧发昏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她抬手碰了碰他，对方身体立刻僵住，哭声瞬时就小了，只是依旧在控制不住地抽噎着，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婆娑地抬头看她。

蓝色的。

湛蓝的眼睛，像是晴朗夏日里的天空，又像是杂志上被拍得很漂亮的海，此刻浸在泪水里更是美丽，日光下，看着更像波光粼粼的海了。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她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连控制不住的抽噎都停了一瞬，半晌才结巴地说：“谢、谢谢……”

“你、你也很，漂亮……呜。”

他又忍不住抽泣的一声。

西塞莉想，这是控制不住的，他哭了太长时间，总需要时间来缓缓的。

她想了想，将自己手中用狗尾巴草编成了戒指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她并没有学习过这方面的技巧，因此那草编的戒指相当简陋，就只是一个用植物编成的圆环而已，如果被送给她平常一起玩的贵族小孩的话，被说交朋友了，是会被当成羞辱的程度。

但她身上实在是没带什么可以当作礼物的东西。

而且这一行为只是一时兴起，她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和对方交朋友的决心。

原本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但男孩却几乎称得上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他一双蓝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看着有点呆呆的。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半晌，直到他彻底平静下来，只偶尔打个哭嗝后，西塞莉才慢吞吞开口问：“你为什么在哭呢？”

“啊……？”

男孩依旧呆呆望着她，有些愣愣地“啊？”的一声，反应过来后突然又开始默默掉眼泪，他带着哭腔道：“呜，因为、大家都不和我玩……”

“为什么不和你玩呢？你难道做了什么很过分、很讨人厌的事吗？”她疑惑道。

西塞莉没有被人孤立过，在她看来，如果一个人不想和另一个人玩，那一定是讨厌他，而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讨厌一个人，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被别人讨厌的吧？

闻言，男孩哭得更伤心了。

西塞莉茫然地看着他。

“呜，他们说我是怪物……呜……”他抽噎着道。

“为什么他们要说你是怪物？”

“因、因为……”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低埋着头抽泣着，看着特别可怜。

西塞莉苦恼地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太会哄人……要不然也像对付扎克利那样，找借口离开让他自己解决？

【猎魔人日报】

＊新纪元3675年12月27日头条

维戈大陆加兰帝国南部出现S级恶魔！

……B级猎魔人麦克.赫伯特牺牲，C级猎魔人伊迪斯.邓肯，沃克.瓦伦牺牲。该S级恶魔最终被A级猎魔人艾维斯.霍华德与卡蜜拉.霍华德联合猎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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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哭泣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