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楚云江没吃几口,挑食的毛病是根深蒂固的,尽管人家已经竭尽全力把一只老母鸡炖得香味扑鼻,也合不了他的胃口。
只是这一回他没说什么挑刺的话,闷头对付了些,自己自告奋勇道“这两天的饭我来做吧。”
听完李叔李婶感动不已,这么懂事的仙门贵子真是难得,也算明白为什么少主子如此喜欢他,甚至后悔之前想给少主子纳妾的想法。
最后李婶还拉着楚云江的手一顿感慨:“楚仙君……你真好,我们少主人没看错人。”
楚云江愣住,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被人接纳肯定的温热窜在心中。
撇开其他的不说,若当年陶宴没被带上擎天峰,就在这么个温馨的家里生活,那些阴暗的遭遇是不是能避免,也不会入魔,走上另一条路。
回到房间,楚云江史无前例地安静,心里有了沉思,陶宴从背后抱住他,头抵在他耳边,闭目轻轻靠着,有种前所未有的安然。
十指相扣,呼吸缠绵,如静幽之花在悄然开放,仿佛灵魂泡在幸福的海洋里,转回身,楚云江靠在那张平静安灵的胸膛上。
“你家厨房没有我要用的调料。”
如此家常的话语,竟让陶宴格外珍惜,手指轻柔地拨着那额上的发丝,温和如风地点头:“我明天去置办。”
“嗯。”楚云江满意地闭上眼:“睡了。”
“嗯。”
夜深人静,灵魂无忧……
.
翌日清晨,阳光被白雪衬得明亮,从格子窗慢慢穿透,洒得床被一片耀眼。
楚云江被光线刺醒,却觉得暖洋洋的,好久没睡这么舒服过,伸个懒腰,回手去摸枕边人,才发现陶宴早就起床出去了。
难以抑制的满足。
有个人总把他的想法放在第一位,并及时办理,这种重视感,是会让人上瘾的。
床边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挂着笑意,楚云江下床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往那个小厨房走,准备做一份有心思的早食,等他回来。
刚燃起火,一个胖乎乎的丫头躲躲闪闪地掖在门后,昨天也见过,听李叔说那是对面邻居的小姑娘,叫柳吉丽。
“别躲了,大大方方出来吧。”楚云江朝她招手:“烧火会不会?”
柳吉丽搓着衣角走过来,乖巧地到灶前架柴火,时不时抬头偷看一眼。
“吃早饭没?”楚云江一边调水一边问。
柳吉丽摇头。
“连饭都不吃,一早就跑过来,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
那一刹那,柳吉丽把头压得低低的,火光也掩不住那小姑娘脸上的羞红。
十有**也猜到一点了,楚云江觉得有趣得很,扶额笑了一阵,感慨自己该死的魅力,居然连小丫头都惦记……
不过他现在可没那么禽兽了,难得的心如止水,主要是这丫头胖得太可爱了,顿时生了很多怜爱心。
“我多做一份,请你一起吃。”
“谢……”柳吉丽激动道:“谢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楚云江瞪大了眼睛,又忍不住想笑:“哈哈……”
听着笑声,李婶拉着李婶往这边伸脖子,做贼似的伏在门口,生怕柳吉丽把想做陶宴妾室的想法说出来。
然而蹲了很久,那边都是一片协和,直到勾人味蕾的烹调香气四溢,晨光由雾白变成金阳,托出一个完美的早晨。
在楚云江即将开盖盛食时,窗外传来一阵晚风似的琴声,那琴声温潋却抓人心魄,余音里夹着淡淡的铜铃声。
这声音初听温柔,转瞬间就如针线一般扎住人的神志,类似神魔相交的力量,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正邪。
还来不及反应其中蹊跷,楚云江眼看着柳吉丽一动不动,门边的老两口昏死了过去。
不对劲!
放下厨具,他立刻施法避音,然而那琴音鬼卞至极,麒麟神脉居然毫无办法,在释放灵力时,像大火遇到成吨的热油,一下炸了,冲得他心脉震荡。
眼前一黑,自己也人事不省了。
.
只觉得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黑暗的毫无边际的梦,很安静,却令人很恐惧。
突然闻到一股又一股的血腥味,那种味道竟然令他很兴奋,如一种痴狂的渴求,味道越浓烈,他就越躁动,像一场释放天性的盛宴。
即便是饕餮,也不会如此满足过。
醒来时,耳边是柳吉丽恐惧的哭声,手指一片粘稠,空气里全是血液的味道。
视线渐渐清晰,之前冒着热气的灶台布满了猩红惨烈的血,血的源头是一只断开的手臂,那手掌的皮肤老朽皱深,有常年磨砺农活的粗糙。
脑海里突然想起李叔是这样一双手……
楚云江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翻身坐起来,动作过程中碰到脚边的一颗头颅,正是李叔的头,双目狰狞,长大的嘴,还传递着不可思议的情绪。
“啊……”柳吉丽见他起来,吓得往柴堆里钻,整张脸都青了,裙裤还尿湿了一片,一副见着魔鬼的表情,恐惧得尖叫。
“吉丽……发生什么了?”楚云江问得害怕,他头一次这么害怕,因为满手是血的自己,指甲缝里还有撕裂的肉屑。
“啊……”柳吉丽除了惊叫,什么都不会了,抱着柴当救命草。
是我杀的吗?
怎么可能?
楚云江颠倒地站起来,眼看四处断臂残腿,李婶的头和半个肩膀挂在窗口上,糊得满窗鲜红,那双不瞑目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像索命的恶魂。
伴随柳吉丽的尖叫声,门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一个中年妇女叫着吉丽的名字,正要走进来,被刚回来的陶宴喊住。
“青姨,我先进去看看,一会儿把吉丽送过来。”
妇女犹豫了会儿,见对方很沉着可信的态度,还是点了头:“好,麻烦了,要是那丫头惹了祸,请别见怪,送回来我们一定管教。”
“嗯。”陶宴冷静的眼底却有很大的不安。
妇女听着那哭声又不放心地走回来:“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我好像闻到什么味道……而且她从来没哭成这样过。”
如果一个民妇都能闻到的味道,陶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大量的血味,关键是里面除了柳吉丽的哭声,没再有任何声音,他没有多劝,默不作声地将手里的一个铜钱,轻轻弹向女人的后脑,将她打昏带进堂屋放着。
寻着血味,他走到厨房,眼前的一幕,让他心口一沉,脚底发软跌在门框边。
楚云江立刻回头,一双茫然的眼睛望过来,满是鲜血的手慌张地捂住脸,不停地往后退,直念道:“不是我做的……”
然而好像什么画面在脑子里渐渐清晰,他犹豫又恐惧地抓着脑袋:“不是我愿意做的……”
看见陶宴,柳吉丽总算在惊魂里找到一点希望,她连滚带爬地往门边去,哭喊道:“陶哥哥……救我……救救我……他杀了李婶和李叔……他还要杀我……”
“不是我!”楚云江惊恐地擦掉手上的血,期盼地望着那个为他买回满箱调料的人:“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是他。”终于爬到陶宴的身边,柳吉丽拾回自己的几缕胆魂,指证道:“早上他做饭时突然发狂,像魔鬼一样将李婶李叔杀了……活生生撕了他们……好可怕……啊……”
似乎回忆太多血腥,她又恐惧地惊叫起来。
看着楚云江,陶宴呆滞了许久,再回首望着这里面的惨烈局面,看着养育自己十年的两个人如此的死状。
他拳头紧握,那完美的脸孔变幻了很多情绪,由愤怒到不可思议的冷静,再到暗淡的后悔。
那种表情一时间难以解读。
柳吉丽的尖叫就像催人魔化的噪音,他死抱着陶宴的腿,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被陶宴打晕在地。
突然的安静,让这血肉模糊的厨房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生,楚云江最坏的行径也就是殴打老人,以至伤势过重而死,但不下了这种残暴的手段。
这种中邪一样催生他邪性大发的疯魔状态,完全是一种恐惧,甚至会想到他哥那种抗拒而憎恨的感受……
可他居然慢慢回忆起自己行凶的模样,是疯狂而炙热的,像一个恶化的另一个自己,对血液有致命的追求。
回想这种画面和感觉,再看到陶宴的表情,昨日其乐融融的家庭,一下变成噩梦,跟他曾经遭遇的家变如出一辙。
如此惨烈的事重演一遍。
谁会受得了。
强烈的感情袭在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揪着心脏的疼痛,楚云江顿时泪流满面,声音在颤抖中变得嘶哑。
“你还……信我吗?”
“信。”那是没犹豫的回答。
这种义无反顾的信任,像一把巨剑刺到楚云江的心魂,忽然觉得这种原谅令他感到心疼,疼到无以复加。
从来不知心虚为何物的人,头一次感到愧疚难当,他双膝跪地,一下子崩溃了,看着双手的血迹,眼泪掉在掌心里。
“是我杀的……只是我不受控制,我听到一阵琴音后就像着了魔,追求杀人的快感……等我清醒时我还以为在做梦,没多久……那些记忆又一一跑回我的脑海……陶宴……你可以不信我的,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苦过……我……头一次讨厌你对我这么好……我……
我好恨那,为什么命运如此难以改变,为什么你要再次承受这种痛苦,还是我亲手造成的对你的残忍……我好像永远都避不了对你的伤害……啊……”
最后他崩溃地大哭,恨自己把上一世的伤害,又在这一世成倍的加给了陶宴,无论是被迫还是故意,他造成了太大的惨剧,更是痛恨这重复的命运如噩梦降临,怎么都无法避免。
做了那么多,全都白费了。
他不能想象陶宴怎么能接受这一切……
“师兄……”陶宴过去给他擦了眼泪,一张脸冷静得异样:“别哭了,我说信你就是信你,这件事你没有半点过错,现在需要清理这里,我葬了李叔李婶的尸体,你负责用忘忧咒把吉丽和她母亲的记忆清除,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楚云江:“……”
痴望着眼前人,有种不能想象的感受,这个人完全不能跟以前那个遇事就哭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如何能这样冷静地面对这种事,那可是养育他十年的人,上一世被他打死,就以一把弹弓报了仇。
这一世亲眼见到这样残忍的事,怎么能一边说着信他,一边冷静地处理现场。
见他呆着,陶宴吐了口气,紧握着他肩膀晃动了下,语调深沉道:“师兄……听我的,不及时处理,吉丽的精神也会受影响,没有什么是比忘记更好的了。”
那眼底的情绪太多了,多到楚云江不能领会一丝一毫。
唉……三次元才是真正残酷的世界,文字抒发不了多少……将小小的祈愿放在故事里,给美好一个寄托,至少还有梦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 52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