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逢春,三月五惊蛰,春和景明。
神殿迎盛宴而至,而坐落在神渊最偏僻的北处里的雪白的玉宫依旧一片安宁,玉宫的主人仿佛怕被人扰了清静。
百柱笔直贯穿云霄,玉上刻着繁杂的符纹图画,寒气外溢,无花无木,生机淡然。
遇卿宫里一道银的发亮的锁链扣着一个淡蓝袍色青年的脚裸,谢尽安三千银丝铺天盖地而垂至腰间,仿佛被流月浸染,眉尾细而尖,略见凌厉,一双浅色眼眸如若琉璃,清贵而冷漠。
他皮肤白净透亮,正垂眼,安静的盘腿坐在白玉案几前,额间七巧雪白的花瓣,玲珑般绽放。
如若见过谢尽安,人人都会觉得,天地之间没有比他更像神的神灵。
镶金佩玉的青年一身华贵之气站在谢尽安身侧,金冠束墨色,眉目贵丽,腰系神龙盘旋的图腾玉佩,额侧两道发缕垂至胸前,左耳骨上戴着一个金色圆环耳钉。
言临看着谢尽安暗自收回思绪,慢悠悠说道:“这千年一宴只为青丘神君一人始终,你如此想让他来神殿,当真不见见他?”
“遇卿宫不迎外人。”谢尽安未抬眼,嗓音冷淡道。
言临未语,他扫过一眼白玉案几上一角放着的水晶球里的画面,那一地遍布浅淡的雾气,青色生机盎然,神庭长廊蔓延整座山脉,苍青云天一色,一条银光闪烁的江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哪里,庭中早已不见任何人的的踪影。
言临忽然开口说:“青迟应当快到神渊了,不必再盯着青丘。天权上神,这次来的还有故人。”
谢尽安听言抬了抬手,他一挥水晶球的画面,场景瞬间转换到神渊一地,水晶球清晰可见此地神息浑厚,河网,花木,亭台,神阁,目不暇接,景色宜人,人流如织。
神殿的庞大是占据神渊方圆千里,是朦胧雾气里的鲜明。
场面由远及近,闪过一个又一个人,谢尽安偏头抬眼朝言临看过去,漠声道:“你不去迎客?”
言临知他下了逐客令,便不再多言,默默退了下去。
与北角遇卿宫不同的是神殿其余各处地方的喧嚣,红绸悬柱,在神殿的恢宏中平添一丝喜庆,群人的欢笑声响彻天际,来自六界的生灵各掺其中,虽种族不同,却一片融洽。
“听说了吗,青丘那位神君要来!”一道引人注意的嗓音响起。
“就……就是那位走到哪,哪就要出事的青丘神君?”另一道惊疑的声音传过。
“青丘就此一位,除了他还有谁。”
“前几年,是不是因为他浮书阁被烧?”
“可不止呢,落秋满城被灭,三月山一夜被平,四宝塔被封,反正得罪他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听到这些话的人自然是想避开青丘神君,以免麻烦招惹到自己身上。只是,有人皱眉,“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见都未见过,怎么避的开?”
众说纷纭,本是其乐融融的气氛,却微微有一丝怪异,说者胆战心惊,听者不可置信。
而言论中的主角,青丘神君本人,混入其中仿佛事不关己,听的津津有味。
一袭淡色青袍少年矗立人中,一头青丝被淡玉冠起,如瀑水飞流直下,广袍翻卷,袖边镶白,一块乳白色七瓣花形的玉佩贴在少年腰侧。
淡青色,穿在他身上有一股压不住的招摇。
青迟本还悠然自在观赏这神渊风光,听他人言语神乎其神,怎么也没想到横天而过一杯酒直面朝他砸了过来,金色酒杯砸在他肩上!
青丝被染上淡淡的酒味,几滴酒水沿着他华贵的衣摆掉落,金玉相撞,落地的一瞬间,人声鼎沸变得鸦雀无声。
青迟未有丝毫防备,一瞬间脸色难看起来。
他微微抬头,发丝顺着他的脸颊流淌,眼眸漆黑绚烂,裹着薄薄的冷光,视线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直直落在不远处淡紫色衣袍的少年身上。
而离青迟不远处,一个面色慌张,战战兢兢的小神惶恐抬眼望去。
紫襟少年有恃无恐,他知道自己砸错了人,略微恼怒地瞪了一眼那小神,然后笔直起身板,目中无人朝青迟的方向走去。
“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这个贱人……”
“啪”的一声。
知闻手指着方才惶恐的小神,嘴边话还未说完,一道强劲的掌力扇在他脸上,潭见庭里呼吸轻微,那一巴掌打下去,万籁俱寂。
脸上火辣辣疼痛生生将知闻的理智拉扯回来,他一双冷冽的眼睛死死瞪着青迟,“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青迟面目雍容,气质清贵,鼻梁映着苍云薄薄的光,如玉高挺,他嘴角噙笑,一对清冽的长眉下是一双饱含戾气的狐眸,黝黑泛着冷光,毫无笑意,“道歉。”
眼前少年与知闻年纪相仿,只是青衣少年一身孤傲,紫襟公子嚣张跋扈。
“道你他妈的歉!”知闻怒火攻心,一拳头抡起,法力高涨,似乎要将人活活给贯穿。
青迟始终觉得自己的耐心是有限的,动作行云流水避开。
“他,他是逢春宫的少主吧?”有人看着知闻低声细语道。
“逢春宫在神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年宴都敢动手,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他啊!”
“听说,逢春宫少主身边还有一位……高人。”
潭见庭内观戏的人,有人胆战心惊不敢多待,有人风轻云淡一笑而过,有人莫不关己远去,有人津津有味驻足,有人故作淡定停留。
潭见庭之外,另是一番风味。
“曾经千年一门,如今千年一宴,言临啊,真是好久不见。”说话的青年一身雅致的蓝袍,面目朗清,银冠束发,贵气犹存,蓝色海棠银饰镶与发丝上,他瞳眸清灵,薄唇轻抿,看向这盛大的宴席。
“你若觉得长了,不如改成百年。”
一道颇有磁性的笑声响在颜酒耳边。
颜酒听此声,蓦然睁大眼睛,侧过头去看来者,金袍少年玉树临风而立。
言临见他轻笑:“颜酒,好久不见。”
“还请神帝高抬贵手,聚少离多的百年一轮回,我可不想再受一遍。”青年女子绯色的裙摆飞扬,镶边的银粉色铃铛灵清作响,一股清香流淌在她身侧,环腰的长绫飘荡,裹胸上绣着一绽了满枝的春桃,她耳角微尖,一枝簪子插入发中。
言临转头看去,见随人流而来的女子身姿曼妙,鲜明一色,笑道:“叫神帝就生疏了。”
“好久不见,言临上君。”筠换了一种称呼,笑吟吟落在他们身前。
“璇宫天之人已散大半,也不必加上君两字。”言临掩了掩神色说。
颜酒轻轻皱眉,不赞同道:“不,我们还没死绝,璇宫天便没散。”
“有人在潭见庭打起来了,你们不过去看看?”
嗓音已至,未见其人,一条黑色的扁头蛇从群人脚下极快掠过,金色的瞳孔锁定言临几人,鲜红的信子吞吞吐吐。
灰袍青年不知何时站在颜酒身后,浅暗的瞳孔一眨一眨,他额间环着一串罕见繁杂的水滴形银饰,一道黑色妖纹落于颈侧,寥寥数笔,如蛇缠绕,银腕护手,灰袍飘逸,发丝全部被一根黑色发带束在颈侧,搁置身前左侧。
几人转头时,那条黑色的蛇已经攀到百常的肩上。
“有什么好看的,又死不了人,只要他们不闹到其他宾客,随便怎么打。”统领神界的神帝好似并不在意这种闹剧,漠不关心道。
百常却接着说了下去,“那里被下了隔绝阵,自然不会闹到其他宾客,我方才路过,闲的用神识去看了一眼,一个是逢春宫的少主,还有一个,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是青丘那位神君。”
言临神色一变,漠不关心猛地散去,抬眼去看他,“你说谁?青丘神君?”
“那张脸,错不了。”百常点了点头,看向他秒变的脸不明所以。
言临直起腰身,连忙挥了一下手,急色道:“走走,快去看看!”
颜酒看着他那匆忙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皱眉,喊道:“外界传闻你不分青红皂白偏袒于青丘神君,奇珍异宝,但凡是什么好东西你都往青丘送,对其偏爱骄纵。开始我还不信,传闻多了便将信将疑,如今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蓝袍青年一身傲气不减,一眼看去稚气未脱,嗓音略带不解和怒火。
言临走在前面未语,一脸悲催。
真是有苦难言,这都是什么事啊!!想偏袒青迟的可从来不是他。
谢尽安的怒火他受不起,也没有人能受得起。
潭见庭里当真被人布下了隔绝阵,外界声响杳不可闻。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不稍片刻就分出胜负,青迟身前半跪着一个少年,嘴角溢血,面露怨恨和不甘,白皙的脸上挂上一道道淤青,淡紫色的长袍被鲜血浸染,伤痕累累。
青迟轻挑长眉,目光薄凉,薄红的唇微动,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歉。”
知闻咬了一下牙,目光如毒蝎,死死瞪着他,“你可知我是谁?竟下如此狠手!”
青迟嫌恶地扫了他一眼,抬腿一脚将他踹开,似乎心里的那口气已撒完,不想再追究,“我管你谁!”
青迟一脸无畏,风轻云淡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心里却哗了狗。
他为数不多的出门,每次一出必定闹的血雨腥风,他都不知道是他太爱惹是生非,还是他运气坏到极点。
只是青迟还未走几步,几道凌冽又强悍的法力接二连三以飞快的速度直袭向他。
青迟眸光一冷,转身匆忙躲避,玉砖遭受重创四分五裂,雾气四起。
青迟垂了一下眼,心底发寒。
神渊的玉皆非凡品,抵御攻击自然不在话下,能将玉砖轻易击碎,足以说明,来者很强,且出手狠厉,想将他置于死地。
“少主,你没事吧,是在下来晚了,让少主受屈,在下罪该万死!”
来者声若洪钟,形影神移,不稍片刻便来至知闻身前。
青迟稳住身形后,转头冷冷望过去。
成歧身材高猛,袒胸露乳,一头如刺的红色头发倒压,他面露自责,诚恳地半蹲在知闻身侧将他扶了起来,随后喂了知闻一粒丹药。
潭见庭的人在感受到这逼人的气息时,便已后退数十步,众人声音纷纷压低。
“是九火神!”一道惊声传过人群,自然也毫无疑问的落入青迟耳中。
九火神的名声青迟自是听闻过,神界神者,封官赐祗的神,都是修行到家,武力过人,天赋异禀,无一不掌管一方天地,而成歧在现下九位火神中位列第九,故称九火神。
而他虽有青丘神君之称,却是虚名,也不过因为他是九尾狐之后,所以人尽皆知。
成歧一现,青迟似乎知道方才打的是何人,传闻逢春宫少主年幼曾救过成歧一命,在成歧未功成名就之时一直跟随于知闻,对知闻唯命是从,就算成就火神之位,也从未忘记过重如山的恩情。
成歧并未等知闻发话,他看向青迟的眸光一冷,宛若看一个死人,他直起身来,虽然身材魁梧,但动作轻快如龙,招式狠绝,磅礴的法力像是一团灼烧的火,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朝青迟击去。
“破龙引!”
成歧快至青迟身前,剧烈的罡风抖动在潭见庭,空气被庞然法力一寸寸碾压,艳色的法力如龙,破云霄飞涌,奔向青迟。
成歧自知不能在此地杀了青迟,但将他重伤,并非不可,也好解知闻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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