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二

池桐诞生于一片混沌之中。

那时的它力量很微弱,还没有凝成实体,围绕在周围的只有一片灰色的雾气。

它也曾探索过自己诞生的世界,但它的感知里始终只有这一片浓郁的灰色雾气。没有声音,没有画面,什么都没有。

它很无聊,只能每天每天的陷入沉睡。

有一天,它被一阵细小微弱的哭声吵醒了。从此它的世界有了声音。

那是人类的哭声,哭声很小,并且很快就停止了,然后是属于人类小孩不停的抽噎。

对于突如其来的声音,它感到很惊奇,甚至激动的转圈圈,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它不懂那些哭声代表什么,更不懂“哭”是什么,它只是想要找到那个让它听到声音的人。

之后它总是能听到属于那个人的声音,听到他呼吸,说话,哭泣。渐渐的,它逐渐能从他的声音中知道他此时的情绪,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经历了什么。

它知道声音的主人叫徐执。

它的世界终于不再无聊,每天徐执的声音都会陪伴它。

又过了一段时间,它的世界有了画面,它终于见到了徐执,他是一个人类小男孩,很小很小,又白又瘦,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身上脏兮兮的。

它每天都会观看小男孩一天的生活。它喜欢看徐执,喜欢徐执的声音,好奇徐执的一切。

小男孩总是在小镇上乱窜,因为他的赌鬼父亲不让他回家。周围的人好像都不喜欢他,大人们会凶狠的打骂训斥他,把他赶走,小孩们合起伙来欺负他,把坚硬的石头扔到他身上。

每当这个时候,小男孩总是会一个人跑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小池塘边,坐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面,对着身旁的梧桐树哭泣,和梧桐树诉说自己的委屈。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只能独自一人躲在暗处舔舐伤口。

它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它觉得小男孩很可爱,比那些凶狠的人类都要可爱。小男孩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它很喜欢。

面对欺负时,那双眼睛也会凶狠地瞪着那些欺负他的人,渐渐的,小男孩也不会在那些人面前流下泪水,他就像一只炸着毛的小猫,脆弱又坚强。

只有来到小池塘边,来到这棵大梧桐树下,小男孩才像是撑不住一样委屈的大哭起来,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我?”小男孩拿着一片从树上掉下来的梧桐叶,低着头,用脏兮兮的衣袖抹眼泪,边哭边自言自语。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它看着画面里哭泣的小男孩,感受到了小男孩的悲伤和难过,那一刻,它竟然想要“抱抱”他。

就像是电视屏幕外的人,穿过了那一层隔膜,进入了电视机里面的世界一样,它发现,它观看小男孩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它来到了小男孩身边,轻轻的“抱住”了小男孩。

小男孩没有任何反应,肩膀一抽一抽的,仍然在哭泣,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旁有一个“人”。

它看了看四周,阳光明媚,水波荡漾,空气流动,树叶沙沙,它来到了人间,来到了小男孩身边。

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看到了人类孩童轮廓的透明的身体。它坐在小男孩旁边,抬起手触碰小男孩的脸颊,感受到了人类温热柔软的躯体,它可以碰到小男孩。

但是小男孩和其他人都看不见它,也不能触碰它。

它每时每刻都陪在小男孩身边,在其他小孩对着小男孩扔石头时,它挡在小男孩前面,尝试保护他,但是石头穿过了它透明的身体,在小男孩身上留下伤痕。

在小男孩在梧桐树下哭泣的时候,它将小男孩搂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用手指给他擦眼泪。在小男孩诉说委屈的时候,它会回应他。

“……伤口好疼。”

[我给你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下次他们再打我,我一定要打回去。”

[嗯!打回去!]

“……没人喜欢我。”

[我喜欢你呀。]

小男孩一无所知。

渐渐的它变得不满足了,它想要得到回应。

它想让小男孩看到它,它想和小男孩做朋友,小男孩笑起来很好看,它想让小男孩每天都对它笑。

它想要保护他,守护他,实现他所有的愿望。

它只想让小男孩开心。

它成为了徐执的专属许愿神,有了一副人类的身体。

那天徐执终于看到了它,它开心极了,灿烂的笑着,和小男孩打招呼:“你好呀。”

徐执询问它的名字的时候,它眨了眨眼睛,回答:“我叫池桐。”

以后你就不用再去池塘边那棵梧桐树下哭了喔,我会代替它们来陪伴你。

每个许愿神的任务都不一样,池桐的任务就是保护,陪伴,实现徐执的愿望,直到徐执长大。

徐执很懂事,很努力,他很珍惜自己的一切,毫不贪婪,他甚至从来没有向池桐许过愿,没有向池桐索要过什么。

池桐陪在徐执身边很久了,它知道他的男孩想要什么,悄悄的帮他实现愿望。

时间过的很快,池桐看着曾经的小男孩一天一天长大,成长为翩翩少年;看着他变得成熟稳重,温柔有礼貌,变得很优秀,坚定不移的向着未来不断前进;看着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喜欢他……

渐渐的,徐执好像不再需要池桐了。

池桐很高兴,陪伴徐执成长的日子是它诞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即使它将要离开,重新归于混沌,它也依然高兴。

它在所剩不多能够陪伴徐执的日子里默默倒数着日子,珍惜在徐执身边的每一秒钟。

就在池桐觉得它会像这样默默陪伴徐执,直到它消失,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的时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悄悄改变了。

徐执周围有了很多人,生活越来越好,他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孤单,吃不饱饭。然而每一次,他都会从人群簇拥中走出来,走到池桐面前,眼里只有池桐一个。

徐执对池桐说,他喜欢池桐,池桐是最重要的。

徐执说他的喜欢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喜欢。

一开始,池桐不明白徐执说的话,人类的情感很复杂,它不懂人类从灵魂深处滋生的“爱情”,不懂得人的渴望与依恋。

它看着徐执因为它的一句“喜欢”而神采飞扬,容光焕发,也因为它的这句“喜欢”而心情低落,陷入痛苦之中。

有时候它会想,为什么它不是人呢?

如果它是人,它就能理解徐执说的“喜欢”,理解人类的全部情感,徐执就会开心了。

在后面的相处中,一切都有了变化。它好像也不像之前那样无忧无虑,它的感情逐渐因为徐执而产生波动,徐执因为它而痛苦的时候,它也会变得很难过,它好像也在冥冥之中诞生了人类的情感。

无情无欲的神明,因为一个人类男孩,生了情,动了心。

在徐执高考的那一天,池桐“看”到了徐执的未来。

它的任务完成了。

它该离开了。

立阳中学门口,池桐站在徐执身后看着徐执走进考场,徐执挺拔的背影越来越远,池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身体逐渐透明,慢慢消失。

就在池桐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它情不自禁的冲着徐执的方向抬起了右手,轻轻一抓。

那是一个挽留的动作,在这最后一刻,它知道了什么是不舍。

原来,它舍不得离开。

重新回到那片浓郁的灰雾之中,池桐的意识越来越沉。

知道它离开,徐执会不会难过?

徐执,不要难过……

徐执,我好像知道“喜欢”了……

徐执,徐执……

意识即将消散。

就在池桐将要陷入沉睡的时候,它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人间的强大力量。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是灵魂的呐喊,是带着无尽悲伤的强烈愿望。

下一秒,池桐陷入了沉睡。

……

“在看什么?”徐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眼含笑。

在旁边托着腮看着徐执痴痴发呆的池桐回过神来。

“在看你呀。”

“我想起你小的时候……”

那么小,又那么坚强。

孤孤单单的,总是独自一人,一直受欺负,又一次次站起来。

你坐在池塘边仰望天空时,黑色的眼眸闪闪发亮。

徐执放下手里的书,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泛着温柔的光,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俯身吻住他的唇。

两人吻着吻着就拥抱在一起,良久才分开,相拥着躺在床上。

池桐忽然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徐执枕着手臂,两人目光相接,池桐晃了晃脚丫,小小声问徐执,像在说悄悄话,“这些年我不在,你有没有想我。”

徐执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回想这几年的生活,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只要一停止工作,他就会不受控制的想起池桐。

想起池桐的笑,想起池桐的一切,想起和池桐相处过的每一个细节。

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想啊。”徐执垂下眼眸,笑了一下,只用这两个字轻描淡写的略过自己这些年内心的痛苦。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每一秒我都想你千千万万次。

听到徐执说想他,池桐唇角上扬,每一根发丝都透露出喜悦。

徐执的目光也因为池桐而变得柔和。

但是他到现在依然还在担心,池桐还会不会离开?就像之前那样,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世间关于池桐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他已经不能接受再失去池桐一次了。

光是想一想,他的心就痛苦的要碎掉。

想到这,心脏传来的顿痛让徐执忍不住微微蜷起身体,他紧紧握住池桐的手,悲伤又执着地看着他。

“嗯,不会离开了。”池桐像是知道徐执在想什么,重新靠近徐执怀里,感受着身后温热的胸膛,伸出手与徐执的右手十指相握。

我是你的专属许愿神。

我听到了你心底最珍贵的愿望。

从此我再也不会离开。

和你一起,携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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