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
柳芜这所小城市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东林镇的路边上都是未融的雪。
堆成了薄薄的一层。
立春还没有来得及因为徐青时的出现而感到惊喜时,一只断了一条腿的大黄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她的怀里。
居然是……大黄。
它没死,回家了。
它被带回家了。
立春控制不住地鼻子一酸。
“大黄,大黄,你终于回来了。”立春哇哇地哭了起来,模样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立春都已经做好了大黄死掉的准备,但是却没想到,居然大黄还回来了。
立春抱着大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声。
她的视力好像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差了,她其实压根就看不清他在笑,只是听到了他的笑声才知道她笑的。
立春哭够了之后,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他看,其实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而且还是一个越来越模糊的轮廓而已。
但是她就是想就这么紧紧地盯着他看。
“它没事了,养养伤就能好,你别伤心了。”徐青时朝着立春走过去两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动作十分熟练,就像是曾经的他也经常这么安慰其他人一样。
-
立春止住了泪水。
她缓缓地抬起头,就这么傻乎乎地盯着徐青时看了好久好久,才缓缓开口说,“哥哥,你又回来了,还带着我的狗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狗被人抢走了。”
这事儿但是说来话长。
这几天他都不在郑家村,跟郑海天那群人待在一起。
好不容易才从郑海天嘴里问到了有用的消息,就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扯着一只大黄狗走进店里。
店门口还围着几个狗肉店的人。
说着晚上怎么去处理这只大黄这件事情。
徐青时也认出来这只大黄。
知道了这狗是立春家的狗。
于是出了点钱,把狗带回来了。
-
徐青时却没多说,而是递过去一包纸巾给立春,“擦干眼泪吧,以后他们不会来抢你的狗了。”
立春接过纸巾,擦干了眼泪。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走得很近。
他们坐在院子外边的小田埂上,一开始谁也没有先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空。
其实天空一点都不好看,最近天气不好,总是雾蒙蒙的。
最终还是立春先主动说话了,“哥哥,谢谢你。”
徐青时轻笑,“你刚才已经谢过了。”
“还有上次。”立春怕他会忘记,还刻意提醒了一句,“上次在店里的时候。”
“我记得的。”徐青时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立春心里又忍不住在想。
怎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温柔的男生呢?
简直就是像做梦一样的。
也许是徐青时跟其他人都太不一样了,在徐青时面前,她是自由的,不用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甚至还无比轻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十四岁正是最单纯的年纪。
立春仰起小脑袋问他,“哥哥,为什么你前几天都没有来店里。”
徐青时避重就轻,“因为哥哥要去办点事。”
“哦。”立春点了点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已经泛起了一层层的红晕。
她有了少女心思。
也控制不住心动的感觉。
徐青时注意到了立春的脸红,却没怎么多想,只当她是脸被冻红了。他随手递过去一个帽子,直接戴在了她头上。
徐青时随口问了一句,“它叫什么名字?”
“大黄。”
“你叫什么。”
“立春。”
“立春?这是个很好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但我不喜欢春天。”
“为什么?”
“……”立春沉默了。
因为立夏被带走的时候,是个春天,让立春彻底少了一个妹妹。
也因为在春天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瞎了一双眼。
徐青时看出她不愿意多答这件事情,他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颗薄荷糖,递过去给她,“吃糖吗?”
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
但是实际上立春都没有比他小多少。
“谢谢。”立春很少能吃糖,虽然她现在还是属于喜欢吃糖的年纪。
两人都在田埂上坐了会儿。
徐青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快到时间了。
他要走了。
临走时,徐青时递给她几张红色的钱,“别喝井水,要喝水去小卖部买。”
立春懵懂地接过钱,点了点头。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那蓝白色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立春有种他要彻底离开的害怕,赶紧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大哥哥!”
徐青时回头看,“怎么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徐青时。”
xu、qing、shi。
立春上过学,也认得几个字,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并不能够确定,徐青时的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
究竟怎么写。
但是读起来很好听。
徐青时说她名字好听,她也觉得他名字很好听。
跟村里面的其他人很不一样。
立春问他:
“徐青时。”
“我以后还能看见你吗?”
“你要见我吗?”
“想……”立春没敢说自己想见他的真实原因,而是说,“你走了,我怕大黄又被人抢走。”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保护她的人了。
“放心吧,”徐青时对她又是一笑,“她们不会来找你的。”
“为什么?”
“相信我。”
这是徐青时最后留给她的几个字。
徐青时转身走了。
立春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蓝白色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消失不见。
后来的日子,立春都没有看见徐青时。
她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但是仍旧需要背着个桶,去挑水。
郑家村十分偏僻,只有百来户人家。
村里还没接自来水,也没钱一人打一户水井,于是都是到村口的饮用水井打井水回来喝。
之所以井的位置挑在村口,是因为郑大勇家最有钱,出的钱最多,自然井口的位置离他家最近。
自然也就离郑立国家很远很远。
立春背着个桶,走路踉踉跄跄。
立秋就跟在立春的旁边,给立春带路。
两人刚被立国赶出去挑水,就听到门口一群人慌慌张张地喊着说。
“死了!!郑大勇媳妇和郑大勇都死了!!”
“送去镇上诊所的路上就死了。”
听到“死了”几个字,立春和立秋面面相觑。
立秋问立春,“死了,是再也醒不来了吗?”
“嗯,会埋在土里。”
“郑大勇媳妇……是不是就是那天抢走我们大黄的人。”
“是她。”
两姐妹都讨厌那个女人。
她抢走她的大黄,她们就讨厌她。
但是还不至于恨。
在听到女人和她丈夫死了的时候,两姐妹心里都浮起了悲凉。
两姐妹挑水回来的时候,看到郑立国又在院子里抽烟,立冬坐在立国旁边,嘴里咬着跟棒棒糖。
立冬看到两个姐姐回来了,斜了个眼神看过去一眼,又低下头来,附在立国腿上,有种隐形炫耀的感觉。
看吧,我有棒棒糖,你们没有。
我不用干活,你们需要干。
立春没什么表情。
立秋却有些馋地吞了吞口水。
晚上吃饭,立春去洗碗。
立秋口渴了,要去倒水喝,却被立国打了一巴掌,“喝水!又喝水,今天喝完了你们明天又去挑吗?”
立春和立秋力气小,路又长,她们每次只能挑回来一点点水。
立国连水都不会给她们多喝,每天最多只能喝一次,不然就会被打。
反而立冬和他自己却可以随便喝。
立秋晚上口渴到怎么都睡不着,“姐姐,我真的好渴。”
刚说完,门口又传来不小的声响,“又有十几个人说肚子痛了,甚至口吐白沫,这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今天又死了几个。”
“难道是什么传染病吗?”
立国却事不关己地嘲笑,“死了好啊,赢了我这么多钱,最好全死光!”
他不觉得这种事儿能发在他身上。
但是屋里听到动静的立春,却在这个时候猛地想起徐青时临走时跟她说的那句话——
别喝井水。
-
立春赶紧安抚立秋,“再忍忍好不好?再忍忍明天姐姐带你去买水喝。”
“你有钱吗?”
“嗯。”
立秋好不容易睡下了。
但是立春却失眠了。
村里人最近总死人这件事,真跟井水有关吗?
井水真不能喝吗?
徐青时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不是传染病,而是和徐青时有关?
立春心乱如麻。
她又失眠了。
-
郑家村里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死去。
一开始村里人还没把这件事情放心上,但是死的人多了,难免都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立国也生怕这“传染病”有一天会染到自己身上来,成天都大半夜起来烧香,嘴里念念有词着一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立秋虽然小,但是她并不傻。
有些害怕地问立春,“姐姐,怎么办,我好害怕。”
“没关系。”立春却十分镇定。
别喝井水就好了。
她们不会有事的。
只是立国很快就怀疑上了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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