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新郎一身红袍,跪在衙前愤懑哭诉。各路乡夫,流痞聚在门口探头探脑,目光粘腻流转于男子身侧同样跪地,一言不发的红衣嫁娘身上。
“去去去,关你女儿家什么事。”
察觉到宴山亭的打量目光,虽贵为县令之女,却不见得这群人有丝毫敬色,纷纷不耐摆手,继而朝她哄笑了起来:
“小闺女,你要替丑娣嫁与他么?倒是个好买卖,白得一个俏生媳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皆是哄堂大笑。几个下流胚趁此吹了声口哨,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侍卫立于两侧,闻言皱眉,却按兵未动。
他们都心知小姐的脾气,深闺中的柔婉小姐,平日里深居简出,禁不住几句话便得拂袖而去了。若因她得罪了市井小贩们,那才是得不偿失。
“小姐……”
央央面对众人戏弄,小脸气得通红,欲扯袖带她离开。却不料眼前少女神色平静,周围的哄笑声对她来说似乎恍若未闻。
片刻后,耐心等众人笑毕,宴山亭这才开口,说了句叫人称奇的硬气话:
“将无关人员轰出去罢。”
似是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无礼态度,她柔柔掩面轻咳,俏丽眉眼间沾上几分苍白病气,这才欲盖弥彰道:
“夫妻间的私事,何故聚来些男子?还这样轻浮的样子。爹爹往日心系黎民百姓,为家国安康呕心沥血,何时连这种家里长短都要他来费心了?”
此话一出,侍卫们不敢再观望,纷纷直起身子,终于有所行动。
他们不敢忤逆自家小姐的意思,将闲散人等强硬轰了出去,只留当事人在大堂。
“小姐,您说这事如何处置?“
随着喧嚣声渐散,一位中年男子从两位新人身后走出,规规矩矩给宴山亭行了一礼。
他身后,老妇粗暴拽起新嫁娘,朝那单薄身躯啐了一口,对待牲口般怒道:
“一脸低庭矮宫的贱命相就算了,好歹是明媒正娶的好女子。娶她进门就是帮家里传香火的,不料竟是个无嗣之妇!”
宴山亭闻言,心里一奇,嘀咕道:且不说在古代,光在现代,不育就是个极难察觉的病症。在古代缺少技术的条件下,他们凭什么如此肯定?
【 ……是葵水。葵水被视为女子生育能力的重要标志。在古代,若周期紊乱、过少或过多,会被认为可能影响生育。】
宴山亭细看,这才发现大红裙摆上那抹刺目鲜红。
【新娘出嫁前他们肯定提前商讨过此事。却没想到拜堂时出了问题。】
“休妻与我们家何干?”
像是为了验证系统的话,下一秒,白发苍苍的老者连忙摆手,苍老面庞无丝毫异色,浑浊眼珠轻掠过众人,却看都不看自己女儿一眼:
“嫁过去就是你们家的人了,要杀要剐任便,彩礼不退。可不是我们叫她不能生育的。”
“你!当时明明满口答应,说姑娘被你们家养的如何好。若不是她临时出了岔子,叫郎中来诊了趟脉,怕是今天就要被你这黑心烂眼的骗过去了!”
老妇咬牙切齿骂道。身后子孙们闻言,神色也开始变得不善,气氛一时间孥张拔剑了起来。
可悲之处在于众人关注彩礼的归属,却没人在意新娘日后该何去何从。
“新嫁娘呢?”
宴山亭察觉到了对方低着头,单薄微耸的肩膀,这姑娘在哭啊。
于是她突兀开口,打断了众人的吵闹,看着对方深深低垂的头颅,轻声开口道:
“新娘有何想法?”
说罢无视周身各色目光,脱下自己外衫披在新娘腰间,帮她保持了最后一点无声的体面。
新娘的盖头在推搡中早已滑下。绯色胭脂也掩饰不住她的朦胧泪眼。感受到目光聚集,她茫然抬眼,下意识望向爹娘,却见他们纷纷默契别过头,于是默然垂眸,无话可说。
“亲已结成,她就是被你们当成个牲口使唤,从此也与我们家无关!”
“呸!我们家是娶姑娘,又不是招婢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要她有何用?”
老妇看着对方那无动于衷的样子,气打不过一处来,于是终于下狠药道:
“你若不退彩礼,我明日便把她卖进窑里!不会生育,倒也省了不少事。正经家的姑娘进了勾栏,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宴山亭闻言,眉头一皱,正欲开口,余光却瞥见老人身后的女子们纷纷目露不忍,欲言又止,但碍于家中男性,却又均垂目不语。
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朝众人行了一礼,柔声开口道:
“各位先暂且消消气,此事若一味争吵,于解决并无益处。我瞧着老爷身后的几位娘子,似有话要说。”
此话一出,新娘父亲面色一变,朝身后微不可见一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些女子。有人面露惊惶,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有人则眼神闪躲,不敢与他人对视。
一位新妇从娘家女子中走了出来,上下打量宴山亭片刻,目光叫人十分不舒服。
“我们无话可说。”
她虽这般说着,可宴山亭却敏锐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
“姐姐,您当真忍心看着手足至亲被卖入那等火坑?同为女子,想必都知晓她们的不易,若今日妹妹的遭遇落在您身上,又当如何?”
这话如重锤般砸在新妇心头,她咬了咬下唇,喉腔里纵有千言可辩驳,可看着小妹被人像货物一样打量的各色目光,最终却无话可说。
此时,新娘的母亲忍不住抽泣起来,声音虽小,却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格外清晰。老人回头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低声呵斥:“哭什么哭,没出息!”
宴山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转而面向老妇,语气毋庸置疑道:“夫人,您口口声声要卖了新娘,可您想过没有,这是活生生的人命,不是能随意处置的物件。若此事传扬出去,您将自己家的名声又将置于何地?”
老妇被这话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仍嘴硬道:“哼,她不能生育,留着也是个祸害,我这是为我儿着想!”
宴山亭闻言,冷笑一声:“您怎知新娘不能生育?仅凭这一次郎中的诊断,便仓促下此定论,是否太过草率?再者说,即便新娘真有隐疾,那也是你们成亲之前便该知晓的事,怎能如今倒打一耙,全怪在新娘头上?”
【再添一把火。】
眼看时机成熟,众人都对老妇这番说辞颇有微词,宴山亭对脑中系统道
【新娘的家人明显知晓此事,给我一个契机让他们理亏,帮新娘拿回主动权。】
【检测到女子反抗情绪高涨,可提供机会辅助任务成功。已触发随机事件,请宿主注意查收。】
系统话音刚落,宴山亭注意到老人身后的年轻小厮神色慌张,眼神游离,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走到小厮面前,轻声开口:
“小哥,你可知些什么?不妨说出来,也好为大家解解惑。”
眼看众人目光聚焦于自己身上,小厮被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老爷,老人见状连忙喝道:“别听她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宴山亭敏锐捕捉到了小厮眼神中的恐惧与无奈,她将手上银镯摘下,递到年轻人手里,放柔声音温和道:
“小哥,只要肯你说实话,好处少不了你的。而且此处可是官府,在这以法为天的地方,若没有我的授意,我看谁敢放肆?”
小厮犹豫再三,终于接过镯子,哆哆嗦嗦道:“我……我之前听见老爷和夫人说过,他们早知道新娘身体不好,可贪图那份彩礼,才执意要嫁。如今出了事,就想把新娘彻底扫地出门……”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老妇更是怒目圆睁,冲向新娘一家,叫嚷着要讨个说法。
老爷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指着宴山亭骂道:“你这多管闲事的丫头,真没眼色!”
宴山亭不卑不亢朝他行了一礼,朗声道:“您做下这等亏心事,还不许人管了?今日我既然碰上,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新娘被你们迫害。”
随后她转身,面向新娘的母亲,正色道:“伯母,你的女儿受了这般委屈,难道就忍心看着她被人这般欺负?”
女人面露羞愧之色,嗫嚅道:“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宴山亭又看向那些一直沉默的女子们,恳切开口:“各位姐妹,同为女子,更应相互扶持。今日若不救下这位妹妹,日后遇到难处,谁敢保证有人为你挺身而出?”
在她的鼓励下,一位年长妇人终于开口道:
“嫂子,此事做得实在过火。同为女子,何苦为难女人?这新娘既然进了你们家门,就是你们家的人,哪能说扔就扔?”
其他女子也纷纷附和,一时间,老妇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眼见形势对自己不利,她脸色一变,威胁道:“你别得意,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这小女子!”
宴山亭毫不畏惧,闻言笑了:“老夫人,您看看这是哪里?若再执迷不悟,私自贩卖人口,我便将此事告给县令,让我爹爹来主持公道。
到时候,您不仅要不回彩礼,怕是还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老妇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在宴山亭主持下,彩礼被两家协商退回。新娘跟在家人身后,默不作声的紧咬着下唇,周身男子看向她的目光仍然轻佻戏谑。想必纵使回家,她以后日子也绝不好过。
宴山亭望着新娘尚未干涸的泪眼,轻声开口道:“若你在家中呆不下去,来我这里如何?”
她话音刚落,就听闻门口老妇冷哼一声:
“她不过是个被休的不祥之人,你收留她,不怕沾一身晦气?”
宴山亭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如炬地盯着老妇:
“您口口声声说她不祥,可究竟是她不祥,还是您这颗利欲熏心的心不祥?您为了彩礼不顾她死活,反倒指责他人,真是可笑至极。”
新娘的父亲此时也不屑开口:“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儿,我都不稀罕,你要便带走!”
纵使他这番话能叫新娘更易脱离泥潭,可宴山亭不想任何人轻视她半分。她要她光明正大,要用不可质疑的态度告诉所有人:新娘没有错。
于是宴山亭毫不退缩,直视他的眼睛:“您不稀罕,是您有眼无珠。如今她在我这儿,就是宝贝。”
说罢,她坚定与新娘对视:
“姑娘,从现在起,你不属于任何人。”
“在场各位,日后若再敢对她有半分轻慢,便是与我宴山亭为敌,我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眼神一一扫过那些曾对新娘不轨的人,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触发女性健康系统奖励!宿主可靠奖励治愈新娘。】
脑中突然传来系统那特有的机械音,配合着烟花盛放的背景音效,似是在庆祝这场无声胜利。
【是否立即使用奖励,冶愈新娘?】
【是。】
宴山亭做完决定后,系统便没了声息。与此同时,一颗棕色药丸突兀出现在她手中。
奖励生效了吗?是……这个药丸?
宴山亭看着手中的棕色药丸,没再多想,递给新娘,直截了当道:
“姑娘,此药乃是我家中偏方,你尽快吃下去,能治好你的病。”
新娘迟疑了一下,看着宴山亭真诚的眼神,还是接过药丸吞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新娘原本苍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虚弱的身子也有了劲,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宴山亭,眼眶里满是泪水。向宴山亭深深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自此愿常伴您左右,铭记终生!”
片刻后,宴山亭吩咐央央带新娘去修整。她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她深知在这世道,女子想要立足何其艰难。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相互扶持,便总有冲破黑暗的希望。
【主线任务:扭转世俗偏见,解救女性于危难之中。任务进度:0
副线任务:化解眼前“撞红”危机。】
此时再看脑中那条主线任务,宴山亭心里微微一动。
“呀,小姐!”
她尚未缓神,央央突然惊叫一声,迅速扯回了她的思绪。
“如何?”
她疾步而来,这才发现墙角还靠着位乡亲,身形隐没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之中,头低低垂着,生死不明。
“姑娘,姑娘?”
宴山亭试探着将手探上衣料,从那散乱长发中依稀能辨认她是位女子。
“嘶!”
腕上如有千钧重负,那修长手节死死钳制着她,明明拼命挣扎却纹丝不动。不到片刻,宴山亭的手腕早已发青发紫。
“你这女子!赖在衙门不走就算了,竟还敢袭击县令小姐?”
央央急得跳脚,赶忙要叫侍卫轰她出去。
“……等等。”
宴山亭及时拉住了她。趁那女子不注意,将其兜帽扯下。
“嘶!”
两人齐齐倒抽了口气。
好……好美的姑娘。
乌黑墨发披散至腰间,衬得脸庞愈发苍白迤逦。一双狭长凤眼似挑非挑,一点朱唇似红非鲜。
如同古籍中那摄人心魄的妖孽,明明眉眼秀丽,眼中却幽深不见底,硬生生将那点艳色压出一股峥嵘杀气。
“那个……姑娘……公子……”
看着这张雌雄难辨的美人脸,宴山亭也拿不准对方性别了,只默默道:
“放开我的手罢?快没知觉了。”
姑娘恍似未闻,目无焦聚的盯着前方,连方才抵抗似乎都只是生理反射。
随着她闻声看来,宴山亭下意识紧绷身体,刚准备张口说些什么。
“咚”的一声。
姑娘直挺挺摔了下去。
宴山亭连忙去扶她,这才发现那黑色斗篷早已湿透,抬手一抹便满掌鲜红。
这是流了多少血啊!
两人一同把人拖回房,气喘吁吁的对视一眼。这姑娘虽看着身形纤巧,实际上体重却并不轻。
“小姐,我去叫郎中来看看。”
说罢,央央脚步匆匆的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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