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极其轻微,规律而持续,像是夜风偶然卷起的小石子,又像是某种昆虫在撞击玻璃。
但在死寂的、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的囚室里,这细微的声响不啻于惊雷。
我浑身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是谁?!
是幻觉吗?因为过度悲伤和绝望产生的幻听?
还是……陆家新的试探手段?
我死死盯着那扇被封死的窗户,外面是浓重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敲击声,依旧固执地、一下接着一下,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嗒。
嗒嗒。
嗒——嗒嗒——
等等……这节奏……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杂乱的敲击,这节奏……是摩斯电码。
我养父是村里的电工,年轻时在部队待过,偶尔会教我一些简单的电码当作游戏。我虽然不算精通,但一些最基本的短码,我还记得。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全部精神,侧耳倾听,在心中默默翻译那断断续续的敲击。
短。长。短(.-.)—— R?
短。短。短(...) —— S?
长。短。长(-.-) —— K?
R… S… K… 不对,组合起来没有意义。
敲击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我是否在听。然后,换了一种更慢、更清晰的节奏重新开始。
短。短。长 (..-) —— U?
长。短。短(-..) —— D?
长。长。长(---) —— O?
U… D… O… 活下去 (U-D-O 谐音)?不,太牵强了。
我拼命回忆着那些生疏的码表。那敲击声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急促,仿佛窗外的人也在冒着巨大的风险。
终于,当几个关键的字符被重复敲击时,我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将它们串联了起来!
短。长。 (.-) —— A
长。短。短。(-..) —— D
长。短。(-.) —— N
长。(—) —— I
A… D… N… I… AND I?
不,是 “A”(.-) “N” (-.) “D” (-..) “I” (..) 。
A-N-D-I。
And I(还有我)?!
一个名字,一个几乎让我不敢去想的身影,猛地撞进我的脑海。
成予安?!
不可能!陆铭明明说他中枪落江,生死不明。
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这一定是陷阱!是陆铭玩弄人心的新把戏!
可……这敲击的方式,这摩斯电码……如果是陆铭,他何必用这种方式?他大可以继续用武力胁迫我,或者用更残忍的手段。
而且,“还有我”……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瞬间刺破了我心中厚重的阴霾和绝望的死志。
万一呢?
万一他还活着?
万一他正在窗外,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还在,他没有放弃?
这个“万一”的念头,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我几乎熄灭的所有希望。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窗边,隔着被封死的木板,用颤抖的手指,学着那节奏,小心翼翼地、极轻极轻地,在内部窗框上敲击了回去。
短。长。 (.-) —— A
长。短。(-.) —— N
长。短。短。(-..) —— D
A-N-D-Y?
窗外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会明白吗?他会回应吗?还是说,我暴露了自己,引来了守卫?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
窗外,那规律的、轻微的敲击声,再次响起了。
嗒。
嗒。
两声清晰的、肯定的短音。
是他!
真的是他!
成予安,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他就在这里,就在窗外!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滚烫的、充满希望的激动。
我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我靠在窗边,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微微发抖,脸上却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泪的笑容。
成予安,你这个混蛋!你吓死我了!
窗外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安抚的、沉稳的节奏。
短。短。短 (...) —— S
长。长。长(---) —— O
长。短。(-.) —— N
S-O-N?
不,是 “S” (…) “T” (-) “A” (.-) “Y” (-.--) 。
S-T-A-Y。
Stay(等待)。
他在让我等。
他在告诉我,他就在外面,他在行动,让我耐心等待。
我用力地、一下下地敲击窗框,用两声短音回应他:
嗒。嗒。
明白。我会等。
窗外的敲击声停了。夜风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美梦。
但我知道,不是梦。
那冰冷的窗框,那残留在我指尖的微麻触感,以及重新在我胸腔里炽热跳动的心脏,都在告诉我——
他不是一个人。
我也不是。
黑暗中,我擦干眼泪,紧紧攥着那张照片,倚着窗户坐了下来。
窗外是未知的危险,门内是囚禁的牢笼。
但我不再绝望。
成予安还活着。
他在为我而战。
而我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等他。
等待,从未如此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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