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津阁到医院的时候崔津楠又在发烧，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不断梦呓。
“你来干什么？”陈茉一看见他就皱起了眉。
“我来看看我哥。”崔津阁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床上的崔津楠，一眼都没有分给过坐在椅子上的崔乾和陈茉。
“是不是又是你爸妈让你来的？”崔乾问。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崔津阁终于看了他们一眼，“别把我跟他们扯在一起。”
一听崔津阁这态度，两个人立马对视了一下，松了口气。
“我哥昏迷多久了？”崔津阁坐在床边，探了探崔津楠滚烫的额头。
“昨天晚上开始烧起来的，今天中午吃完饭就突然晕过去了。”陈茉说。
崔津阁叹了口气，“这样……就没法参加高考了。”
“唉，参不参加高考什么的都不重要，”陈茉忧心忡忡地看着崔津楠，“只要他一辈子健健康康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崔乾干脆起身下楼去抽烟了。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崔津楠烧才退了一点儿醒过来，最终崔乾夫妇被崔津楠支回去了，只留下崔津阁陪着他。
“上来躺着吧，”崔津楠拍了拍床，“坐了那么久，不累吗？”
崔津阁看着他，没有动，“明天高考。”
“我知道。”崔津楠笑着看他。
“你这样去不了吧？”
“嗯，应该是去不了了。”
崔津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气呼呼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又生的什么气？”崔津楠的液已经输完了，他干脆一把拔掉。
崔津阁看得心惊胆战，一下子又翻起来，用棉签摁住他的手背。
“你是不是有病？”崔津阁看了一眼那满是针眼的手背，瞪着他。
“没事儿，我一天要输好几瓶，输着输着就干脆自己拔了。”崔津楠摸摸他的头发，“我爸妈……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崔津阁摁了一会儿，不出血了，又把他的手扔回去，“刚开始来的挺戒备的，一看我的态度和我爸妈闹得比较僵，就放心了。”
崔津楠刚要说话，电话就进来了，崔津阁瞥了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顾海朝。
崔津楠看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见那手机孜孜不倦的响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接了起来。
“我明天去不了，没什么，你不用过来了，话我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你别多想……算了，你想来就来吧。”
挂上电话，崔津楠眉头紧皱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重新笑起来。
“顾海朝给你打电话什么事儿？”崔津阁问。
“你……认识他？”崔津楠有些惊讶。
“我们刚跟他们打完冰球友谊赛。”
“哦。”崔津楠神色有些疲惫，“他说要来医院看看我。”
“你俩是朋友？”崔津阁问他。
“……算是吧，认识的时间也不长。”
崔津阁看着崔津楠的表情，虽然猜不出这两人有什么恩怨，但总觉得应该是有些什么纠葛，要不然没什么事会让崔津楠当回事的，就连参加不了高考也是淡淡的。
不过他对崔津楠不打算告诉自己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干脆不说不问了。
顾海朝来得很快，气喘吁吁的，估计是跑了一段。
不等崔津楠说，崔津阁已经起身，“我下楼抽根烟，你们聊。”
崔津阁坐在上回那个台阶上，点了根烟抽起来，翻开手机，逛着朋友圈，星玉泽发了一张帮他搬回去的书的照片，还附上了一段吐槽。
-嘿吼嘿吼，我是勤劳的小工，在线给一个报恩的机会，看看某人有没有这个自觉。
崔津阁刚抽进去一口烟，结果没忍住一笑，呛了一下，咳起来，咳得满眼泪花。他动动手指回复。
-以身相许吧，加上上次的，上上次的，上上上……次的，一起报了得了。
星玉泽马上回复过来。
-毛病太多，不够好看，不够温柔，性格不好，不要不要。[嫌弃]
-你列一张清单，我改就是了。[可怜]
烟早就抽完了，他抽出第二根，有点不太想抽，又装了回去。楼下植物比较多，蚊子也多，这会儿功夫，他的胳膊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大包，崔津阁起身准备回去。
走到病房外的时候他没急着进去，怕他们没有聊完进去会尴尬，于是他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就在路过病房的那一刹那，他顿住脚步停了下来。他稳住自己的心跳扭过头，透过玻璃，看见的是吻在一起的两个人。
顾海朝站在床边，双手捧着崔津楠的脸，低头吻着他。崔津楠贴着医用胶布的手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角。
崔津阁快步走到走廊的窗边，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吹进来，他这才呼出一口气。
他心里莫名有点痛快，如果崔浩和李青竹知道自己生的两个儿子都是同性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一定很有趣。
大概是因为作孽做的多了，老天爷要让他们绝后。
活该，活该……
他有点开心，哥哥和自己是同类，哥哥永远站在他这边。
过了一会儿，顾海朝从病房出来，并没有转头朝这边看，所以也没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崔津阁。
又过了一会儿，崔津阁才迈开脚步走进病房，他刻意看了一下崔津楠的嘴，有点红肿。
崔津楠意识到他的视线，偏开头，“不早了，休息吧，今晚你就在这凑合一晚吧，明天就别来了。”
崔津阁关上灯躺在他旁边，两个人就这样安静躺了半个小时也没睡意。
“哥。”
“嗯？”崔津楠轻声回应。
“你喜欢顾海朝？”崔津阁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微光。
“你……”
“我看见了。”崔津阁转头看着他，“你喜欢他是吗？”
“我喜欢他你会讨厌我吗？”崔津楠依然平躺着。
“我讨厌的话你就可以不喜欢吗？”崔津阁又问。
没等崔津楠回答，他又说：“哥，我不会因为你喜欢男的讨厌你的。”
崔津楠终于转过脸看他，“真的吗？”
“真的，”崔津阁点点头，“因为……我也喜欢男的。”
崔津楠看着他没说话。
“哥，”崔津阁笑起来，“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给他们的报复？”
“他们”崔津楠自然知道是谁，他拧着眉摸向崔津阁的脸，“阿津，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该这样想吗？”崔津阁依然笑，“我这样，我们这样，不就是因为他们吗？”
“你知道吗？除了李青竹说要把我送人之外，崔浩是怎么对我的吗？”崔津阁脸上的笑依然没落下来，“崔浩每次喝完酒就会冲到我的房间，把我从睡梦中拉下床，拳打脚踢，一遍一遍问我：你为什么要来这世界上？你要是不来，我们就不会把小楠送走了，或者你一生下来就是死的也好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睡觉，每次崔浩只要不在十点前回家我就不敢睡，因为睡梦里被托起来毒打真的太可怕了……哥，太可怕了。”
崔津楠颤抖着手，小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阿津……”
“哥，这不怪你。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难受，只是没有一个可以和你一样能让我说出这些话的人。”崔津阁将他脸上的眼泪拭去，“幸好有你，我才不觉得我是孤独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哥，不要哭。”
“对不起，阿津对不起……”崔津楠搂过崔津阁，将他拥在自己怀里，“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会有那么强烈的应激反应……原来是这样。”
崔津阁抬起头，“是小时候那次吗？”
“嗯。”崔津楠带着浓重的鼻音，身体微微抖动着。
“原来你知道……”
他上三年级那年，期末考试前，被崔浩打的走不了路，李青竹难得的抱着他下楼，开车把他送到学校。但考完试却不是李青竹来接他，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叔叔。
崔津阁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真的被送人了。
他问：“叔叔，我妈是不是说把我送给你？”
那个叔叔哈哈笑了两声，摸着他的头，开玩笑说：“是呀，你妈妈说把你送给我了，正好呀，我家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子，你俩可以做个伴。”
后面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见，他耳边反反复复响起来只有一句话：你妈妈说把你送给我了。
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小津？”叔叔一看他浑身发着抖，呼吸急促有些被吓到了，“告诉叔叔你哪里不舒服。”
崔津阁冲上去一口咬住他的手，红着眼睛发了疯似的用拳头砸在那个叔叔的身上。
最后还是在门口值周的老师帮忙拉开了他，被送到医院打了镇定类的药物才平静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
从那以后，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对他避而远之，甚至会有人组成小团伙将他围堵在角落殴打他，但那样的打跟崔浩比起来实在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我听顾海朝说……你前几天因为我又出现了应激反应。”崔津楠面露忧容。
“很轻微的，意识是清醒的。”崔津阁拍拍他的后背，“哥，你不参加高考没事吗？”
“……没事，”崔津楠说，“不要在为我担心了，你的应激反应出现的次数越多，对你的身体伤害也会越大。”
“哥，我没事，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能让我出现应激反应了，只要你好好的。”崔津阁抓紧崔津楠的病号服，“所以哥，你要长命百岁，一定要长命百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