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会告诉你!”壮壮冲过来,准备踩江渚另一只脚。
江渚见形势不妙,抱着箱子,往楼下跑。
把纸箱放到车的后备箱,江渚原路返回。
进门碰见乐晓之和孩子们往花园走,乐晓之问:“你出去了?”
江渚点头,“去寻宝了。”
乐晓之双手环胸:“寻到了吗?”
“嗯,稀世之珍。”
乐晓之嫣然一笑。
这时的太阳热气已过,周遭都暖融融的,衬得她的皮肤清莹透亮,有光栖在她黑睫上,使得她整个人皎如日星。
同后院盛开的四季桂、承载希冀的红丝绸一样,都是美好的代名词,动人心旌。
江渚说杨慧还在后院,可以把她推到花园这儿晒太阳,乐晓之说杨慧晒困了,她刚扶着杨慧上三楼休息了。
这时,壮壮跑过来,捉住江渚衣襟,要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乐晓之站在最前面,充当鸡妈妈,孩子们都跟在乐晓之后面,壮壮主动要求善后。
队伍绕花园一圈,江渚身手敏捷,乐晓之随机应变,死死护住身后的小鸡们。
奔跑着,汗洒着,嬉戏着,欢笑着。
大人带孩子历一次险,孩子帮大人造一个梦。
傍晚,二人留在福利院吃饭,和杨慧还有孩子们一起。
饭后,杨慧提及春芽基金会捐赠的图书已到福利院。
乐晓之惊讶了一下,之前张老师还说这批图书可能下周才到。
杨慧解释,运来的这批书,被标注为加急快件,现正放在仓库里。
江渚和乐晓之,带着孩子们把图书搬进教室,小心翼翼拆开来,分发给每个孩子,乐晓之又去了趟三楼办公室,和杨慧商量些其他事情。
江渚则和孩子们一起,将乐晓之带来的照片,妥帖放进木质相框里。
每个孩子,人手两个相框,抱紧期盼,满心欢喜地放在自己床头柜上。
临走前,孩子们又送乐晓之和江渚到福利院门口。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从兜里拿出俩个手叠的千纸鹤,叠千纸鹤的纸不是专用的彩纸,上面勾勾画画还写着字呢,她送给江渚和乐晓之,一人一个。
江渚认得她,是当时说要喊他哥哥的那个女孩儿,叫梅梅。
“谢谢梅梅,”江渚说。
梅梅勾了勾手指,江渚俯身,梅梅在他耳边悄声说:“虽然乐哥哥也很好,但我觉得江渚哥哥和乐老师最般配,所以我把亲手叠的千纸鹤送给你,你要对乐老师很好很好,要比我妈妈对我还要好哦!”
江渚颔首,和梅梅击掌为盟。
江渚开上车,仍从高架回,返程中问起乐晓之关于梅梅的身世。
梅梅的爸爸家暴,梅梅的妈妈何芳不堪忍受,离婚后带着梅梅来了景陵。不到一年,何芳成立新家庭,与梅梅的继父育有一子。
梅梅的继父虽不家暴,却染上酗酒恶习,何芳为了生计,找了份工作,不敢把梅梅单独留家里,这才把她送到福利院。
梅梅到了福利院以后,懂事听话极了,从不嚷嚷着见妈妈。
壮壮教会她叠千纸鹤后,她把大家练过字练过画的废纸都收集起来,有折皱的纸,她就一张张捋平,或是放在重箱子底下压平,再裁剪成一个个正方形,叠成千纸鹤。
梅梅会叠很多千纸鹤,放在盒子里,等何芳过来看她的时候,送给何芳。
她还把千纸鹤用线穿起来,在同伴们的帮助下,做成风铃,作为礼物送给杨慧,就挂在杨慧的床前。
梅梅喜欢叠千纸鹤,她觉得丢弃的废纸,只要安上祝愿的翅膀,也能被人珍藏,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何芳一休假,就会买很多梅梅爱吃的零食,过来看梅梅和孩子们。她和梅梅说,等自己条件好一些,会接梅梅回家,她想给梅梅一个完整的家,希望梅梅理解她现在的难处。
梅梅说,她不认为,有爸爸的地方,才算完整的家。
她觉得,爱停留之处,就是完整的家。
为此,梅梅私下找过杨慧,问自己可不可以一直待在福利院,她不会白吃白住,她现在可以帮杨慧擦桌子、扫地,干一些轻活,等她大一点,就能干重活了。
“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失忆的天使,不是有了天堂才有天使,而是天使停歇之处就是天堂。”
讲完梅梅的故事,乐晓之如是说。
“对了,我看见梅梅和你说悄悄话了,你们聊了什么?方便透漏吗?”乐晓之问。
“她提到了乐哥哥,请问乐老师,方便透露一下乐哥哥的情况吗?”
“你也跟着孩子们起哄,”乐晓之瞪他一眼,侧了个身,背对江渚,“恕乐老师无可奉告。”
暮色四合,大型商厦的外景灯都已打开,照亮归途。
周末的晚高峰照样堵车,江渚的情绪并未受此波动,试着享受这走走停停的耽搁,赏一赏车窗外那赓续天光的璀璨灯火,暗暗把今日诸事锻造成一杯沙漏,在翻转的缝隙中寻得喜幸的痕迹。
乐晓之的心情,则恰恰相反。
去了一趟福利院,她本该筋疲力尽,解锁又一个夜里无梦。
不成想,言讷亲来梦里寻她,还带着刀,乐晓之跑了一晚上的马拉松。
午饭过后,她回到卧室,拉出床下的旧箱子,翻到一个信封,对着信封背面拍了张照片,只稍作歇息,就回了学校。
刘春玲想给她捎的东西,统统交给江渚,由江渚返校时带给乐晓之。
乐晓之先去了趟酒店,都说洗澡是灵感的源泉,请保佑她福至心灵,想到向言讷赔罪的好办法。
然而浴室待了近一个小时,她仍没寻出妙招。
罢了罢了,还是堵人来得快些,大不了使出杀手锏。
乐晓之点了外卖,等外卖的时候,给张杨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及杨院长都和壮壮沟通过,壮壮仍想留在福利院。
张杨对此表示惋惜,希望乐晓之能再和壮壮沟通一次,乐晓之答应了。
二十分钟后,外卖到了,随外卖同时来的,还有一条陌生短信:
五教后楼,八点。
乐晓之吃外卖的间隙,给江渚发了条微信,问他何时返校。
江渚说下午陪江天去了花鸟市场,又新购了几盆花,捯饬完就得十点多了,他今天来不及回校,明儿赶早走。
乐晓之回复说好。
看来发消息的人,不是江渚……
乐晓之吃了饭,收拾好一切,想了想,还是拿出放于床头柜里的一把钥匙,等到七点四十五分,才出门。
五教后楼,她去过几次,大都是白天去,不曾于夜间造访。
人未至,就已听见哐当哐当的声音,好像是篮球砸在地面发出的响动。
校园主干道上还有路灯,一拐进五教后楼,昏黄灯光俱被掩去,幸得银钩体恤,捻开稍许蟾光洒下,可怜兮兮地悬在空中。
夜间的风有些凉,吹起一片绿波浮动,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庇护某些不见天日的存在。
运球,投篮,捡球。
循环反复。
余晖不说话,乐晓之也未开口。
她静立在侧,冷眼旁观。
余晖站在固定位置运球,运球时不看手底下,只盯紧篮筐,像是在周密地测算距离。
乐晓之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脸上无甚表情,眨眼的一瞬,预示着他要投篮。他不上蓝,只变动双脚位置,整个右臂绷成弓状,球嗖地飞了出去。
哐当。
一击即中。
余晖捡球,回到原来位置,运球。
乐晓之总觉得他投篮的动作像什么,看他投了几十个球后,乐晓之骤然回头,端详藤墙。
判断方位,贴近,步步为营,占领。
那是爬山虎的脚。
“给你。”
乐晓之闻声回头,迎面飞来一个东西,她下意识接住。
是余晖的手机。
“相册。”
余晖的手机,也没有锁屏密码,乐晓之打开相册。
有一些人物照。
照片是白天拍的,地点她很熟悉:图书馆前面的花园,刻有奋斗的石头旁边。
照片里的女生,着浅绿碎花裙,外披白色罩衫,头发都拢在耳后。
她的皮肤很白,鼻梁骨上有一颗小痣,眼睛大而有神,面容清丽。
风掀开她的刘海,也带起她的梨涡,她笑得人畜无害。
乐晓之一张张划过。
许是太阳光强,有些照片里,她伸手挡在额前,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蹙眉的时候,鼻梁骨连接山根的地方,会皱起一小片细纹,那粒小痣也会不安分地上移。
有双手背后微微倾身的,有展开双臂仰望天空的,有撅嘴蹲下身指向奋斗的,有闭着眼踮起脚尖佯装入眠的……
每一张都鲜活靓丽,比园中繁花还要夺目。
小痣实在醒目,她曾有去痣的想法。
遇见乐晓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说小痣,就是晓之。
她需要小痣的陪伴。
她是言讷。
余晖拍照的角度不同,反射在乐晓之脸上的光线,也在不断变换。
随着她左滑的速度变慢,光线也慈悲起来,因她过分投入的神情而变得温和柔软。
她久未出声,余晖再次投篮的时候,斜睨了她一眼。
哐当。
篮球砸在篮板上。
今晚第一个投偏的球。
乐晓之浏览完最后一张照片,抬头。
不知何时,余晖已屏声敛息站在她面前,一手撑着篮球,虎视眈眈。
估算远近的逼视,从篮筐转移到乐晓之脸上。
眼神锁定,他轻轻眨了下眼,“手机在你手里,怎么不删照片?”
乐晓之把手机扔给他,“你敢把手机给我,就证明事先备份过,我删了有用吗?”
乐晓之向前迈了半步。
四目相对,两人只差一息之距。
她瞳孔黝黑,观察余晖的表情,嘴角略微扬起,眼里却无任何笑意。
“说吧,你的条件。”
余晖不由地攥紧手指,篮球被迫弹起,掉在地上,滚了好远。
“加个微信。”
乐晓之听罢,露出一丝迷惘,失笑一声。
她拿出手机,丢给余晖,“自己来。”
人则走向角落,捡起篮球。
她托着球走回来,余晖已加好微信,把乐晓之的手机还给她,“你刚那笑,是什么意思?”
乐晓之拍了两下篮球,这次毫不掩饰地哂笑一声,“大晚上叫我来这,就只为加个微信?”
“毕竟被你拒绝过一次,”余晖嗤笑一声,自嘲似的扯扯嘴角,“这次,我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条件说完了?”乐晓之问。
余晖嗯了一声,伸手去接篮球。
乐晓之抬首,粲然一笑。
“听听,我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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