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落幕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侄子。”维萨·利亚挂着虚伪而又慈祥的笑容,紧紧抱住了安格斯。

他附在安格斯耳边低语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会有再见到你这个小婊|子的机会。”

安格斯的身体一僵,指尖蜷缩,浓重漆黑的恨意在眼底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礼貌的笑容。

他低声道:“好久不见,舅舅。”

维萨·利亚笑着松开了他,以长辈的和蔼姿态拍了拍安格斯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真不错啊,现在。”

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利亚家的人视线中,于阶白摘下手套向家主问礼,“许久不见,利亚侯爵。”

于阶白站在了安格斯的身侧,不着痕迹地隔开了他和维萨·利亚。

泛着寒气的冷香包裹住了他,那股围绕着他的潮湿阴凉的恶心感觉渐渐消散。

利亚侯爵苍老如树皮般的手握住了于阶白,粗糙滑腻的感觉让于阶白想起了沼泽里的蛇。

于阶白很快松开了手,侯爵的脸上闪过不满,但又很快消退下去。

虽然侯爵一辈子都在靠儿女们的婚姻来稳固自己的统治,但他也不算完全的脑袋空空。

借着安格斯在场,他熟稔地邀请于阶白同他一起去休息室喝一杯。

于阶白笑着拒绝了他,“前不久受了些伤,医生建议我这段时间戒酒。”

维萨·利亚阴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备受忽略的感觉让作为长子在伊拉耳呼风唤雨的他非常难受。

他故作姿态地揶揄道:“看来白狼也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无懈可击啊。”

安格斯撇下嘴角,冷冷提醒道:“舅舅。”

于阶白的脸上还噙着笑意,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大公子确实说得没错,人怎么能随随时做好准备呢?”

他笑不达眼底,把话头抛回给了老家主,“是吧?利亚侯爵。”

维萨·利亚的腿一软,那是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的随口一言,已经冒犯到了这个男人。其它人纷纷摇着扇子玩笑起来,缓和着差点紧张起来的气氛。

于阶白看透了利亚一家人的本质,眼底闪过讥诮,“我找安格斯有些事。”他嘴上说着遗憾,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你们可能得改日再联络感情了。”

利亚侯爵豪爽一笑,摆摆手,“这是应该的。”他换上一幅慈祥的面孔叮嘱安格斯,“你得记住你父亲对你的栽培,知道么?”

安格斯嘴角扯起一个虚假的笑,“我当然会,外祖父。”

兄友弟恭的假象很快随着安格斯和于阶白的离去被戳破。

利亚家主收敛了笑,眼底尽是阴鸷,其它的人的表情也变得精彩纷呈。

拥抱过安格斯的夫人嘴角不满地向下瘪着,双手不停甩着。维萨·利亚骂了句该死的之后,便扬长而去。

在角落目睹了这一切变化的二皇子觉得非常有趣,并决定有空要借此刺一刺伊兰斯。

车轮沿着宽广的街道独行,于阶白掀开车帘,记忆中以夜景闻名的伊拉耳却寂寥无人,漆黑又冷清。

于阶白觉得无趣,便拉上了车帘。

“今天没什么事吧?”于阶白问道。

马车壁上悬挂的油灯在不停晃动,斑块般的阴影也随着在安格斯脸上来回翻动,看起来像幅奇诡的漂亮画卷。

于阶白没有催促,马蹄的声音在人耳边回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安格斯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只是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的目光在车厢里游离,最后落在了车顶的一块光斑上,“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傲慢和残忍。”

他收回目光,直直注视着于阶白,“确认这一点之后,我非常希望他们全部死掉。”

安格斯的目光中露出对于毁灭和死亡的渴求,于阶白给了他想要的回答,“他们当然会全部死掉,这是我们计划中会发生的事。”

安格斯的紫色瞳孔闪烁,从袖口接线处抽出一张小布条递给于阶白,“我可以向你请求赦免吗?”

于阶白伸手接过布条,“我得看赦免的对象是谁。”

他仔翻来覆去地阅读布条上的那句话,“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的这位姑姑能得到的不止是赦免。”

安格斯舒了口气,放松地靠在皮质靠背上,眼睛半阖。

马车一阵颠簸,油灯被甩了个来回,顽固跳跃了两下之后便完全熄灭掉了。

黑暗之中,声音和气味变得更加明显,安格斯感觉自己被不属于他的一切包围,但他愿意沉浸于其中。

低沉磁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于阶白问道:“她对你怎么样?”

安格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于阶白的提问对象是谁,“她算是那个宅子里的异类,漂亮,不在意别人的关注,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摆脱那些人和事的影响上。所以她活得还不错,偶尔也会有多余的关心分给我.....",安格斯顿了顿,继续道:“和她一些。”

寂静的黑中,于阶白伸出手,摸索着触碰安格斯的脸颊,轻声道:“这就够了。”

等安格斯反应过来时,那只手已经离开了他的面颊。

一片漆黑中,安格斯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这还远远不够,他想要得更多。

暗流在平静的湖面下涌动,安格斯每日都去利亚府上。他熟练地应付着每一个人,用昂贵的礼物,八面玲珑的话语,尽可能地从那些空洞的脑袋里套取更多的东西。

老侯爵昏沉的大脑让他失去了年轻时的那点敏锐,他无比确信,自己的外孙做到了他母亲没有做到的事。

利亚主宅的书房中——

层层叠叠的烟雾中,老侯爵打量着安格斯,用一种看物品的眼神,称赞道:“你比你的母亲还要年轻漂亮,聪明许多。”

侯爵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声,“她竟然幻想着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粗重的喘气声在书房回荡,“最重要的只有你的姓氏,知道吗?”

老人挥舞着胳膊,大声道:“那才是你一切尊严的来源,一个和你姓氏无关的陌生人,你用什么赌他的不背叛呢?”

安格斯的脸上一直挂着温和而又疏离的笑意,“我当然知道,侯爵。”

侯爵抽了一口烟,又假模假样的慈爱起来,“还是叫我祖父吧,孩子,你的所为证明你配得上利亚家的姓氏。”

“感谢你的慷慨,祖父。”安格斯起身向他辞行,“但现在时间不多了,我好几天没回去了,公爵希望我今晚天黑之前回去。”

这是个相当暧昧的说法,于是侯爵相当慷慨的一挥手,准许了他的离开。

在这座大宅的隐蔽拐角处,安格斯和若拉擦身而过。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维萨·利亚拦住了安格斯的脚步,他的身上泛着浓重的酒气,脚步虚浮,“好,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小侄子。”

安格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你好,少侯爵。不,是维萨公子,我差点忘了,侯爵并没有指定继承人。”

维萨·利亚的表情一变,阴恻恻道:“和你愚蠢的母亲一样,是个油嘴滑舌的贱|人。”

安格斯不留情地嘲讽道:“家族遗传罢了。”

维萨·利亚瞪大了眼,往前几步,企图像从前一样欺辱安格斯。

但安格斯笑了起来,他站在阴影里,那张比他母亲还要明艳的面容注视着他,像个脆弱苍白的梦,又像浮世绘上的异国鬼怪。

维萨·利亚感觉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扼住了,这让他无法踏入阴影半步。

女人的笑声从小径后的花丛中飘了出来,“你在干什么呢?维亚哥哥。”

若拉摇着华丽的羽扇出现在了两人视线中,维萨·利亚不耐烦道:“这跟你无关,若拉。”

若拉的扇子盖住脸,掩面笑道:“家族的事不是和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吗?”

她瞟了维萨一眼,羽扇轻摇,娇声道:“可不要怠慢了身后的贵客啊!维萨哥哥。”

维萨·利亚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那种不甘落在安格斯眼里显得非常有趣,于是他接着说:“父亲还在等我回去,姑姑,舅舅,我先走了。”

若拉·维亚用羽扇轻点他的肩,“替我向公爵问好。”

安格斯在黄昏下拉长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小花园的尽头。维萨·利亚咬紧后槽牙,阴毒地诅咒道:“希望你那位父亲死的那天,你不会跪在我的脚边祈求我的宽恕。”

他随即想到了某些场景,整个人忍不住战栗起来。

“鹰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二皇子从猎鹰的腿上解开缚绳,拿出了密信,“让我们来看看这次又是什么惊喜。”

二皇子看完之后,笑着将羊皮纸递给了于阶白,“我的好叔叔可真是会给我惊喜,他竟然还亲自上阵了。”

于阶白看完之后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给出了客观评价,“有点野心,但实在太蠢。”

二皇子大咧咧地把两只脚都放在桌上“现在看来,我们未来的伯爵先生得到的消息都还是蛮准确的。”

于阶白发出一声冷笑,“欢送舞会,还挺有仪式感。”

二皇子附和道:“有那么一点脑子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吧。”

“对了。”二皇子眉头皱起,“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于阶白对他扬扬下巴,“有话直说。”

“在他们眼里我该不会和他们一样蠢吧。”他有些抓狂地拍了下桌子,“这简直是对我的莫大侮辱。”

于阶白:“冷静点,至少说明你这么多年的伪装卓有成效。”

最后的欢送舞会盛大而又华丽,长烛将整个厅堂照得通亮,仿若夏季灿烂的白日。

男男女女们的欢笑声在流淌,雪白臂膀在挥舞,暧昧的眼神不时流转。

于阶白听到他们在谈论塔娅夫人被山贼杀死的事,看到人群惊讶的表情,他只觉得无聊。

从无趣的八卦中回神,他的视线寻找着安格斯的身影,最后在利亚侯爵身边看见了自己的小孩儿。

安格斯最近跟着侯爵出席公共场合的时间不少,在伊拉耳的贵族圈也混了个眼熟。

侯爵将他带到一位小姐面前,向他介绍道:“自从上次舞会见你一面之后,哈拉尔就对你念念不忘呢。”

他拍拍安格斯的肩,慈爱道:“去和小姐跳舞吧,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就不要跟着我们这种老头子转了。”

安格斯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这位小姐的手,“打扰了。”

小姐的脸颊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不,不,这是我的荣幸,公子。”

两人步入舞池,经过之前长达三个月的训练,安格斯在舞池中表现自如。他心不在焉地跟着节奏摇晃,一边寻找着于阶白的身影。

他看见了若拉·利亚的手搭在他父亲的肩膀上,舞池里特有的亲密氛围笼罩着他们,就像一对合适的璧人。

但安格斯只觉得刺眼,他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别开了目光。

他控制自己去想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今晚会发生的一切,还有那些燃烧的火焰。

一曲结束,安格斯礼貌地离场,于阶白继续在舞池里和若拉跳下一曲。

舞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源源不断的酒和美食涌进大厅,垃圾不停地被轻清扫带出,就像个循环系统一样。

终于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有人醉醺醺地踏上了马车,实在走不动的人就睡在了侯爵的宅邸。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如何,于阶白和二皇子带来的骑士们都醉倒了,在侯爵的热情邀请下,所有人都被安置进了上好的客房。

确保女佣真正离去之后,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众人纷纷离开了床铺,在房间里找到新的藏身之处。

门被突然撞开,一群手握着武器的人猛地扑向床铺,在刀剑刺空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了这是场骗局。

有些刺客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已经被刀刃割破了喉咙。

巨大的烟火在利亚宅邸的上空炸开,伊拉耳在此刻被彻底点燃。

安格斯杀掉了来偷袭的刺客,拿着于阶白送他的长剑,不紧不慢地向外祖父的房间走去。

他的痛苦人生有一半来源于此,是时候做个终结了。

老家主奢靡的房间已经被人破坏过了,门打开,床铺凌乱,只有一个赤|裸的女人在角落瑟瑟发抖。

安格斯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天亮之后就离开吧。”

他继续在这座宅邸中搜寻,将阻拦他的人杀死。他让别人受伤,自己也在流血。

终于,他在后门找到了即将逃走的侯爵和长子。

佣人们急急向马车上塞着财物,安格斯走了过去,“外祖,舅舅,你们要去哪里?”

侯爵看见了他脸上的血和手上的剑,表情几度变化,最后停在了虚伪的悔恨和可怜上。

他用眼神示意护卫保护自己,嘴里在向安格斯博同情,“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只能暂时选择后退。”

他急急解释道:“很抱歉,并不是我不想带上你,孩子,只是出城的路也很危险。”

安格斯歪着脑袋,有点疑惑的模样,“是吗?”

“当然。”侯爵笑道,“没有人会忘记你做的一切的。”

安格斯恍然大悟,手里的剑以极快地速度刺出,将阻拦的护卫和老侯爵穿在了一起。

“既然危险,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呢?”安格斯笑盈盈地抽出剑,血花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他转头冷冷地看向缩在马车里的维萨·利亚,他正在疯狂地催促车夫出发,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佣人们已经四散奔逃,还剩下两个护卫,在看见安格斯逼近之后迅速扔掉了手中的武器。

安格斯满意他们的识时务,“你们会得到皇子和公爵的宽恕。”

整座宅邸已然被火焰填满,安格斯提着外祖和舅舅的头在其中独行,身边经过的面孔都带着扭曲的恐惧。

他曾经以为杀死让自己痛苦的一切就可以不再痛苦,但现在他发现这是个谎言,这些痛苦变成了空洞,让他无所适从,从而滋生出一种更深刻的怨恨。

他感到浓烈的茫然,直到他看见了于阶白。

看着站在阶梯上,浑身染血,衣服劈裂的安格斯。于阶白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涌上心疼。

他几步跳上台阶,来到安格斯身边。先是取下了他手里的两个人头,然后轻轻抱住了他,“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

安格斯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到了眼前人的脸上,泪水沿着他的面颊滑动,混着干涸的血液滚下。

于阶白吻住了他的额头,然后这个吻慢慢向下,落在安格斯受伤的面颊上。

安格斯缓缓抬起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于阶白。

他像只小兽一样用力抓着于阶白,像是生怕被丢下。

于阶白轻抚着他的发,“不用怕,安格斯。”

“都结束了。”

“你会在这里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新的领地和王国。”

系统实时播报道:“恶意值下降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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