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宫殿,就被眼前的繁华的景象惊住了,广袖锦缎的宫女全都蒙着面纱,拿着金盘玉蝶盛着上好的珍宝,寓意吉祥如意,五谷丰登。
楚云江有种突然闯进瑶池蟠桃会的感觉,与刚才外面看到的景象差别太大,大到缺乏真实感。
为什么外面饿殍遍野,这里却金玉满堂,锦衣玉食,若没见那一路的饥荒,还以为这一年的苍国大丰收了。
“云江……”宝座上一身软锦华服的男人满面笑容地迎过来。
那衣服的质地似缎非缎,柔软又垂感极好,随着主人的走动轻盈摆动,看似淡雅的色泽有暗光反射,透出若隐若现的芙蓉纹绣,显得高贵素雅。
“路上累么”
刘荡跟楚云江有几分相似,但要高大一点,更有股气宇轩昂的气质,常年的宫中生活,身上有股奢华的霸王气。
“来看看,这些都是臣子们上供的寿礼,虽然跟你仙山宝物不能比,但也心意诚恳,有几样还真有趣,你挑几样去把玩。”
几个宫女献上金盘中的奇珍,雪白的如意羊脂玉,簪花鎏金寿盒,碧玉扳指,极品红珊瑚……
那些宫女蒙面,也是因楚云江看到美女会头昏,实际上他这个毛病已经好很多了,不是九天仙女级别的基本不会有邪念,但这事也不用向人宣告 。
“来看看这个怎么样?”刘荡拿了一支华美的步摇给他:“做工还是精巧的,比宫里内造的还好,送给未来弟媳吧。”
他大概还不知道姜氏退婚的事,也懒得扯那个了,楚云江拉着他直道:“哥,城门外的难民跟守卫打起来了,我看情况不太好,你得想办法控制一下。”
“什么?”放下步摇,刘荡大喝一声,宫人都吓得噤若寒蝉:“想造反吗?这群刁民,李金元。”
随着那个呼喊,一直站在龙椅旁的老太监躬身走过来:“陛下。”
“宣我口谕,叫孙猛带禁军去剿灭。”
“是。”
“别……”楚云江拉住正要离去的李金元,朝身边的刘荡道:“哥,这事是不是不用强压比较好。”
刘荡拍着他肩膀笑道:“皇弟,今年大旱我早就开过粮仓了,但还是流民不断,甚至闹到长陵城来,天子脚下岂不龙威难施?而且有消息称难民乃是一些想造反的叛贼组织,我怎么可能让这些人有机可乘,就要杀一儆百才行。”
还真有造反的?
楚云江犹豫起来:“这……”
“好啦,云江,这些国事你不懂。”刘荡安抚他:“先去仙宫殿休息,晚上给你接风,我设了群芳宴,今年的江皇曲又有新的改版,你等着看好吧。”
江皇曲三个字让楚云江很头疼,那打油诗不停地在脑海里转。
“要不……别演江皇曲了,以后也别演了。”
“为何?”刘荡很奇怪。
有一点他们两兄弟是很像的,就是喜欢以暴制暴,恐怕说了那个打油诗,他会立刻杀光唱诗的人。
唉……可能是这几年的好事做多了,莫名有了软弱的同情心,也可能是不想造孽,给自己好不容易减下去的罪孽加回来。
为此,楚云江啥理由也没说,就说突然不喜欢了,腻了。
听完刘荡很是宠爱地摸着他的头,道:“好,那江皇曲作罢,我重新给你谱首新的仙曲,一定更好听。”
楚云江:……
大哥,你这不换汤不换药么。
“哥,别给我谱曲子了。”楚云江甩袖道:“你多放点心思在政务上吧。”
这话让刘荡吃惊,让那边站着的陶宴潋滟一笑。
“云江,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
“那怎么这样愁眉苦脸的?”
“皇上。”陶宴拂袖上前,面有冷色:“我建议你尽快安置那些流民,即便那里面有企图暴动的不轨之徒,不激化民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倘若一意孤行,局面只会更难堪。”
刘荡这才正眼看他,仪表堂堂令人眼前一亮,但那股森冷的表情让人很不舒服,以前没见过,这回赵力怎么没来,难道是什么后起之秀比起童养的赵力,他对其他侍子不会有什么好感。
“你谁啊?”
“幽蓝间.陶宴。”陶宴浅显行了个礼。
看那不冷不热的态度,骨子里一股高冷劲,刘荡浑身都不舒服,鄙夷道:“区区一名侍子,胆敢干扰主子说话,你是怎么进幽蓝间的?”
刘荡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眼看两人都不是服软的主,楚云江连忙拉住刘荡,笑道:“哥,他是我请进幽蓝间的,跟一般侍子不一样,也是擎天峰经楼的管事,那番话也确实帮你解决事情,你别动气。”
在擎天峰有职务,多少有点份量,而且皇弟好像很在意他,想了会儿,刘荡放软了态度:“这是我皇家国事,请你别干涉,陪我皇弟去仙宫休息吧。”
说罢,便有宫女前来引路。
陶宴并未多言,更不想费口舌去争辩,只是嘴角凌厉地撇了下。
上一世的大/暴/乱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入魔后的陶宴将其覆灭,这必是个源头。
如论如何这一世不能让这件事重复。
楚云江不肯走,抓着刘荡焦急道:“哥,你就听我一回,别这么极端,你若镇压真会引起暴动的,小时候我陪你听过张太师的课,就记得一句话,为政者要会恩威并施,懂得以仁政和厉法一阴一阳地运用权术,软硬兼施,你现在就该软啊!”
话语刚落,整个空气都萧冷了,旁边的李金元满身冷汗,双腿发软,胆战心惊地不敢看上面。
刘荡的表情可为不可思议中有万分的厌恶,那眸子顿时由光明转为阴暗,他咬紧了牙,手指愤恨地捏紧。
这样的刘荡,是楚云江从来没见过的,从小到大他们之间从未红过一次脸,为什么这次却脸色这么恐怖,完全变了个人。
“哥,你怎么了?”
刘荡眼睛发红地盯着他,压抑情绪道:“去休息。”
楚云江仍不忘劝:“哥,真不能强压,你宫里这么多金玉,拿去补贴难民吧,我这回来也带了不少草药和食材,可以提供出去,安抚现在的状况要紧。”
“云江,别说了,去休息。”刘荡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如虎豹压着嗓子的感觉。
楚云江被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跺脚:“我是在帮你啊!休息什么啊,我能眼看你做错决定吗?你得听我的。”
那句听我的,彻底激怒了刘荡,像一根刺刺到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转身一把推翻了那金黄璀璨的烛台,倒在地上发出轰然响声。
整个大殿跪倒一片,李金元一把老骨头快吓散了,直哆嗦道:“皇上息怒……”
“我叫你下去休息。”刘荡大喊着那句话,狰狞地瞪着眼睛,手指发颤。
“大哥……”楚云江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火,只是呆着看向他:“你……你这是做什么?”
陶宴快速走到楚云江身边,保持庇护的姿态。
“云江……”刘荡的声音有种悲愤的怪腔,朝他撕嚎道:“你怎么能跟他们一样?”
楚云江:“……”
我跟谁一样了……
刘荡连连质问:“苍国的君主是我,这个皇位是我的,我想怎么治理,与你们何干?云江……我一直以为你是唯一懂我的,你怎么能跟那群老匹夫一样,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这不对,那不对,我凭什么受制于人……这皇位是谁的?你们想干什么?”
完全想不到,他哥哥会如此在意皇权的占有性,甚至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他这也算干权吗?
“哥……我不一样。”楚云江急忙解释:“我是你的亲弟弟,而且我修道成法,将来继承的是青泽峰那样的离尘之地,根本不会对你有威胁,你何苦不听我的劝,我是真为你好,跟你的臣子不一样,我没有利益角度,你清醒一点。”
“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刘荡咬牙忍住了下半句,随之平息下来,无力摆手道:“哥有点累了,想回寝殿冷静下,对不起……”
“等一下,事情还是要解决啊。”楚云江喊住他:“我从来没干预过你的国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就听我一回好不好?”
刘荡扶着李金元的手,并未回头,冷冷地丢了句:“云江,你我同胞兄弟,亲情不易,我要的是这份毫无杂质的感情,容不得半点污渍,没有第一次,更没有最后一次,皇帝该怎么当,我不需要谁来指点,以后别在我面提任何政事。”
这是哪门子的论调?
“哥……”楚云江还想追,却被陶宴拉住:“师兄,他生长在宫中,深宫谍影,诡诈阴谋,你不可能了解他的想法,别劝了,若你还想维持这份兄弟情义,只得就此罢休,人间的纷纭,也不该我们仙门中人干涉。”
“哎……”楚云江急得抓头,根本就无法理解,面对刘荡的暴怒,简直是莫名其妙,心里是又急又气,甩着袖子离去。
的确,上一世他从没过问过这些,连刘荡有几个辅臣都不知道,一是来的少,二是不感兴趣,三是毫无关联。
两兄弟见面就是风花雪月的事,好不自在开心,但真正的交心之谈却没有过。
可刘荡是真的对他好,金玉无限度的给,美女是成堆的送,多稀罕的美食都给他寻来,哪个宫人说他一句坏话都要被千刀万剐,绝对是千依百顺。
却想不到他是如此的刚愎自用,更想不到触碰到禁忌领域,瞬间就翻脸。
可恼的是,他根本就是毫无威胁的一个人,刘荡却做出这种反应。
想着想着,楚云江突然难受的很,鼻子酸的不行,迎风一吹,眼泪纠在眼眶转。
他从没哭过,居然为这事忍不住了。
只为自以为最可信最亲近的人,居然是毫不信任他的,一切都是飞花流云,幻美的欢笑和睦下,竟是半句真话都不敢说,把他当做窃国干权的人。
这和外人有什么区别……
他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两个最爱他的家人,尤其是这个哥哥,现在的事实,实在太难让人接受了。
我当你是手足,你当我是非议国事的外人。
“去你妈的……亡国算了。”骂了句,楚云江眼泪哗地滚了下来。
见状,陶宴将那些陪同的宫人退下,安静跟上去。
长长的宫廊上,红梁柱顶着精致的琉璃瓦,在灰白的天空下,反射淡若明媚的光。两个修长玉立的人一前一后走着,拉动缓慢而静谧的宫城之景。
追上楚云江,陶宴将人拉进怀里,长手按着他的脑袋,轻柔了下:“可别哭红了眼睛,容易被人看出来,堂堂仙门贵子跟哥哥吵架就哭了,多难堪啊……”
“滚……你有资格说我?”楚云江擦掉眼泪,推开他:“一年哭七八次的人,好意思来取笑我?”
“记这么清楚呢……”
“哼。”楚云江磨着石板走下宫廊。
陶宴在他身后悠然道:“好了,要是不放心,还有其他办法。”
“什么?”楚云江回头看他,眼帘处有淡若的红,泪光还未退尽,印在阳光下,似白雪踏红,美得醉骨**。
被刹那惊艳的陶宴,看呆了片刻,回神时,风致高远地扬起嘴角,深眼望去,翩若惊鸿。
十月的秋风微漾,荡开了漫云,抚散了尘埃,余出拨动心弦的青丝,飘洒在惺惺相惜的呼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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