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贞忍着胳膊上撕裂般的剧痛，悄无声息地潜回顾府。确认四下无人，她才闪身进入内室，点燃一盏如豆的烛火。

昏黄的烛光下，她褪下黑色紧身衣袖，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刀口赫然呈现，皮肉翻卷，鲜血仍在缓慢渗出，将周围白皙的肌肤染得一片狼藉。饶是顾贞意志坚韧，也疼得冷汗涔涔，倒吸凉气。

她咬着牙，用清水仔细清洗伤口，冰冷的触感激得她浑身一颤。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徐子铮给的那个白瓷瓶，就在倒出来之前，她突然停住了，因为她想到了不妙的事情，如果徐子铮给她的不是金疮药而是毒药的话就麻烦了，顾贞这么想着，赶紧把金疮药收起来，从床下翻出了之前她存下的伤药，把自己的伤口收拾好。

自跟随师父学艺以来，她鲜少受伤，即便有也多是些皮外擦碰。段九刀这一刀，若非她反应快卸去了大半力道，这条胳膊恐怕真要废了！幸好伤口位置靠上，用宽大的外袍袖子遮掩，白日里倒不易被人察觉。

处理完伤口，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她靠在榻上，却毫无睡意，脑中思绪翻腾。

真凶到底是谁？

赵明？他懦弱糊涂，不像有胆量杀人，更不像能伪造现场、嫁祸他人。

段九刀？顾贞回忆起他在地牢中听闻女儿死讯时那瞬间崩溃的眼神，以及此刻为了复仇不惜越狱搏命的疯狂，那是一个父亲最真实的绝望与愤怒。他若真要杀续芳，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动手便是。况且，他若真是凶手，又何必执着于找出真凶？

那，莫非是仇杀？

顾贞脑中灵光一闪。龙城九刀这个名号本身就代表着腥风血雨，他当年纵横北地，刀下亡魂无数，结下的仇家恐怕能排满一条街，虽然他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可是总有仇家会找上门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逐渐清晰，如果段九刀昔日的某个仇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续芳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了报复段九刀，让他也尝尝痛失至亲的滋味，便潜入顾府，残忍杀害了续芳。

若真如此，那真凶必定是段九刀熟悉之人，可那人到底是谁呢？

她疲惫地闭上眼，烛火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这个沉重的猜测和身体的伤痛一起，将她慢慢拖入了沉沉的梦乡。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和即将到来的风暴都吞噬其中。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飞盈便急匆匆地来报：“小姐，小桃回来了。”

顾贞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快带她来见我。”

偏厅里，小桃形容憔悴，眼圈红肿，脸色苍白，显然照顾病重的母亲让她心力交瘁。顾贞心中一软，指示飞盈道：“小桃，小姐想问问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小桃闻言，眼圈更红了，强忍着泪水福了福身：“多谢小姐挂怀。母亲她病得很重，大夫说，说也就这几个月的光景了。”

她声音哽咽：“不过，不过小姐之前赏的银子，请了好大夫，用了好药，母亲说舒服多了，能多活些时日，都是托小姐的福”” 她说着又要跪下。

顾贞连忙扶住她：“小桃好妹妹，你别害怕。你很厉害！”

“小姐。”小桃再也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落下：“奴婢，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小姐。”

顾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待她情绪稍缓，才示意飞盈切入正题：“小桃，我知道你和续芳情同姐妹，我也想为她讨个公道。你仔细想想，续芳生前最后那段时间，可有什么异常？或者她与什么人有过特别的接触？”

小桃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回忆：“续芳姐姐人真的很好，我们住一个屋，她若值夜班回来，怕吵醒我，动作总是轻悄悄的。不过飞盈姐姐你说异常……倒也说不上特别明显，不过——”

“不过什么？”

顾贞的心提了起来。

“奴婢倒真想起一件事。” 小桃皱起眉头，“就在，就在续芳姐姐出事的前几天，有天傍晚，我从厨房回来，正好看见续芳姐姐在后院角门附近，神色匆匆地拦住周伯。”

“周伯？”

“是啊。”小桃点头：“我当时离得有点远，没听太清他们具体说什么。只看到周伯好像点了点头，然后续芳姐姐脸色就变了，好像很震惊，又有点害怕的样子？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周伯就跟着她往旁边僻静的花坛后走了。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想着许是府里有什么事，也没多问。”

顾贞心中豁然开朗。

“小桃，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 顾贞郑重道。

“小姐，难道你好了吗？”小桃很震惊，顾贞发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赶紧补救，她抱住小桃黏住她：“小桃最好了，我最喜欢小桃了。”

小桃愣了一下，又看向飞盈，飞盈打配合道：“小桃，小姐现在只有一点的好转的迹象，多谢你提供的线索。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照顾母亲要紧。”

送走小桃，顾贞松了一口气，自己差一点儿就暴露了，她想了想，赶紧对飞盈道：“飞盈，你现在立刻去盯着周伯。记住他去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要记住。”

飞盈虽然不太明白具体要怎么做，但看小姐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用力点头：“小姐放心，飞盈记住了，绝不让他发现。”

“很好，我也该走了。” 听见顾贞这么说，飞盈赶紧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顾贞道：“我要去京兆府衙找徐子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