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一滴泪

小孩儿的哭声来得突然,并在瞬间汪洋成大海。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另有几颗停留在睫毛上要滴不滴。

他哭得是那样伤心,本就如白玉质地的肌肤骤然添了艳色,配上红红的小鼻头,活像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他也不说别的什么,就是蜷缩着身子,手遮着脸,不时拿手背抹下眼泪儿。

声音放得又细又轻,好似一尊脆弱的琉璃盏,漂亮地让人根本无法苛责。

这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连计时条都被吓得停下了奔丧的脚步,要尴不尬地卡在那儿。

贵夫人愣一愣,似是极为无措,然而不过三秒便心疼地一把将其揉进怀中,拍着背软声哄道:“哦宝贝不哭宝贝不哭,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逼你的。”

旁边的几位女士也凑上前来,钱夫人掏出手巾,想帮慕明晓拭去泪水,奈何对方埋着头不肯抬起。

无奈之下只能调整了站姿,尽力把那幅画挡在身后:“是我们欠考虑了,本来这画就不是给小孩子看的,他被吓到也属正常。”

慕明晓只是专心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五指却悄悄张开一条缝儿,偷摸去瞄那个他才看得见的显示屏。

就见计时条依然卡在原地,甚至在察觉到他视线的时候抖了抖——它真的抖了一下。

……慕明晓继续盯。

计时条抖动地更加厉害,活像得了癫痫。

在这么原地颤了半分钟后,它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终没了痕迹。

周身一阵轻盈,而两个选项一闪一闪,上面的文字如老化的油漆缓缓剥离,最终转为空白的框框。

并在下一秒跟着计时条一起滚出了视线。

没了那些碍眼的图标,慕明晓顿觉整个世界都清明不少,感受着数道关切的神情,他试探地动了动胳膊腿。

空间依旧稳当,怀抱依旧温暖,并没有因为他胡搅蛮缠地跳过选项而出现任何波动崩坏。

还真让阿翼那番胡诌给扯中了,只不过被萌倒的是选择键……他该感到荣幸吗?

正太慕明晓陷入莫名其妙的纠结,于是停了眼泪,只有身子还时不时地抽动一下,模拟伤心的样子。

贵妇人略微松了一口气,给身侧几位投去安心的眼神,最后落到西装男人身上的时候就只剩下了隐隐的黑气。

后者立刻没了之前的从容,脸上的笑容带了点讨好之意。

这事论起来挺荒唐的,自己父亲的寿宴,他把贵客的孩子给惹哭了。

要不是慕明晓控制了声量,眼下讨伐他的就不止贵妇人一位了:“是我没考虑到小少爷的感受,给夫人添麻烦了。”

他说着伸出补救的手——自认为的:“宴会有专门设置的给孩童玩乐的区域,夫人若信得过我的话……”

“不必了,我家孩子怕生。”

仗势欺人的货色,又是他理亏在先,贵妇人自是不会再给好脸色,后退一步护住慕明晓的头,一副戒备的架势。

也让后者鼻尖满斥她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很好闻。

感觉也很熟悉。

西装男人尴尬至极,一道身影于此时上前。

不是给他解围,但也是瞄准正太慕明晓去的,就听他声音低哑:“夫人,把少爷交给我吧。”

红衣的贵妇人抬头,看见眼前一人,黑色的西装西裤,耳上别着耳麦,领口绣着铃兰纹样,正是他们家的保镖。

怪不得连什么时候凑近的都感觉不到:“也好。想必这里的气氛他不太适应。”

她随即低下头,轻声和慕明晓商量:“你刚刚在窗户边打转,是不是想看外面的花花?让保镖哥哥带你去好不好?”

慕明晓这才抬起头,想知道自己下一个要应对的NPC是谁,然而一眼就让他愣在了原地。

言纪?你身上这套装备哪里来的?

他一时愣神,却被贵妇人误会:“知道你不喜欢有人跟着,但你看,刚刚妈妈就没有找到你,本来说带你到这里玩,但这里也不适合,还是让保镖哥哥抱你去透透气怎么样?”

慕明晓回过神,乖乖巧巧地点头。

贵妇人接过钱夫人的手巾,轻柔地揩去慕明晓眼角的些许湿润,直到怀中的男孩恢复成标致漂亮的小玉团子,才将其稳稳送到了保镖的手上。

素来顽劣的言纪此时低着头,抱着怀中多出的人沉默地对着贵妇人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此处。

换了怀抱的慕明晓揪住他的衣服,顾及周遭耳目,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流。

便将身后动静听了个清楚。

一位夫人道:“一直都听闻令郎天资聪颖,倒忽略了他的真实年龄。”

“是呀,他平时就喜欢装酷装成熟,让我这个妈妈也差点忘了,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呢。刚刚猛然一哭,可把我吓了一跳。”

贵妇人说着又笑笑:“也好,他本就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跑跑闹闹,哭哭笑笑,只要不过分出格,这都是他该享有的权利。”

随后便是连声的奉承,夸贵妇人教子有方云云。

慕明晓感觉到言纪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而后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寿宴是在一座装修豪奢恢宏的庄园里进行的,从大门走出去,便能窥见外面由花匠们日日维护的景色,皆是名贵植被。

脱离了人群,言纪小心地将慕明晓放在了地上,许是还没从伪音中恢复过来,声音依旧带着点哑:“抱歉,不得已用了这种方式。”

“无需抱歉,你做的很好。话不多说,我们快速过一遍情报吧。”

慕明晓简短道,又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身高差有点太悬殊,以至于他说话必须把头扬得很高。

言纪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过一瞬便蹲下身,配合着他一身干练的装束,倒真的像个称职尽责的随身保镖。

然而下一秒就破了功——这种只在军训时短暂出现过的蹲姿有点太考验人脚板了,加上他平时又是个东倒西歪的轻身骨。

是以他在摇晃了一下后,身体的本能反应促使他膝盖贴上地面,单膝跪在了慕明晓小朋友面前。

“咚”的一声轻响,言纪耳根立刻红了,然而夜色浓郁,慕明晓压根没发现,只道:“方才那个大肚子男人是这场寿宴主办方的儿子,那副画是他奉父亲的命令放在那的。我看不清画作的样子,但它出现的地点和时间太过巧合,在没得到其他的确凿信息前,我有理由怀疑它和阿翼有关联,是不是他的本体不好说。我的身份是刚刚那个红衣女人的儿子,脸我看不到,你这边呢?”

半天过去,言纪缓缓道:“不用怀疑了,那幅画,就是阿翼的本体。”

“怎么说?”

言纪竟是难得让他的话语落了空,转而直接对着半空喊道:“你听得见的吧,出来。”

“我说我对你莫名的敌意从何而起,原来是我们早有孽缘。你的名字身份我都知道,现在把大家都放出去。”

“我姑且将其理解为你对慕哥哥的关心,但一句空话就想说服我,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阿翼没好气地现身。

言纪冷哼一声,就算他现在这个姿势让他很没有气势:“你也就仗着失忆无所畏惧了。有什么冲我来,何必把恶意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翼皱了皱鼻子,“但你这一顿夹枪带棒下来,我想好好和你说话都难。慕哥哥,需要我帮你……”

话没说完就被言纪半道截断:“你不是要凭据吗,我现在就给你,你的本体叫……”

慕明晓能看见慕明晓在动嘴,然而声音消失,甚至连口型都做不出来。

就只是嘴巴张开了几秒后闭合,中间的帧数如同被抽走吞掉了一般。

言纪试了几次,无一例外。

看着那臭着脸的阿翼,言纪知道对方现在没这样的本事,必然是这个空间在作祟,气愤地从身上搜出来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刷刷写了起来,企图用文字代替语言。

然而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笔尖贴上纸张,直接黏在了那里无法拖动,连一瞥一竖一捺都无法完成。

他干脆把纸笔一扔,对慕明晓说:“我写你手上如何?”

慕明晓点点头伸出手,看着言纪郑重地将其捧起,只是打了个点就停住了。

联系之前几次,慕明晓已经有了猜测:“你是不是动不了?”

“……是。”言纪有些颓然,想了想掏出手机翻看记录,却发现空间鸡贼地把正确的答案所在的那一排都给删除了。

言纪:“……”他应该是不用再看领队的手机了。

见他满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慕明晓道:“答案应该在你之前给的题库里面吧?要不避开关键词汇和我描述一下?我这几天有做过一些功课,说不定能想起来。”

然后言纪表演了一分钟的哑剧——口型都看不到的哑剧。

他还不信邪,抬手指了指天,还要指的时候,平地起了一阵狂风。

裹挟着不知从哪个次元飞来的沙石,场面荒谬到了极点,好在言纪反应快一把搂住慕明晓,以身做堡垒才让他不至于被吹走。

“可以了你这个糟糕的家伙!你到底是想解决难题还是解决慕哥哥啊!”

阿翼自不受狂风侵扰,双手叉腰在空中发出咬牙切齿的质问。

妖风持续时间不长,好似只是一个点到为止的警告。

但就算如此也足以让套着小孩壳子的慕明晓喝一壶了,虽然言纪把他保护地还算妥当,终究做不到密不透风。比如……

“你看我慕哥哥原本帅气的发型都成什么样子了!”

阿翼张牙舞爪地飞扑上前,挤开言纪,以手做梳打理着慕明晓被吹得四处乱翘的头发。

言纪本是单膝跪地,刚刚为了抵御狂风整个跪下,现在被这么一推,差点脸就要和地砖来个亲密的接触。

他好容易站起身拍去尘土,看到阿翼笨拙的动作,当即贡献了一对死鱼眼出去:“你的帮忙又好到哪里去了?真不愧你有那样没品的本体。”

他又把魂灵挤了下去,一双手却不敢像阿翼那样肆无忌惮地搭上慕明晓的脑袋,还得先给自己做个解释:“头发乱了,我给你梳理一下可以吗?”

慕明晓略一思考,他现在手短不太够得着,就这样回去恐怕不好交代,反正他的荨麻疹不长头上,便点头同意了。

言纪薅起小男孩的头发,表情不显,心里却激动地像放了十场烟花——要知道那么多人都摸过他的头,自己却半点没捞着。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对方允许,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玩慕明晓的头发诶!

好柔软,像丝绸。想rua,想闻,想……

一切都只是想象,事实是言纪老老实实,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你说清楚,谁的本体没品?”

虽还没恢复记忆,本能却促使着阿翼维护颜面。

他气呼呼地挽起袖子就要和人算账,看到在对方手下逐渐恢复精致的发型,尾音又开始发虚。

好像的确有两把刷子……

“你们别吵了。”好似个大号娃娃被来回rua的慕明晓劝慰起小学鸡吵架的两人。

按理说他应该更有气势点,但目前实力不允许,而且被言纪那样轻柔地摆弄头发挺舒服的,连带语气都更温和了:“阿翼说得有道理,若我们没达成什么前提条件,贸然跳关,答案绝对说不出来,这次是狂风,下一次,只怕是要清场。”

“这么一算,你们两人都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不同程度的约束。”阿翼拖着下巴一脸沉思,“难道是对老玩家的制裁?我就说慕哥哥你选队友还是太草率了。”

“闭嘴。”言纪懒得再和他废话,主要他之前的承诺还在效期,刚刚已经算是破戒了,可不能继续知法犯法。

道理如此,但不影响他偷偷咕哝:“你等我出去的,我非要把你从学院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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