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余晞景瞥过来的视线，江九阳腆着脸凑过去。

他动作太快，余晞景只来得及按灭手机，却来不及合上计分本。

看到余晞景的小本本上，标着“9月9日”那页没有扣分记录，江九阳有些惊奇。他仔细看了看，只能看到纸背透过来的昨天的日期，以及一行被涂得看不清写了什么的黑块，上午他往风纪委员脸上吐烟真的没被扣分。

有点不习惯。

“啪”的一声，余晞景单手合上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才谁说没带校牌扣一分啊？”江九阳懒洋洋地笑了，“风纪委员不应该带头说到做到吗？扣啊！黄晟的分怎么不扣啊？”

余晞景无语：“……你就是这么对你兄弟的？”

不想搭理这神经病，余晞景快走两步跟他拉开距离，打开手机回复：【不去。】

背后传来“咚”的一声，余晞景转头，见江九阳低头看手机，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他悄悄将自己的手机打成静音，果然，几秒后，wsndy的消息来了。

跟你玩得很好的网友其实是天天跟你对线的冤家怎么办？在线等，不急。

江九阳手速飞快，余晞景关掉消息提醒，无视对面接下来的一连串废话，直接下线。

“又板个臭脸，这是遇到谁了？”

学生会例会定在没周五，今天重点讨论一周后筹备秋季运动会。散会后，会议室只剩两个人，会长笑着问：“对个暗号，主任的降压药？”

“是升压药吧？”余晞景也不点名，“他有毛病，被扣分上瘾了，抖M吗？”

“那为什么这周算分时，你卡着记过的底线让他平安度过呢？”会长笑道，“开学一周多了，江九阳连个小过都没记，主任已经开始防备他憋大招了。”

本来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吗？

再说姓江的能憋什么大招？炸学校？

余晞景心里嗤之以鼻，嘴上却说：“主任年纪大了，心脏不好，我怕学校出命案。”

说话间，他已经整理好面前的材料，整整齐齐地码在桌角，起身跟会长道别。

会在趴在桌子上，幽怨地盯着余晞景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推了下鼻梁上八百米厚的滤镜。

总觉得她的初恋即将无疾而终……啊呸，压根没开始过。

……

成木私立高中坐落在郊区，学校面积很大，还有一部分建到了山上。围着学校跑上十几圈，也勉强够得上马拉松的标准了。

余晞景不爱运动，随便报了个马拉松。高中三个年级混在一起，本来也不是追求名次的比赛，余晞景浑水摸鱼摸得光明正大。

“我说你们学生会就不能跟主任提提建议？大周六的搞什么运动会，占用上课时间不好吗？”江九阳放慢脚步跑在他身边，自己单机模式逼逼半天，终于觉得累了，直接进入正题，“明天帮学长打个比赛啊？我缺辅助。”

余晞景：“听不懂。”

“史地政物化生？”

“你终于知道学习了？”

江九阳没回话，掏出手机打开掌盟APP，给“史地政物化生”发了一串信息。

余晞景的手机顿时“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你大爷。”余晞景冷静地问候江九阳家人。

“我观察你一周了，我一给‘史地政物化生’发消息，你就低头看手机，哪那么巧啊？再看不出来，我就真成傻逼了。”江九阳颇为得意。

原来你以为你不是傻逼？

余晞景腹诽着，胸前传来的刺痛让他不禁拧起眉头，一个字都不想说。

“怎么不说话……”江九阳上下打量余晞景，视线落到他胸口，沉默几秒才说，“真行啊，学弟。长跑不贴创可贴，你觉得自己是铁打的？”

“你闭嘴。”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没人提醒你吧？”

“……”

还真没有。

余晞景抿紧嘴唇，还想继续坚持，可破皮的地方疼得厉害，衣服都渗出些许血迹，于是趁周围没人时选择放弃。

江九阳优哉游哉地跟在他身后，偏离路线。

无视身后没事咳两声强调存在感的尾巴，余晞景一进男更衣室，便脱了上衣丢在长凳上，拉开铁皮柜门。

“操！”江九阳替余晞景骂出心声。

柜子里惨不忍睹，余晞景的运动服外套被人洒了可乐，原本挂在里面的校服也被脏水浸透了，上面还挂着墩布条和黑漆漆的泥沙，中间夹了几坨头发。他嫌弃地缩回手，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没遭毒手的只有两片消毒用的酒精棉片。

少年的脊背在光线略暗的更衣室里白得晃眼，细窄的腰线收进裤腰，让人忍不住想动手把运动裤扒下来。

江九阳看得喉咙莫名发干，吞了下口水，克制住想犯贱的手，转身去隔壁更衣室拿了自己的外套和几片创可贴过来。

“看学长对你多好，说句谢谢学长就给你。”江九阳避开余晞景伸过来的手，边念叨边撕开包装纸，赶在余晞景拒绝前按了一片贴到他胸前。

指腹的温度隔着一层胶布也十分明显，有些烫人。那里本来还有些疼，被江九阳交叉贴了两片创可贴上去，竟然生出一丝陌生的感觉。

余晞景的理智疯狂预警，总觉得放任江九阳继续贴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另一边也贴好了，江九阳的爪子却没收回去，余晞景忍无可忍，一把握住江九阳的手腕，冷冷地问：“好了没？”

“不是吧？我可是在助人为乐，接受帮助的人怎么这个态度？我好伤心……”江九阳视线朝下一瞥，话音顿了顿，好笑地挑眉，“有反应了？那没事了，我不伤心了。”

余晞景懵了一瞬，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脸顿时黑了。

此时他只想素质七十八连问候江九阳全家。

偏偏这不会看人脸色——或者说太会看人脸色、然后故意跟人家反着来的大龄问题儿童靠得更近：“需要帮忙吗？”

被他逼得不得不后仰靠在墙上的少年抬起眼睛，尽管白净的面颊上透着明显的红晕，眼神依旧是冷的。

三秒后——

“余晞景我日你祖坟！”江九阳捂着重点部位，痛苦地弯下腰，破口大骂，“你想废了我是吧？哎哟疼死了疼死了，我艹你……”

余晞景被绕耳魔音吵得头疼，拉开门丢下一句：“别装，我没用力。”

江九阳翻了个白眼，站直身体，果然跟没事人一样。

“我可是帮你大忙了，不然你白衣服胸前俩红点出去，多显眼啊。”江九阳说，“所以礼尚往来，给学长帮个小小的忙，可以吧？”

余晞景身上披着江九阳的运动服外套，他拉上拉链，遮住前襟明显的血迹。

“什么忙？”

江九阳这回是真的笑了。

余晞景问这话，约等于他答应了。

“明天下午三点，出学校东门右转八百米，旁边小巷子里有个霓虹网咖，帮我打个比赛，位置辅助还是打野随便你。”江九阳比了个大拇指，“周日不上课，省得你找借口请假，看学长多体贴。”

余晞景：“本周开始，周日下午高二高三集体自习，中午之前必须返校。”

“逃课啊。”江九阳理直气壮，“风纪委员业务不熟我可以带你，想走大门还是想翻墙？想玩刺激的还可以背你爬窗。怎么样？选一个吧，总有一款适合你。”

余晞景后悔了，他就不该跟这货礼尚往来。

他垂眼看了看身上那件外套，上面还带着江九阳的体温。高三学长的外套对他而言太宽松了，下摆能遮到大腿，拉上拉链能遮住某些不太明显、但很令人尴尬的反应。

“不用，我自己去。”

江九阳见好就收，做了个OK的手势。

余晞景出门时，江九阳隐约听到一声“谢谢”。

“记得涂消炎药！”好心提醒换来门被狠狠甩上的巨响，江九阳笑着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抽完后才慢悠悠地晃出更衣室。

纠正一下，学生会也不全是傻逼和狗。

但找人麻烦都不敢正面刚的傻逼他大概能猜到是谁。

……

次日下午，余晞景准时站在霓虹网咖门口，抬起脚又放下。

烟味泡面味榨菜味混在一起，对进门这件事是个严峻的考验。再看进进出出的男女，吞云吐雾的、打牌赌钱的、袒胸露背的、纹着花臂的，余晞景额角青筋直跳。

真好，黄赌毒俱全。

姓江的可真会选地方。

“嚯，谁家小帅哥啊？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一个画着烟熏妆的美女走过来，朝他吐了个烟圈，两只胳膊上左一条龙右一只虎，“长得挺嫩，跟姐去玩玩？”

余晞景看到迎面扑来的烟，下意识后退两步，再次后悔自己居然答应了江九阳这不靠谱的玩意。

不等他转身放江九阳鸽子，人堆中便传来江九阳的声音：“田姐你悠着点儿！别把我的大宝贝吓跑了！”

余晞景：“……”

不能走，走了就成被吓跑的了，丢人。

“这边！”江九阳钻出人群，抓住余晞景的手腕把人按到自己旁边的位置，朝队友喊，“辅助来了！开吧！”

余晞景盯着桌子上的油污，冷冷地说：“我后悔了。”

“一局一局就一局！来吧宝，跟着学长有肉吃！”

黄毛纠正：“大哥，BO3咱们至少得打两局！”

对手脸色阴沉。

咋的？这就给自己预定胜利了？

可能是网吧里烟味熏人，也可能是江九阳那句“宝”叫得太恶心，给余晞景脑袋冲昏了，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江九阳这头的人摘了假发套，整个就一彩虹战队；对面老哥撩起袖子，一排五个纹身壮汉——这两队人看起来不像打游戏比赛，更像准备真人Solo。

对面的光头队长摘了眼烟，斜乜着余晞景：“江九阳，你找的这小白脸长得挺软，打辅助的哈？”

余晞景：“AD。”

全体队友：“？？？”

“辅助，他打辅助。”江九阳勾过余晞景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小声说，“学弟，在外头给学长个面子，成不？”

余晞景一句“不成”甩他脸上。

江九阳还没开始读条，光头不耐烦了：“完事没啊你们？磨磨唧唧的！”

施法被打断，江九阳立马转火：“马上，别急，洗干净脖子给爸爸等着。”

余晞景几乎与他同时开口：“奇了，怎么送人头的还这么急？”

认识余晞景的校友陷入沉默。

麻痹的，什么优等生，这俩其实是一路货色吧？

对面的壮汉火了，用力一拍桌子，余晞景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们。

江九阳转头看他，少年脊背挺得笔直，白衬衫一尘不染，安静地坐在昏暗的网吧里，像是歪脖子树林里长出的叛徒。

他跟烟雾缭绕、灯光昏暗的小破网吧格格不入，把人拽到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江九阳莫名有些心虚。

那么多人想约出去的校园男神，三星级以下餐厅不好意思开口邀请，可余晞景一个没答应，第一次被人约出来，偏偏是跟他在这小破网吧挤在一起打游戏。

有种把名贵的布偶猫从笼子里偷出来、生怕对方不能适应新环境的忐忑。

江九阳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怀疑自己受最近爱上琼瑶剧的黄毛影响，也变得矫情了。

江九阳：所以你是怎么出来的？

余晞景：请病假。

江九阳：无聊，真无聊，就不能翻个墙吗？多跟学长学学！

余晞景：你翻了？扣分。

江九阳：……再纠正一下，学生会还是有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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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