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已然走远,听不到他们的讨论,但她心虚至极,甚至不敢回首去看。
避开那些人后,丫鬟才道出心中疑惑,“姑娘,您不是说钱袋丢了吗?可那人手中拿的分明就是您的钱袋,里头还装着好些银子,您为何不要呢?”
苏音抬指继续打手语,说是那人见过她男装的模样,是以不能承认。
“见过就见过呗!扮男装又不犯法,姑娘您没必要怕他啊!”
实则是因为他听到她开口说话,这一点,苏音没敢告诉丫鬟。
她本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原主出身正蓝旗,伊尔根觉罗氏族的姑娘,名唤苏音,是个小哑巴,但当她穿来之后,便可开口说话。
当时听到她说话的只有彦齐,彦齐郑重告诫她,下届选秀尚未开始,她若别说话,继续装哑,便可避开这次选秀,一旦被人知道她恢复正常,那她就得入宫参选。
苏音不愿被乾隆皇帝把控姻缘,便听从了她表哥的建议,继续伪装。
除却彦齐之外,无人知晓这个秘密,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青枝也不知情。
但整日的不能说话,她整个人都快闷坏了,彦齐看她恹恹的,遂提议带她出去走走,到寺庙祈福。
难得有机会出去,外面的人应该都不认识她,于是苏音特地扮作男装,打算趁机开口说几句话,放松一下自己,哪料竟会被那人戳穿身份,更可怕的,今晚竟又遇到他,当真倒了大霉!
心下紧张的苏音状似无意的回首瞄了几眼,确认那人没跟上,她才稍松了口气,继续向前去找她表哥。
今晚彦齐带她出来赏花灯,在街市上偶遇挚友王增。王增是个读书人,家境贫寒,便在街边卖扇写字画为生。
他才摆摊一个月,问津者甚少,每日只有五六位客人,但他依旧坚持,今晚许是因为过节,人多热闹,他这边同时来了四五个要写字的,彦齐看他帮不过来,便主动提出帮忙,留在此地帮王增写字,苏音等不及,这才带着青枝先去街市上转悠,哪料会出这样的意外。
当苏音拐回来时,便见彦齐正坐在小桌上,左手提笔,专心致志的在一把打开的折扇上写着字。
夜风虽凉,但周遭的烛火五彩斑斓,映在他静逸冷肃的面容上,烘衬出几分暖意。读书写字时的彦齐最是认真,苏音每每瞧着都觉钦佩之至。
等待的客人笑赞连连,“公子左手写的字居然如此工整,实在让人惭愧啊!”
彦齐手中的笔微顿,抬眸淡笑,“大叔谬赞。”
在旁人看来这是夸赞,但苏音很清楚,彦齐听到这话并不会开怀,他不是左撇子,而是因为右手废了,手腕与五指不灵活,只能用左手做事。
这是他心底的伤痛,每回有人夸他左手写字漂亮,他的笑容都透着一丝苦涩。
苏音并未近前,默立在一旁静等着,待彦齐写罢,招呼完客人,这才瞧见她的身影,待望向她时,他那一贯清冷的神色逐渐和缓,讶然轻笑,
“怎的回来这么早?街上不好玩儿吗?”
王增见状亦停笔笑道:“你不是要买面具吗?没有中意的?”
说起面具,苏音至今懊恼,纤长的十指不悦的比划着,与彦齐讲述着方才之事。
居然这么巧?一日遇两回?彦齐神色错愕,很担心表妹会说话一事被戳穿,沉思片刻,彦齐正色道: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音也有些惧怕,都怪自个儿太大意,才会被人察觉,但凡她白日里别说话,今晚便可安心游玩,不至于提心吊胆,眼下除了回家,别无选择。
随后彦齐向王增道别,王增心下感念,要给他报酬,彦齐却不肯收,“举手之劳,王兄不必放在心上。”
“你本是出来游玩,却因我的事困在此地,我不能让你白白忙活。”
两人正在推让之际,对面那位精瘦高大的中年人终是坐不住,怒气冲冲的过来,指着王增,横眉怒目的警示道:
“小子!我忍你很久了!你在我对面卖字画,抢走了我的客人,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彦齐闻声侧首,只见对面的摊位摆着诸多小玩意儿,文房四宝,字画书扇,应有尽有。
只不过他的扇子皆是做好的成品,而王增的却是由客人指定诗文,现写而成,对于客人而言比较新奇,加之他写的一手好字,各种字体皆能驾驭,甚得客人赞誉。
起初这高个儿摊主还没把他当回事,想着读书人脸皮薄,看不得眼色,受不得奚落,估摸着守不了几日就会放弃,孰料他竟坚持了一个月,今晚他才卖了两把扇子,这小子居然卖了五六把。
这可惹毛了摊主,怒而冲过来撵人,“立马搬走!莫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被威胁的王增面无惧色,傲立于原地扬声道:“我这是正经买卖,交过市税的,你凭什么赶我走?”
“就凭老子先来的,你做别的生意无所谓,唯独不能卖扇子!”说着那人便挥来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他脸颊上。
骤然被打,王增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吃痛的他抬手一抹,手背上血迹顿显。
“王兄你没事吧?”彦齐将他扶稳,确认他无碍,这才与那位摊主讲道理,然而对方是个粗人,根本不肯扯什么理字,他的眼中只有利,但凡对他不利的,他都不会手软!
眼瞅着他们不听话,摊主吆喝着自家伙计上前砸他们的东西,彦齐与王增皆相拦,奈何他们不会武功,根本拦不住。
苏音气不过,急得上前拉拽,却被那伙计推了一把,没站稳的她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退去,险些摔倒,孰料肩膀忽被人揽住。
有了依靠,她才勉强立定,惊慌抬眸,便迎上一双黑亮的眸子,与此同时,戏谑声传入她耳中,
“良家少年不会武功,还想冒充侠义之士?”
得!这话能被他笑一年!苏音羞愤的瞪他一眼,才溢出来的感激之情瞬时被浇灭,刚想骂他,却又想起自己不能说话,只得生生忍住。
想起此人会武功,抓贼时英姿飒爽,情急之下,苏音只得向他求助。
青枝看此人眉头紧皱,猜他应是看不懂手语,便在旁解释道:“我家姑娘想请公子出手相助,再打下去,他们会吃亏的,这些东西就全毁了!”
抱臂而立的福康安悠悠瞄她一眼,“与我何干?”
焦急的苏音再次向他求救,拱手抱拳,态度十分恳切。
眸光一闪,福康安弯眸一笑,趁机威胁,“想让我出手?那就亲自开口求我。”
青枝帮腔道:“公子见谅,我家姑娘她不会说话啊!”
纵然情况紧急,苏音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随意开口,既然他不肯管,那她只能自己解决。
眼瞧着她又想冲上去,福康安一把拽住她,嗤了句“愣头青”,而后再不逗她,迅速近前扣住那伙计的肩膀,将他拿砚台的手狠狠一拧,痛得他尖叫出声,手一抖,砚台顿时摔碎在地!
看着满地狼藉,王增心疼不已,发了狠的攥着拳头要为那些被毁的字画报仇,然而他不懂武功,只有被打的份儿。
此时的王增被人猛锤腹部,痛得面色惨白,蹲在地上,那伙计又要来踹他,刚抬腿,忽被人踢中膝盖,伙计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就接连被打,踹翻在地,嗷嗷惨叫着。
两个伙计皆被人撂倒,眼看情势不妙,摊主立即扔掉准备撕毁的折扇,挥着拳头直攻而来。
福康安也不闪躲,快准狠的攥住摊主的手腕,用力一扯,胳膊肘直顶他下巴,疼得那人惨叫连连,眼泪都呛了出来。
发觉此人会武功,摊主再不敢逞强,边后退边颤声警示,“这事儿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弹了弹衣袖,福康安气定神闲的将手负于身后,睨他一眼,声厉神肃,“当街打人,砸人摊子,如此恶劣的行为,我岂能袖手旁观?”
摊主大着胆子狡辩道:“那是因为他抢我生意,我自然得教训他。”
保庆心道:这人平日里耍横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他家少爷面前猖狂?这不是自留把柄嘛!
正嗤笑间,但听他家少爷正色道:
“《大清律例》中有市廛之款,当中明确规定:京城一切无帖铺户,如有私分地界,不令旁人附近开张,独自霸揽把持者,枷号两个月,杖一百!”
摊主听他轻松背出律例条款,面色一紧,暗叹不妙,“你们……莫不是官差?”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儿,
“你们是哪个衙门里的?我怎的从未见过你们?”
在此处当差的他都打过照面,眼前这位却是眼生的紧。
这猜测委实可笑,福康安顺手亮出腰牌,“在这儿当差,鲜少出来,今日才知这街市上多的是仗势欺人者,浑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铜制腰牌一闪而过,大内侍卫四个字清晰的嵌进摊主的脑海,激的他瞬间腿软,颤声拱手,
“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大人见谅。今晚的事儿是个误会,小的喝多了才会胡言乱语,这就麻溜儿的滚远些,不碍大人的眼。”
道罢摊主便想开溜,福康安撩袍抬腿,脚尖勾起倒在地上的板凳,顺势踩在上头,两侧开裾的袍褂将他那匀称的长腿显露无疑。
一旁的苏音分明瞧见那摊主的额头汗津津的,却依旧赔着笑求饶,心道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方才的蛮横狂妄已然不见,只余谄媚讨好,这幅嘴脸当真恶心!
“大人,请您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再不乱来,不会赶他离开,定会与他和平相处。”
摊主再次尝试开溜,福康安睇他一眼,而后扫视周遭,“满地狼藉,器具被毁,你还想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摊主这才反应过来,会意的他立马掏出碎银,笑嘻嘻双手奉上,权作赔偿。
福康安却不伸手,扬了扬下巴提醒道:“你该给那位公子道歉。”
“大人说的是,”摊主立马掉转头,去向那两名书生赔不是,还笑呵呵的递上银子。
这银子少说也有十两,王增虽然恼恨此人,但也不愿占人便宜,“要不了那么多,被打碎的东西折合起来也就五两而已。”
苏音闻言轻笑出声,心道王大哥可真够实在的,他怕是忘了自个儿被打了吧?然而她不便说话,只能腹诽。
一旁的福康安亦觉惊诧,只觉这书生太过耿直,遂提醒道:“其他的算作医养之用。”
彦齐亦劝他收下,王增这才勉强收了银子。
摊主趁机开溜,再不敢惹这位宫中人。
感激的王增向其道谢,福康安与之寒暄,候在不远处的鄂岳啧啧笑叹,“你哥这是英雄救美啊!”
福长安不明所以,“三哥救的明明是那个书生。”
摇了摇手指,鄂岳提点道:“若不是那位姑娘求助,瑶林又怎会管这种闲事?”
湘晴默默听着鄂岳的话,又看了看自个儿手中的面具,顿时恍然大悟,“岳哥哥你的意思是,三哥他对那位姑娘……?”
福康安,字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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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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