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纾却并没有听清谢镜泊在说什么。
他神志还不是很清明,迷蒙间似乎隐约听到谁说了一句话。
他一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恍恍惚惚抬眼,先一步看到对面的谢镜泊。
谢镜泊背手站在一步开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神情微冷地望着他,恍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燕纾蓦然清醒了几分。
他垂下眼,唇角没忍住流露出些许涩意,暗道果然是自己多想。
他闭了闭眼,再次抬起头,冲着旁边的边叙笑了笑。
“多谢……边峰主方才唤醒我。”
边叙蹙了蹙眉,开口刚想问什么,下一秒却听到谢镜泊先一步冷声开口。
“刚才那魔气是你造成的吗?”
燕纾微微一愣。
他一时间几乎没听清谢镜泊在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混沌的意识才终于逐渐回笼。
他眼眸闪了闪,似笑非笑地盯了谢镜泊几秒,没有说话,而是先一步将目光转向一旁。
同一刻,被松竹押着的那名弟子果不其然慌张开口:“宗主明鉴,刚才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方才燕公子让我去取符纸,我取来后交到他手里后便没再管了,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想到了什么,忽然从自己怀里又掏出一张符纸。
燕纾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异般,轻轻“啊”了一声:“连证据都给我准备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扶着他的手一紧,紧接着,边叙木着一张脸瞪了他一眼。
“长老殿规定,在销春尽引魔入宗可视为大不敬,”边叙咬牙低声开口,“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那个弟子是长老殿门下吗?”燕纾忽然轻声开口。
边叙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是,如何?”
燕纾摇了摇头:“无事。”
边叙皱了皱眉,只继续开口:“两年前大战后,长老殿对魔族深恶痛绝,你……”
“我知道。”
燕纾转过头,眼皮微抬,望了他一眼,眼眸间却似乎带上些许兴味,“所以你瞧,这出戏真的好生有趣。”
……边叙这回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燕纾踉跄了一步,看着旁边的人黑着一张脸大步向后走去,抬手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他环顾了一圈,随意寻了一张桌子靠在一旁,懒洋洋抱着双臂继续看戏。
那个弟子将手中那枚符纸毕恭毕敬地呈到了谢镜泊面前。
“宗主,我刚刚偷偷留了一张符纸,想抽查前自己先练练,但还未曾使用。宗主若不信,可对比一下我这张和燕公子手中剩余的符纸,看看有何区别。”
谢镜泊抬手接过那张黄符,他转头望向燕纾,燕纾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几秒后终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在兜里掏了掏,拿出那一沓符纸递了过去。
谢镜泊却没有立刻接。
他眼眸微冷地盯了他几秒,终于缓缓开口:“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燕纾手举的有些酸。
他闻言疑惑地歪了下头,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
“谢宗主现在不接吗?我手有点累,能先放下吗?”
他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人神色骤然冷了几分。
谢镜泊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从中抽了一张符纸来,注入一点灵力,将两张纸同时甩向空中。
那名弟子手中的符纸没有什么反应,燕纾那张却一瞬燃烧起来,发出刺耳的嘶吼声。
同一刻响起的,还有那名弟子的尖叫声:“宗主,您看,我并未骗您!他定是想借着授课的机会将魔气沾染到众弟子身上,引诱他们入魔,唔——”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喉头一紧,嗓子莫名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唔唔”地嗫啜了两声,转而愤怒地望向不远处的燕纾。
燕纾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若有所思地移到一旁,下一秒,忽然感觉面前一道莫名的劲风刮过。
谢镜泊打断燕纾的目光,袍袖一挥,倏然将半空中的符咒驱散,抬起头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燕纾?”
明明是很紧张的局面,燕纾却倏忽从谢镜泊一系列动作间,品出了些许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心情莫名好了几分,抱着双臂盯了谢镜泊几秒,终于慢悠悠开口。
“我若说不是我,谢宗主信吗?”
谢镜泊没有直接回答:“理由。”
燕纾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宗主也没有怀疑我的理由啊。”
他话音刚落,谢镜泊背在身后的手倏然一颤,指尖狠狠掐入伤口。
他仿佛整个人僵住了般,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燕纾并没有注意到谢镜泊的异常。
他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站起身,上前两步,似乎想从谢镜泊手中拿过一张符纸,下一秒,忽然听到面前的人冷声开口。
“没有理由吗?”
“之前四师兄在和你交手时,就感觉到你身上有魔族的气息。”
燕纾动作一顿。
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僵了一瞬,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人。
谢镜泊死死盯着他:“松一、松竹遇见你的那一天,也刚好是魔族余孽忽然莫名来袭。”
学堂内一片寂静,燕纾静静地盯了他几秒,忽然绽放开一个笑意:“谢宗主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谢镜泊盯着他,冷声开口。
“我说了,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燕纾轻声开口,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
“不够。”
谢镜泊盯着他,一字一顿缓缓开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来历不明,身份未知。”
"燕纾,我需要知道,你和我们还是一心吗?”
——又是这句话。
燕纾心中莫名烦闷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一寸寸消失,原本伸出去的手也一点点垂了下来。
“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他感觉自己又有些站不住了,后退两步,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坐了下去。
“我没做过的事,怎么证明自己清白?更何况——”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过,燕纾捂唇咳了几声,似乎气力不济般,单手拄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
“谢宗主心中已有了答案,还来问我做什么?”
房间内静了一瞬,边叙皱眉不语,旁边的松一忍不住上前一步:“宗主,方才燕公子还救了我,我感觉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身后的松竹皱眉想要止住他的话语,但下一刻,谢镜泊微沉的声音忽然在学堂内响起。
“燕纾藐视门规,引魔入宗,处禁闭以惩戒。”
“长老殿弟子不尊师长,肆意妄为,同样按门规处置。”
原本松了一口气的长老殿弟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想要辩解,却依旧死活都说不出一句话。
门外有论功堂的弟子走入堂内,有人来到燕纾身旁,刚想将人扶起,却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趴在桌子上的人晃了晃,身子一瞬软了下去.
他不知何时已失去了意识,原本虚虚搭在一旁的手腕一折,骤然落了下去,整个人也脱力地往下倒。
不远处一席玄衣的人倏然转过头,脚下瞬间一动,下一秒却看旁边的边叙倏然上前,将燕纾抱了个满怀。
谢镜泊静了一瞬,原本抬起的脚不着痕迹地又一点点落了回去。
下一刻,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慌张开口:“宗主,您的手……”
谢镜泊似乎愣了愣。
他慢慢垂下眼,将方才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
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不知何时再次开裂,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手指一点点滴落,谢镜泊盯了几秒,没有处理也没有将手再背回去,只重新抬起眼望向边叙。
“他怎么了?”
“他在发烧。”
边叙伸手按住燕纾的脉搏,皱眉抬起头:“宗主,这件事疑点太多,不如先……”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谢镜泊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带下去。”
边叙倏然抬起头。
谢镜泊半垂下眼,目光落在燕纾半垂在空中无力晃动的指尖上,闭了闭眼,又重复了一遍。
“带下去。”
“师弟——”边叙忽然换了一个称呼。
他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谢镜泊倏然转过头,目光冰冷地望向他。
“四师兄,两年前发生的事,你忘了吗?”
“但现在并不能直接确定他和魔族……”边叙咬牙,却被谢镜泊打断。
“他来历未知,所有的一切又都和魔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镜泊眉眼沉沉,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犯过一次错,不能再拿这个不确定,让整个销春尽冒险。”
边叙声音倏然一滞。
他手指一寸寸松开,任由论功堂的弟子从他手中将燕纾接过,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沉着脸大步向门口走去。
但他刚走没两步,却似乎又听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有些错愕地转过头。
谢镜泊依旧垂手站在原地。
有鲜血顺着他指尖一点点滴落,他半身站在阴影里,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边叙的目光。
边叙皱了皱眉,却到底重新转过身。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调转了方向,径直向不远处押着长老殿弟子的人走去。
“宗主要求,这个弟子由我处置。”边叙伸手将他们拦住,低声开口。
“两位将他交给我吧。”
·
另一边,禁闭处。
蜷缩在床上的人身子忽然颤了一下,弓着身子骤然攥紧胸前的衣襟,深重地喘息了几下,终于疲倦地睁开眼。
心口和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坠得他吐息都阵阵发疼。
眼前更是一片模糊杂乱的白点,耳边更是一片杂乱的嗡鸣声,浑浑噩噩地惹得他头晕。
燕纾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模糊感并不是自己身体的原因,而是被蒙了一层白纱。
他愣了一下,神情间终于浮现出些许意外。
他抬手想将这层纱摘下来,但手刚碰上,便被上面的灵力灼的低低地“嘶”了一声。
“关个禁闭还戴个白纱……”燕纾甩了甩手,小声开口,“谢镜泊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适应性极好,反正睁着眼也头晕,干脆不去管那白纱,蜷缩着身子在原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一点点慢慢撑起身。
恶心感依旧络绎不绝地从胸腹间涌上,燕纾不敢睁开眼,只小心翼翼地转了转头,却还是倏忽间出了一身冷汗。
四周并不算太冷,但燕纾身子还是控制不住轻轻打着颤。
他在冷死和疼死之间犹豫了几秒,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坐起身,半眯着眼向四周摸索。
燕纾清楚禁闭处这个崖底荒芜一片,没有所谓床铺等一系列东西。
他也不担心自己会突然踩空,阖着眼肆意往周围摸索着,试图找一个稍微暖和点的地方,但下一秒——
——一阵失重感突然袭来。
燕纾:??
他不可置信地倏然睁大眼,手在周围慌乱地抓了一下,却依旧抓了个空。
落下去的一瞬间,燕纾咬牙闭上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下次再选屋子的时候,一定要先算一卦。
——销春尽这里每一个地方都好像克他一样。
但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连失重感也只有一瞬。
燕纾周身一软,紧接着感觉自己似乎落到了一处柔软的毛绒堆里。
他怔了怔,下意识睁开眼,和面前模糊的沉香木刻的雕花床栏对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温柔乡。
——销春尽现在关禁闭的地方……都这么惊悚了吗。
燕纾戴着白纱,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层出不穷。
他有些懵的慢慢爬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细瞧,忽然听到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响动。
燕纾心中下意识一慌。
于是,谢镜泊一进门,便看到不知为何再次跪坐在地上的人倏然抬起手,欲盖弥彰般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谢镜泊:……
晚上偷偷摸摸想给自家大师兄送饭,千辛万苦终于溜到禁闭崖底的边叙:???
谢:你明明可以说,为什么不解释
燕:你明明心疼我,为什么不说?
边:…所以受伤的只有我自己是吧
往评论区丢一只蒙着白纱半瞎(?)的燕燕,老婆们来rua~[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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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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